红玫理了下头发,朝王承文深深鞠躬,道:“谢谢你。”
她鞠得那么低,倒让王承文觉得不好意思了。他笑道:“没关系!小事一桩而已。”
红玫笑道:“于你当然是小事一桩,可是你却帮了我大忙呢!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王承文道:“你不想报答我吗?”
红玫道:“你要我怎么报答呢?”
王承文道:“让我做你朋友怎么样?”
红玫笑道:“当然可以。有你这样的朋友,以后就在没有人敢欺负我了。”
她挽住王承文的胳膊,道:“你叫什么呢?”
“王承文。你叫什么呢?”
“红玫。红玫瑰的红玫。”
她问道:“你家里发生什么变故了?”
王承文笑道:“我家房子被炸坏了。现在这么乱,也找不到人修。”
“家人没有受伤吧?”
“没有。我父母过世了”。他看了红玫一眼,又道,“也没有妻子孩子。”
红玫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他看来四十来岁,双眼炯炯有神,两片薄薄的嘴唇向上勾起,胸膛厚实宽阔。
红玫感觉他是个英俊,坚强,又不失风趣的人。
红玫轻叹道:“你比大多数人都要幸运。”
王承文叹道:“是啊!这里的人都太苦了!”
红玫道:“我来这里的第一天就遇到了一个姐姐妈妈被日本人杀死的男孩。我看他孤苦伶仃,就像爱自己孩子那样爱他,和他做爱让他快乐。从这里出去以后我也会一直把他带在身边,像母亲那样照顾他的。”
和他做爱让他快乐。
听到这句话,王承文大吃一惊。但他马上就想通了。
“她是个简单,善良的女人,并不在乎什么道德约束。”
王承文道:“你说得我都想娶你了。”
红玫眨着眼道:“为什么?你不觉得我很无耻,很放荡吗?”
“哪有!我只觉得你很善良,很可爱。”
“我也觉得你不错。但你能受得了我带着个孩子嫁给你,现在不给你生孩子,只为了养释心吗?”
“能”。王承文毫不犹疑地说。
红玫不屑道:“你不过是说说而已,怎么可能受得了这种事情呢?”
“那我怎么做你才能相信我的话呢?”
“嗯……”。红玫沉吟道,“明天八点你在校门口等我,我会考验你的。”
“好”。王承文本是个坚强的男人,可这时心里竟忐忑不安。
红玫穿着黑色的连衣洋裙,围着黑色的围巾。洋裙后面刺着只金色凤凰。她也给释心穿了身黑色棉衣。释心本想问她为什么要给自己和她这样穿,但想到她总是疯疯癫癫的,便没有问。
红玫离得老远就看到王承文立在校门口,思忖道:“他来得可真早呀!”
红玫对王承文微微一笑,对释心道:“他是王承文王叔叔。你给他介绍下自己。”
释心握紧红玫的手,垂着头吃吃道:“我……我叫白释心,住在南京外边的白集。”
“哦?是吗”?王承文笑道,“我去长江玩时经常路过你家呢。”
王承文把手放在释心肩头,微笑道:“你几岁啊!”
释心吃吃道:“十……十岁。”
王承文道:“玫姐姐对你好吗?”
“她对我很好,一直在照顾我。”
红玫道:“我还不知道你是做什么的呢?”
王承文道:“开饭店,开旅馆,开衣服店,开当铺。”
红玫笑道:“原来你是大老板呀!我若嫁给你一辈子都不会缺钱花。”
王承文郑重道:“我就算没钱也会努力工作,让你和释心幸福的。”
释心仰起头看着红玫道:“姐姐是要嫁给他吗?”
红玫撇了王承文一眼,笑道:“说不定呢!还要看他适不适合做我老公,会不会对你好呀!”
释心哽声道:“姐姐真好,无论什么事都会考虑到我。”
他其实很害怕。害怕王承文和自己分享姐姐的爱,害怕姐姐会慢慢不爱自己,害怕姐姐生下孩子后会赶自己走。
红玫在释心脸上亲了一口,笑道:“你是我的孩子,我当然会考虑你了。”
他们正说着话,忽然有辆小汽车自峡谷外开了过来。
穿着黑色西装,戴着黑色小礼帽的司机自车上走下来,对红玫道:“是玫小姐吗?”
“是”。红玫微笑道。
司机打开车门,指着座位道:“请上车。”
王承文惊讶道:“这是什么意思?”
释心也很惊讶,但他还是没有问。他知道玫姐姐无论如何也不会伤害自己的。
“上车再说”。红玫肃然道。
坐上车,司机问道:“你要去哪里上坟呢?”
“你知道白集吗”?红玫道。
“知道”。司机道。
“我们就去那里”。红玫道。
释心双手握住红玫的手,流泪道:“姐姐是要带我去拜祭我的姐姐妈妈吗?”
“嗯”。红玫抱住释心,把脸贴在他脸上,流泪道,“你肯定想她们了。”
释心激动地说:“谢谢姐姐!”
红玫轻轻托起释心的脸,轻啐道:“谢什么呢!我可是像爱自己的孩子一样爱着你的呀!”
过了一会,释心道:“姐姐,这是我第一次坐小汽车呢!”
红玫道:“你们家是怎样去镇上或者南京的呢?”
释心道:“问人借驴车。村里人知道我们生活艰苦,都很愿意把东西借给我们。最难熬地是冬天。姐姐皮肤很嫩,冬天一出门就会冻得全身发疼。”
红玫轻轻道:“你姐姐一定很白,很漂亮,很温柔,是吗?”
“是啊!我一直觉得她是世界上最漂亮,最善良的女孩。我妈也很漂亮,很善良。”
释心看着红玫,又道:“除了她们,姐姐是最漂亮,最善良的!”
红玫不知怎地已热泪盈眶。她抱住释心,长久没有放开。
安全区在南京南面,白集在南京北面。道路虽已被日本人清理干净,但两边的残肢断臂,断壁残垣仍在昭示着世事的悲哀。
车上都是中国人,他们都在叹息。
释心看着南京城,哭着道:“我一定会让日本也变成这样。”
红玫吻着释心的面颊,道:“可以的,你一定可以的。”
她当然知道这不可能,但她又怎能让儿子伤心呢?
王承文看着红玫和释心的模样,郑重道:“我也会尽我所能帮助你俩的。”
红玫欢喜地看了王承文一眼,欢喜他能了解自己的心,欢喜他的心竟这么柔软。
枯树上,田野里,流水边仍有许多尸体。它们身体乌黑,表情狰狞,散发着阵阵恶臭。
看着残败的家乡和长辈们的尸体,释心哭得更大声了。
红玫道:“你家在哪里呢?”
释心指着前边三所没有损伤的房屋,哭着道:“那儿就是我家。”
红玫诧异道:“为什么别家的房子都被烧坏了,你家的房子是好的呢?”
释心突然想起了那个绑住自己的日本人,想起他没有让自己见妈妈姐姐最后一面,咬牙道:“有个日本人把我捆在厨房,在我身边监视着我。他走时日本人都走了。”
红玫忖道:“看来是这个日本人救了释心。”
她不自觉地朝王承文看过去,王承文微微点了点头。
“他走时有没有和你说话?”
释心怒吼道:“他把我放开说要我好好活着,可我进屋却发现他们已经把我妈妈和姐姐杀死了。”
红玫紧紧抱住释心,叹息着没有说话。
车还没停稳红玫就打开了车门。释心立刻跳下汽车拉着她朝院里小小的坟堆跑去。
她连忙对王承文喊:“后备箱里有祭品和中午的饭,你赶快拿过来。”
红玫还在考虑要不要下跪,就被释心拉地跪了下去。释心抱住坟堆嚎啕大哭。他的脸贴在坟堆上,却似已感觉不到泥土的冰冷。
红玫看到他这副模样,伸出手想拉他起来。
王承文握住她的手臂,轻轻道:“让他哭吧。”
红玫流着泪瞪着他,怒斥道:“你有没有人性?怎么忍心看他这幅样子?”
王承文道:“倘若你是他,你会不会这样哭呢?”
“当然会。”
“那倘若你这样哭时别人阻止你,你会听他的话吗?”
红玫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若是有人在这种情形下阻止自己,自己非但不会听他的话,还会非常生气。
红玫道:“你挺会替别人着想么。”
王承文道:“人活着本就该为别人着想。倘若只为自己着想,那还不如死掉呢。”
红玫叹息道:“是啊!可是人往往只会考虑自己的感受,却不愿替别人考虑。”
王承文揽住红玫的肩,轻轻道:“别那么悲观,还是有很多人愿意替别人着想的。你不就是那样的人吗?”
红玫柔声道:“你也是,可是我们这样的人毕竟太少了。”
释心哭的时候,红玫摆好了祭品,献好了花,插好了香。
花是盛放的白色樱花,就像若心怜贞和死去的千千万万的中国人的生命一样短暂美丽。
花当然是诚人准备的,这是否说明日本人并不坏?中国和日本之间毕竟还是有许多联系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释心的哭声才渐渐转小。红玫紧紧抱住他,让他在自己怀里哭泣。
又不知过了多久,释心握住红玫的手,对妈妈和姐姐道:“这位是红玫姐姐,你们去世后一直是她在照顾我。她对我很好,给我做饭,给我洗衣服,晚上怕我孤独陪我睡觉,总是想方设法让我快乐。”
他突然哭出声来:“要不是她,我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你们要保佑她一辈子幸福快乐哦。”
红玫听到释心的话,眼泪荷花上的晨露般滚落下来。
红玫扭头对王承文说:“你把司机叫进来吃中午饭。”
释心记得离开时把门锁上了,可现在门却开了。
他惊奇道:“从这儿走时我明明锁好了门,现在门怎么开了?”
红玫沉吟道:“是不是你记错了?村里就算有活着的人家里的粮食也肯定被抢光了。怎么可能在这儿生活呢?”
“那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妈妈姐姐的魂魄吗”?想到这里,释心的手开始颤抖。
推开门,释心更吃惊了:“桌子上和地上的血怎么也没了?”
走进里屋,释心又道:“炕原本很乱,因为妈和姐姐是被日本人从炕上拉下来的。有个日本人翻过衣柜,可你看衣服现在多么整齐。”
红玫和王承文对望一眼,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为了消除释心的疑惑,红玫道:“我来过你家,这些都是我收拾好的”
“姐姐怎么知道我家在这里?”
红玫眨着眼道:“不是有难民登记表吗?我问你们村的人不就知道你家在哪里了?”
“姐姐真好”!释心抱住红玫,抽泣起来。
红玫让诚人多准备些菜,可她没想到他竟准备了这么多。
十二个菜,八盒米饭,四盒粥虽没把桌子摆满,却也占了很大的空间。
司机道:“无论这些饭还是他每天给你的饭都是他自己做的。他总说你很漂亮,很坚强,但也很固执。说和你在一起的那三天他多么开心。”
红玫叹息道:“唉!天注定我不能嫁给他。
释心并不知道诚人是日本人,问道:“姐姐既然那么爱他,他也爱姐姐,为什么你们不能结婚呢?”
红玫眨着眼道:“因为他很有钱,有钱人都是坏人。”
王承文看着红玫,微笑道:“我也很有钱,可我不是坏人。”
他看红玫的眼神那么温柔。释心觉得玫姐姐嫁给他一定会幸福的。
红玫笑啐道:“你不坏,可却嫌老了些。”
王承文笑道:“老有什么不好?老男人岂非更懂得如何疼爱女人,女人岂非也总是喜欢找老男人?”
红玫眨着眼道:“我才不想找老男人呢!”
她虽这么说,可她的眼神却很温柔,就像看释心时一样。
吃完饭,红玫对司机道:“你先回去,明天八点来接我们。”
释心撇了眼王承文,看着红玫道:“他不走吗?”
红玫忖道:“释心和承文不熟,当然不希望他住在自己家。”
“走,他也走”。红玫立刻道。
王承文笑道:“我的确走。明天再来接你们。”
桌子上有三张照片。一张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合照,一张是释心,一张是若心和怜贞。照片的背景都是这所房子。
若心松松的绾着个发髻,身材高挑,嘴唇粉红,细长美丽的眼睛在浅浅地微笑。
她虽在笑,可眼里仍有抹淡淡的忧伤。
这抹忧伤给她增添了几分美丽,悲哀得令人心碎的美丽。
怜贞也很美,但她的美是属于成熟女性的,是坚强,慈爱,伟大的美。
红玫凝视着这一家三口的照片,也不知凝视了多久。
她思忖道:“释心的爸爸为什么不在照片上?”
释心说爸爸经常打妈妈,姐姐和他,好吃懒做,经常酗酒赌博。
红玫不懂释心母子能容忍他,而他为何却不愿和他们照张相呢?
“世上为什么总有人无情地伤害对他们好的人?”
红玫道:“你姐姐也住这间房吗?”
释心指着左边的房子,道:“她住那屋。”
红玫道:“你可以带我过去吗?”
释心不解道:“姐姐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红玫微笑道,“我就是想看看像她这么漂亮的女孩,闺房会是什么样子的。”
若心的房子里没有隔墙,不分客厅卧室。
右边是一条炕,炕下摆着为冬天准备的柴。
柴很整齐,灶里没有一点灰。
红玫眨着眼道:“你姐姐肯定没有烧过火。”
释心撇嘴道:“姐姐早上晚上都烧呢!刮风时她一整天都坐在灶前烧火。”
红玫不相信道:“骗人!她如果每天都烧,灶里怎么会这么干净?”
“那只因为姐姐收拾得勤。”
红玫撇嘴道:“我不信你姐姐会有这么勤快,会比我还勤快。”
红玫的确很勤快,但却没有若心勤快。
世上比若心勤快的女人恐怕还很少。
席子虽旧,但却非常干净。床单被罩都是没有加工过的手织棉布做成的。
棉花很白,新织的棉布不知怎的总是带着点黑色,而且还带着淡淡的黄色。
若心的床单被罩经过多次洗涤已经变得洁白。
窗台比较宽,上边铺着块长方形的电影海报。海报上放着面小小的镜子,黏土做的小小的花盆。花盆里开着小小的紫色,红色,明黄色的花。
红玫正看着盆里的小花出神,释心突然道:“姐姐,你没看见这面镜子吧?”
镜子高一米八,正对着窗户。因为这里采光最好。四面墙上都贴着米色壁纸。镜子在壁纸里就如同钻石在小米里一样耀眼夺目。
若心岂非就是最耀眼的钻石?
红玫垂着手静静地站在镜子前,静静地欣赏着自己。
她的确很美。
长而美丽的睫毛如同蝴蝶的翅膀,大而明亮的眼睛如同阳光下涌动的泉水,挺直的脊背如同向日葵的杆子,修长紧实的腿如同瓷器般光滑洁白。
她没有问释心自己与若心比谁更漂亮。因为她自觉没有若心优雅。
其实她长得并不比若心差,而且她有若心没有的热烈,野性。
释心抱怨道:“家里穷得要命她还非要买这么大的镜子。”
红玫道:“这也不能怪她,哪个漂亮的女孩不喜欢照镜子呢?”
释心哽声道:“买镜子的钱都是她挖柴胡根,挖燕子草赚的。攒够了钱她又说不想要了。娘知道她是想用这些钱补贴家用,就帮她买了。”
“那你还抱怨她”。红玫不高兴道。
释心流泪道:“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说,我明明不是这样想的。”
红玫啐道:“别哭了!你哭得我心都乱了。”
脸盆旁边有个书桌,桌上竟有张只有若心的照片。因为只有若心,她的面庞更加清晰,身材也更加迷人。
尤其是她的眼睛。
就算用‘一泓新月’这样的词语来形容她的眼睛,也形容不出她美丽的十分之一。
红玫不由叹道:“日本人怎么忍心杀这么漂亮的女孩呢?”
释心恨恨道:“他们是一群禽兽,有什么是他们做不出来的?”
红玫叹息道:“这么漂亮的女孩原本不该受到任何伤害的,可上天为什么偏偏要让她坐驴车,冬天冻疼手脚,被人残杀呢?”
“我们走哪条路呢”?释心道,“大路到长江,小路到我们经常去的小溪。溪里还有娘新买的小舢板。”
红玫想起王承文的话,立刻道:“咱们去长江。”
释心不高兴地说:“好。”
长江自唐古拉山奔涌而下,汇集千条河流,到平原时变得宽阔宏大。
不知是江边的枯草还是空气中的肃杀之气,竟让这宽阔的江水看来像是眼泪。
释心在流泪。
红玫柔声道:“你怎么了?”
“姐姐遇害的前两天我们还来过这里。我们看见了一只很大的乌龟。我开玩笑说要吃掉它,姐姐不肯,把它抱回了长江。邻村一个人说爹那样的男人养不出姐姐这样的女儿。姐姐就哭了,哭得好伤心好伤心。”
“第二天她到这里送铁生哥,是被娘背回来的。回来时她已经昏了过去,而且浑身都被雨水湿透了。”
“铁生是她男朋友吗?”
“是,铁生哥是和她一起长大的。”
“你姐姐为什么不和铁生一起去江北逃难呢?”
“因为娘不走。娘不走她怎么肯走呢?”
“那铁生为什么不留下呢?”
“因为他爹要走。”
红玫凝视着一江眼泪,想到自己的身世,长叹道:“看来我们都身不由己啊!”
“是的,所以娘总说人来到世上就是来受罪的。无论谁一生中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苦难。”
看过风景,在细沙上睡了一觉,吃了随身带着的下午饭,到黄昏时他们才来到小溪。
崭新的小舢板仍然在溪水里,两边的芦苇仍然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一切都仿似没有变,一切却都变了。
变得那么突然,那么残酷。
红玫脱掉袜子,鞋子,将一双纤纤玉足放入溪水里。
溪水冰冷,心儿冰冷。
释心关心道:“姐姐不冷吗?赶快把脚抽出来啊!”
红玫笑道:“不冷,姐姐从小就这样玩,脚已经练得比铁石还硬了。”
她真的经常这样玩,但她的脚却绝不硬。非但不硬,而且很白,很光滑,很柔软。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笑着说:“咱们既然经历了那么多苦难,以后就一定要努力活得比任何人都开心。”
又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嘤咛一声,抽出了脚。
释心问道:“姐姐怎么了?”
红玫笑道:“有鱼咬我的脚。”
她把脚放到释心腿上让他看。粉嫩的脚,脚背上多了一个月形的粉印。
释心想起姐姐的话,试探着问道:“咬疼了吗?”
红玫眨着眼道:“不疼。非但不疼,还很浪漫呢!”
释心突然泪流满面。
红玫抱紧他,柔声道:“姐姐真的不疼。”
释心道:“姐姐也被鱼咬过。她说的话和你一模一样。”
红玫的脑海里浮现出了那幅情景:
一个美丽的女孩轻摆着脚溅起朵朵水花。停下来时,她忽然感到有什么咬了她。她嘤咛一声抽出脚,有只鱼从她脚边滑了出去。
释心问她被鱼咬疼了没有。她笑着说‘非但不疼,还很浪漫呢!’
红玫和释心躺在小舢板里,看着满天星光。
红玫轻轻道:“你说人能把星星摘下来吗?”
释心道:“听说坐在飞机上可以摘到星星。”
红玫坐起身,笑道:“是吗?用星星编一条珠链挂在脖子上一定很漂亮?”
释心撇嘴道:“姐姐有飞机吗?”
红玫想到诚人,笑着说:“有啊!我前男友就是开飞机的。”
释心一跃而起,兴奋地说:“我也要坐!”
红玫朗声笑道:“好啊!他不让你坐我就打他屁股。”
她瞥见芦苇丛中有萤火虫在飞,立刻站起身道:“我们把萤火虫都赶起来吧!”
“好啊!”
他们在芦苇丛中奔跑,把所有的萤火虫都赶了起来。
红玫释心仰首望去,只见萤火虫垂死的明星般在空中飞舞。那么凄凉,那么美丽。
释心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红玫让诚人准备蜡烛,诚人竟准备了十根。
红玫笑啐道:“这人做事可真实在。”
她一口气把蜡烛全点着了。
他们在烛光下吃了会儿零食,水果,聊了会儿天,便去红玫房里睡觉了……
红玫正睡着,释心突然愤怒地喊:“放开我娘!”
红玫关心地睁开眼睛,看到释心眉头紧皱,嘴里喃喃有词,不由叹道:“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她轻轻拍着释心的脊背,好一会儿他才平静下来。
这时红玫忽然听到外边有脚步声。
她思忖道:“会是谁呢?难道是日本人?”
她的心砰砰直跳。遇上日本人毕竟是件很可怕的事。
脚步声停在了窗子外。红玫看到窗子被缓缓打开,紧张地闭起了眼睛。
窗子只打开一条缝,这人偷偷向里窥视。红玫将眼睛张开一线,看到他果然是日本人。这日本人直勾勾地看着释心。
红玫看到他眼里的泪,马上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他当然是歉疚自己没能救下怜贞和若心,所以经常来这里祭奠。
她想出去安慰男人,又觉得自己不该出去。
“他没能救下释心的妈妈和姐姐心里本来就很惭愧。我若安慰他,只会让他更惭愧。”
男人看了很久,才关上了窗户。红玫等他脚步声消失,跑到路上看他的背影。
男人很高,走路的姿势并不像普通的日本士兵般风风火火,不可一世。
他微垂着头,似乎在抹眼泪。
直到他走出红玫的视线,红玫才回房睡觉。
她不经意间看向坟墓,看到了供桌上盛放的粉色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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