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庆山：读《眠空》十评安妮宝贝

文/数数杏仁

韩寒、郭敬明、安妮宝贝——这三位是各大书店各小书摊的畅销户，自然也是中国盗版界重点盗版对象。好些不讨厌读书的年轻人读他们的书，甚至奉为偶像，不客气地说，这或是他们还在写的理由。但，他们的书在我这里却是滞销，我并非存了偏见，实在是我的性格讨厌一窝蜂，自幼见蜂窝就捅，不怕被蜇——同龄人靠他们喂养，我只站在边上，或转向别处。我有一句戏言，也是实话，我是看他们三位的书名“成长起来”的。

济南的安妮宝贝。9年前，我还是高中生，时年秋，人在济南受艺术专业的培训，一位张姓老师授课间歇常谈及阅读，于是就提到安妮宝贝。张老师是我电影学的启蒙老师，讲起课来，斯斯文文，不苟言笑，但我从他的眼神判断：他能幽默，但不轻易。此后，我上大学，11年仲夏，我居然也登讲台，忝为人师——课堂上，我间或提及他——自当年结课后，我们不曾再见一面，这些年，我们通联甚少，偶发短信或者微信，称呼都是“非哥”。当年课上的内容和笔记大都散失，唯记得他说，我长相跟性格都像他一位大学同学，还有他转述马云的话，推介刘亮程的书，再就是安妮宝贝了。

2007年9月《素年锦时》出版，他批改作业的桌上就放了一本。一次，他跟我说，朋友面前他从不敢承认是安妮的读者，生怕人嘲讽说“太小资了”。我对时人口中频繁说来的词汇极度反感，已经过时的诸如“小资”“淡定”“纠结”“小清新”“重口味”等，当红未衰的诸如“吓死宝宝了”“我想静静”“主要看气质”“粉丝”等，一直坚挺的“屌丝”好像要跻身词典了，“正能量”简直恶心透顶，这些词汇，即便我张口用，也是非常节制——互联网的词汇浪潮其实是情绪浪潮，一天过去，一年下来，兜兜转转绕不过这些个词，它只会叫我们意思空白，口舌寡淡。可笑的是，我至今不明小资为何物——到底是什么人种。抱歉，跑题了，还是说回安妮宝贝。

德州的安妮宝贝。2013年春，我去德州寻找独立办学的机会。德州学院有我的高中同学，一天下午我和同学逛学院内的书摊，摊主一脸学生相，一问，大三中文系在读生，他好声好气给我推荐一本又一本：《正能量》《影响力》《盗墓笔记》《白岩松全集》……荐来荐去，不去理他。我兀自寻看半天抬头问，木心的有么？他眼睛一亮，回问，木心是谁？我并不失望，也不惊诧。韩寒、郭敬明、安妮宝贝三位果然赫然摆开，单行本印刷软绵而丑陋，全集本厚之又厚，像乡下集市捆扎起来贱卖的烂白菜。我没想买书。同学知道我的嗜好，有意要送我一本，有意变执意，我只好本着女士优先的原则，终于选了安妮宝贝的《眠空》。但，《眠空》是新书（书名不是我相熟的）——所以，我犹豫地问，有她的《素年锦时》么，《八月未央》呢，《二三事》也行——别忘了，我是看她的书名成长起来的，所以极熟口，一一问过，好像我是她的忠实读者，小伙子一一回我：没有。好吧，就这本，同学付钱，八块。我这同学钱包里捏来抽去找零钱：七块五？摊主勉强说，行吧，接过钱，他害羞的脸忽然展开，提高嗓音：下周末给你带木心来！我说，谢谢。

谷歌的安妮宝贝。回到住处，我翻了几页，不喜欢，看不下去。据说，安妮长相极好，我于是想象着再看下去。我谷歌一下，极少的几张照片，一张她坐在白色沙发上，因是黑白照，衣服难辨颜色，双手抄兜，左脚搭在右脚上，腿伸开来；一张是近身的，中近景，图片颜色大概失真，偏青且略绿，眼神清丽，仔细看又像生过小病，方痊愈了，极有限的藤树背景呈虚焦，清晰的枝段触及她耳边，几分像台湾的朱天文，又几分不像台湾的朱天文。好吧，我好色，但也不至于，看过几张电子图片就“好”上了——况且，传播狂热的年代，我早早不相信照片了，就是直面相见，我也不大相信了，女人与化妆有时是相悦，有时是灾难。安妮宝贝大概没有化妆。怎么样呢，我得说说她写的东西，起码从《眠空》这本。我不会写书评，读来，只有观感十条，褒贬自断：

一、文字极细密，如乡下妇人纳鞋底的针脚，但往往缝进一条线调里，其实早不灵动了。

二、情真，真的叫人爱，一颗女人心，凡俗然又敏感，后来一查，是巨蟹座，7月11日生，月份比我早两天，年份比我大十五。

三、行文不节制，泛滥起来如沼泽，常是一个人的陷阱，她自己陷进去太深，读的人不过站一边看看，女生流流泪，男生躁动一下罢了，构不成“破坏”。

四、好些段落，文字一行行是一朵朵的不知所云。

五、丰满的浅薄。

六、自觉的一厢情愿。

七、如果说思想——全部“思想”是：紧紧不放地看淡，看重，看偏，看尽一切——她文字局限的一切。

八、安妮宝贝比之张爱玲，安妮是疼自己的，张爱玲全部计较于小说中的“他人”；安妮宝贝比之三毛，安妮是拘谨自己的，三毛像个野孩子，她是流浪远方的孤独，安妮宝贝一动不动都孤独。

九、涉及谈情说爱的文字，又好像是一个多谈了几次恋爱，多失了几次恋的女生的床头日记；谈及旅行和时间的文字，她远不及安德烈·纪德来得沉静，也许完全没有可比性；谈及所谓观念哲思，她内心是女的，笔尖却耍上山体，在文字里“出世”，毕竟出不去。

十、她是一个很好人，迎面见了，不能想象，从未听过她的声音，我是不会找来听的。

2014年6月安妮宝贝发微博改笔名为“庆山”，好了，她的笔名终于好像她的书名一样“自觉”了，如此自觉的结果是，安妮宝贝不会自杀，庆山和三毛完全没有一毛关系，三毛毫无心机，以至于将赴死当作一次旅行，庆山顾虑重重，她要“得未曾有”要“上升”。据说，庆山已婚，并产下一女，成为母亲。作家的婚姻，像是一场情感的冒险，尤其是女作家，她婚后的诸般感受有推翻其婚前文字的危险，她得了所谓的家庭，一定会割舍一部分过往的文字。故而，我有一个令人费解的说法：作家一结婚，好比厨子开始吃素了。韩寒呢，郭敬明呢，我最后的意思，虽涉嫌狂妄，但还要写出来：见了韩寒，我可以和他搂搂肩膀的；见了郭敬明，我坐下来和他谈谈怎么做生意；见了安妮宝贝，你好，庆山。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