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夜沉似水。
在这个不大的庭院中,长着一颗梧桐树,树叶已经落光,满地的黄叶被微微的北风吹动磨着院子里的石板,飒飒作响,院子里另一棵青松树的枝叶上挂着露珠,在风中点点滴滴落尽。
新婚的红烛还未燃尽,天色微明,雄鸡已唱三遍,绣帷之中的新人依旧缠绵,不愿起来。
青年怀抱着青梅竹马的爱人,闭着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他睁开眼久久的望着头顶的帷帐,想着时间要是在这一刻冻结,永远不再向前,该是有多好。
二
终于太阳晒进了婚房,日近午时了,新妇先起来梳洗,她坐在铜镜前挽好发髻,青年也跟着起来,穿戴着他的戎装。
一会,青年走过来从后面抱住妻子,俯下头贴住新妇的脸,还想亲昵一下,新妇却面颊绯红,羞涩的笑着挣脱了丈夫,去厨房里收拾茶饭,丈夫今天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吃到自己做的饭菜。
默默的吃过饭,青年背起自己的行李,妻子把打包好的干粮包裹递给青年,两人走出庭院,青年走出大门对妻子微笑告别,妻子却忍不住回过头去流下了眼泪,她不想丈夫看到自己哭泣,等再回头去看丈夫时,他已经走远。
三
青年被征入伍,此一去生死难卜,黄巢大军已是兵临城下,长安城呼吸之间似乎就会被攻破,权贵早已逃去,守城就是去送死,但是又能如何,不去守城还是会死,官兵杀起百姓来比杀敌军可要厉害。
城中的人已然是惶惶不可终日,都在传言那些贼兵是山精变的,个个青面棕毛,长着獠牙锯齿,身高丈余,见人就吃,一顿要吃五六个人,瘦一点的还要多吃几个,吃的时候是囫囵吃进去的,打嗝的时候再把骨头吐出来,但说贼兵的首领吃完人骨头是不吐的,都长到身上了,所以刀箭不入,百战不死。
四
青年守城已有月余,打更巡城的王叟常说,如今多活一天都是向阎王借来的,能得快活便去快活,于是每天换岗后都叫青年和他同去妓馆快活,青年每次都摇头拒绝,然后想起自己家中的妻子,那么年轻秀美,却要独守空房,不打仗该多好,过几年他们会生一堆孩子,种田酿酒,过着平淡甜蜜的生活,多好。
城外的贼军都像饥饿而贪婪的狼群,眼睛闪着绿光望着长安城郭,想着什么时候会攻进城去,犒赏三军,大肆劫掠一番,这些农民军杀起人来已如收割庄稼般熟练,刚开始杀人还觉得天旋地转,无法适应,慢慢时间久了,就渐渐的想起自己第一次杀鸡杀猪杀羊的情形来,觉得这两者好像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杀人就如同杀猪羊,后来觉得连杀猪羊的感觉也没有了,因为杀的太多了。
于是他们砍杀平民百姓也渐渐的不再犹豫,仿佛看在他们眼里的不是如他们一般的生灵,而是成熟待割的麦子,而这些麦子也在叫喊着:“我们已经熟了,快来割呀!”时至今日,杀任何人对他们来说,都不再痛苦,相反在无聊的军旅生活中,杀戮几乎成为了一种享受娱乐,尤其是屠毒手无寸铁不会反抗的平民百姓。
五
窗外北风又起,青年的妻子从丈夫走时开始绣的荷包就快绣完,她想起那天早上梳妆时,她为什么不和丈夫多亲昵一会呢?
突然,她感觉一痛,绣针扎进了手指,她赶紧拔出绣针,血液马上涌了出来,渗进了荷包,留下了一个斑点,新妇把刺破的手指噙在嘴里,心里在想,丈夫不会有什么事吧?
太阳即将西沉,该准备晚饭了,她突然想多做几个菜,说不准丈夫今晚就会回来吃饭,喝她新酿的酒,给她说守城时的事。
六
傍晚,黄巢大军疯了一样的猛攻,长安攻破了,贼兵像野兽一样嗷嗷叫着冲进了城中,守城者首当其冲,瞬间就被这股洪流吞没了。
黄巢纵兵屠杀,史书记载“流血成川,谓之洗城”。
新妇刚刚把饭菜摆上桌子,就响起了砰砰的敲门声,她甜甜的微笑起来,赶紧跑去开门,大概是丈夫回来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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