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水湄青萍
01
昨天下午，朋友转发了一条微信消息给我，问“要不要去？”。
我点开一看，是世界级互动体验展Teamlab未来游乐园正在火热售票中。据相关媒体介绍，这是一个米兰世博会需排队8小时，风靡全美的新媒体艺术热潮。
浏览完相关图片，心想“还挺不错的，不如去玩玩？”。但瞅了一下门票价格，再瞄一眼余额宝里仅存的几百块钱，前一秒蠢蠢欲动的心，下一秒又偃旗息鼓了。
哎，囊中羞涩，也只能作罢。
自辞职在家后，因为没钱而产生的囧事，徒然间生出了好几件。
虽然当初打算离职时，也想到经济上会拘谨些，可未料到生活中大大小小的开销，加之自己的不善理财，竟会落到如此尴尬的境地。
在上篇文章《辞职在家的154天，在迷雾中寻找真实的自我》中，有读者留言问道：“所以最后你喜欢的只是单纯的码字，读书，写乡土人文吗？在穷困潦倒的时候还是这样吗？”我一下怔住了。
想起那天离家回杭，父亲拿出几百钱塞到我包里，并笑着对我说“爹能赚到钱”时，感动、酸楚、愧疚，万般滋味一股脑儿地涌上心头。
我是多么一无是处，年近三十，原本是自己回报父母的时候，竟然还要他们的血汗钱补贴生活？！实在无地自容。
以前，我总觉得谈钱特俗，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要那么多钱干嘛？
可随着生活阅历的增长，我慢慢领悟道：钱，其实在人的不同生命阶段有着不同的意义。
有时候，几个硬币在兜里相互撞击发出的声响，是飞上天的兴奋。
有时候，一叠红色毛爷爷捏在手里，却是沉甸甸的，压得你喘不过气。
有时候，它仅仅是取款机上的一串数字，却是改变别人命运的工具……
02
小时候，每每镇上的中学开运动会，便能在学校门口寻见买烧烤的小摊。
切成圆片的黄米果，在油锅里一炸，不多一会儿，就变得又软又糯，再撒上孜然粉、辣椒粉，香味扑鼻，简直叫一旁围观的小孩子馋掉舌头。
可是，那会儿家里经济条件不好，父母也很少给零花钱，所以大多数时候，只能看着别的小朋友吃，干咽口水。
记得有一次，我正在家里扫地，忽而瞥见床底有银光掠过，凑近身一看，竟是一枚1元钱硬币！迅速捡起，塞进口袋，转身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往学校门口奔去。
不过，这样的“意外之财”实难遇到，好在我很快找到了赚钱的营生——采茶叶。
采茶的时段，从春天一直延续到秋初，从最初的嫩芽尖儿到最后长得老高的茶叶梗，几乎可以不间断地采。
虽然人小动作慢，采的茶叶不多，但一天下来，有时也可以赚个四五块。烤黄米果一串儿5毛，如果哪天超常发挥，采了5块钱，都够买10串了呢。
说起来，人真是怪。
如今，我对超市架子上那些花花绿绿的零食，兴趣索然。可儿时，我觉得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在村口开一家小店，这样就可以吃到5分钱的糖果、4毛钱的冰袋、5毛钱的酸萝卜丝，还有1块钱的康师傅干脆面……
在童年那段缺衣少食的时光里，钱意味着可以买到想吃的零食，是嘴里嚼着糖果的那种甜蜜和快乐。
03
但很快，裹在外面的那层彩色外衣，就如被岁月侵蚀的墙，一层层剥落下来。那一年，我16岁，上了县里的重点高中。钱，在我心里，开始变得日渐沉重起来。
我们县，只有一所重点高中。当时，很多家长为了让子女能挤进重点的门，纷纷将孩子送到城里的初中。因为这里教育资源好，重点的录取率也更高。
我则无所谓，一个小学毕业考数学都没及格的人，在镇上读读初中就行了，何必跑到城里去呢？
可未曾想，上了初中的我，某一天受了刺激，立下誓言努力学习，最后竟成了老师眼里的好学生，一个将来考重点中学的好苗子。
我也不负众望地考上了，只是在学费之外，另外还要缴7000元的捐资费。因为名次没有进入学校规定的300名之内。
对于一个同时供两个高中生上学的农民家庭，7000元简直如飞来的一块巨石，重重地压在父母的心头。
日后，我亦背着这个包袱，过了整整三年暗无天日的高中生活。
至今，我都不记得自己高中是怎样一副模样，记忆里唯一清晰的是一张张雪白的试卷，以及试卷上红色的数字。还有清晨5点起来学校食堂里透出的微光，以及每晚宿舍熄灯后照亮被窝的电筒光圈。
每一次考试的失利，每一次年级排名的退后，都被我视为对7000元血汗钱的辜负。
那一刻，似乎只有将自责化为鞭子一遍遍抽打自已，心灵才能获得片刻的安宁。
可三年后，我终究还是负了那7000元——高考不争气地考了三本，这意味着父母每年又要在我身上花费1万元多的钱。
知道成绩的那个午后，夏日的阳光明晃晃的，直烤得人两腿发虚。我无力地坐在马路边痛哭流涕，像个傻子。
那时候，我总是单纯地以为：只要努力就能获得想象中的回报，可事情从来不是这样子。
整个读书时代，钱似乎都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阴影，让人窒息，想要逃离。
04
高考后的那个暑假，为了减轻家里的经济负担，我申请参加了网上的《大学生圆梦计划》公益活动。
忘了多久之后，好像就有消息传来，说我被一个姓乐的先生资助了。后来，我才知道乐叔叔是宁波一家计算机企业的老板。
除了我之外，他还资助了十几个学生。他把这个大家庭命名为“爱之星球”，他说我们每个人都是这个星球上的一颗星星。
乐叔叔告诉我：我是他资助的学生当中，唯一考了三本的。当时，他在网上看见大部分人都被“认领”了，就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挂在那里，心有不忍，于是就“认领”了我。
此后，大学四年，一直到我上研究生，乐叔叔每年都会打钱到我账上。为了让我可以和身边的同学拥有同样的物质条件，还特别买了电脑和MP3寄给我。
就是用那台华硕电脑，我写完了大学的毕业论文、研究生时的一次次课题报告，顺利完成了学业。
现在想来，上天虽然曾对我狠狠泼了冷水，但又何尝没有眷顾于我。
可是，当初年轻气盛的我，总觉得别人的捐助是一种施舍，不免又进入自我证明的死循环——“唯一考了三本的”这个定语深深刺痛了我的自尊心，才又不分白天黑夜地努力，跨专业考了研究生。
如今，放下曾经急欲证明的自我，他人的钱，何尝不是改变我命运的助推器？
05
工作二三年后，终于可以花自己赚的钱了。关于钱的那些灰色阴影，也在一包包零食、一件件衣服、一顿顿大餐中慢慢散去。
走进商场、餐厅，再也不用如儿时那般小心翼翼，好像一时竟有了想买什么就买什么的那种畅快感。
不过，我的物质欲求并不是那么旺盛，平日里除了吃穿、买些书，也不怎么参加社交应酬，花费得并不多。
此时，钱的意义，不再停留于物质，而成了换取自由的筹码。
很多在职场沉浮的人，遇到糟心的人事，莫不想把辞职信甩到老板面前，理直气壮地说：老娘不干了！
但多数时候，我们只能在钱面前低头，因为背后有家庭，有房租，有房贷压力等等。
前几日，一朋友在微信群里说：老公的母亲脑溢血正在住院，一天就要一万多。在巨额的医药费面前，自己那点工资只是杯水车薪。
想起上次回家，母亲说想买辆电动三轮车，去周边也比较方便，但老爹觉得没必要。早已从厂里退休回家的母亲，没有了经济收入，只好作罢。
放在没辞职前，我肯定立马说：我帮你买啊！但那一刻，我却一下没了底气。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常常折磨着我，让我难以入眠。
我对自己说：你现在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阶段啊，你该负起责任来！
对于那个读者的问题，我的心中突然有了答案：做不到如此，倒不是自已有很多物质欲望，而是作为一个成人，还有未完成的责任，对爱人，对父母，对将来的孩子……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