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姑娘

苹果姑娘 不清楚她是从哪里来，什么时候来，只知道在我有印象以来，她就骑着小三轮走街串巷的买水果，弯弯的大眼睛，圆润却苍白的脸，终日穿着发白的水洗牛仔。

记得初识的那天，老天刚刚下过雨，空气微凉，我夹着公文包匆匆的从公司回家，恰好撞见在巷口买水果的她，正在用干净的手绢仔细的擦苹果，见我看着她，笑着说：“来几个苹果呗！新出的，可甜了。”

小推车上的苹果堆成了山，每一个都散发着圆润的光弧，旁边整齐的摆放着香蕉和梨。看一看吧！我鬼使神差的来到她的果摊前，伸手摸了一摸几把。

她爽快的掏出水果刀麻利的从另一个苹果切下来一块，递到我面前：“尝尝，这苹果很好吃，又脆又甜。”

我质疑的看了看，最后还是伸手接了过来，咬下去，每一个果肉细胞都充盈着甘甜的琼浆，爽口弹牙，唇齿留香。

她见我露出满意的笑便快速的拿出袋子，张开在我面前说道：“卖几个呗，算你便宜点，我经常在这一带买水果，要是你觉得好吃的话，就常来哈！”

我愣愣的盯着面前的红色塑料袋，与她苍白的脸成了鲜明的对比，在我的印象里，似乎没有几个卖水果的会这么大方的请顾客吃，还那么强制性的邀请我买，她笑得灿烂，眼睛弯如新月，最终我还是买了几个回家。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听见邻居坐在巷口议论：“最近来了个卖水果的姑娘，就那个推着小三轮的年轻姑娘，她哪儿的水果可好吃呢，个大，还特别甜，最重要的是比别处都卖的便宜。”

我在心里笑了两声，都是个贪图小便宜的家伙。

在之后的日子，偶尔在上下班的路上遇见她，都会顺手买几个水果回来，就凭她温柔的神情，笑得弯弯的眼睛。

她估摸着也就二十来岁，终日苍白的脸清楚诉说着她的身体状况，周围的人都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管她叫苹果姑娘。

苹果姑娘的的生意一向很好，不过，也不见得她的生活改善了多少，脸色一如既往的苍白，身上的水洗牛仔一成不变，常常能见到她骑着小三轮用力蹬在小巷的背影。

有一次，我同往常一样去她的水果摊买水果，我问她：“你一个姑娘家家，每天都折腾这些，不累么？还不如早点结婚嫁人算了。”

她先是愣了半响，接着回答我说：“现在的我已经很幸福了，每天就只需从果市批一些水果回来，骑着车卖就行了。”

我居然从她的脸上看到幸福的表情，我很惊讶，她不知道有些女孩子并不需要每天四五点钟起床折腾四五百斤的水果。

又是一个周末，我从周六福回来，盯了半响也没舍得下手买，就只好提了只烧鸡回来，安慰安慰失落的母亲。

恰好看见大街上撞撞跌跌的苹果姑娘，头发被汗水和泪水濡湿，乱糟糟的贴在脸颊上，刚哭过的眼睛大而无神，见到我居然想要躲开，我好奇的问：“你这是怎么啦？”

苹果姑娘犹豫了好一会，突然蹲在街上嚎啕大哭，那个叫山摇地动，撕心裂肺。

“我的水果摊被几个穿制服的人拉走啦！这可怎么办才好！”

一时之间我居然想笑，说实话，对于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我绝不会去多管闲事，可转念一想，水果摊可是她吃饭的家伙啊！想起当初自己失业的落魄日子，最终还是费了些劲把她的果摊给弄了回来。

这事我第一次来到女孩子的家，干净，简单，井井有条。她站在干净的发亮的木桌上乐呵呵的看着我把她的水果摊弄进屋子，桌上摆着几道小菜，她手里还拿着一瓶没有开封的二锅头，安安静静，美好的就像等待丈夫回家的小媳妇。

居然让我感到了久违的归属感。 屋子里的灯光实在是暗，我的眼睛好久才适应过来，低矮的房子让我浑身不自在，看见她精心为我准备的饭食，尝了几口，发现还不错。 好酒好菜，几杯下肚，醉意便涌上了头，昏暗的光线下，衬得她的神情愈发妩媚，心头多了几分悸动。

而后，我却长长的叹了口气，摇摇头，这样的一个姑娘…… 她着了杯小酒，与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 据说她是从贵州山区里来的，听了村里人的话跟了出来，年纪轻轻，懵懂无知，被骗取了钱财，万幸还能留下个完整的人。

为了那张吃饭的嘴，她弄了个小摊开始卖水果…… 有如千千万万的人，苹果姑娘的故事很普通，而我本来就对别的别人的事情漠不关心，更别提会对她感到惋惜，我只不过是一名看客，别人的事情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只需做好我自己。

从她家出来，天色昏暗，城市早已升上霓虹灯，星辰的光芒早已被散淡，倚在路灯下，点着根烟，猩红的火星在黑暗中恍恍惚惚，白色缭绕的烟雾扭曲着消散在夜色里。做好自己的本份就好，我对自己说。

这一件事对于我来说不过是一件小插曲，快速慌乱的生活节奏不曾被打乱，照旧加班到深夜，照旧苦咖啡提神。

再次遇到苹果姑娘是我发现我们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 我每次去她哪儿卖水果，她都会红着脸多塞几个，在这个社会打滚了那么多年，我自然是知道她的意思，不过也懒得去管，由着她就这么算了，每天多几个苹果也挺好的。

我看着她因为长期营养不良造成的头发，心里想着：这样的女孩我母亲是不会喜欢她的。 是的，我承认我对她有些感觉，她年轻漂亮，整个人充满朝气，她不甘于平庸，不愿输给生活，但是这又如何，她穷！

仅仅一个普通的汉字，就在我们之间画上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就算是我喜欢她，我的母亲也不会让我娶这么一个女孩过门的。

日子就这样一点一滴的过着，我每天麻木的上下班，对与她给我送苹果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然而有一天她来到我跟前说：“哥，我要回去嫁人啦！”

嫁人！听了这句话，我的心恰似被七八根横的竖的钉狠狠的给刺了一下，胸口隐隐作痛。 “没见过那人，家里托人介绍的，据说是挺好的。”

她使劲往红色塑料袋里塞苹果：“赶明个就回去。”

我愣了愣才问道：“怎么那么快！” 她苦涩的笑了笑：“父亲病了，赶着要那份彩礼钱。” 我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只得傻乎乎的答了句：“怎么能这样！” “不这样，我还能咋办，在我们那的女孩都是这样的下场。”

女孩默默地给我称水果，那天晚上我收到的苹果比往常的都要多。

她要嫁人了，以后还有谁在这里买苹果，还有谁会免费送苹果给我吃，我默默地想，脑海里却不断的浮现出她那充满朝气的脸庞，那明亮的眼睛，她那俏皮的眼神，她的一举一动都慢慢刻在我的心上。

月亮圆亮得惊人，身旁飘荡着丝丝云气。我坐在阳台的小凳上，给自己倒了杯小酒，酒气缭绕，熏得我的老脸红彤彤的，我眯着迷醉的双眼望着圆月。

我年纪轻轻，却已经失去了年轻的朝气，失去了对未来的期待，对于她小心翼翼隐藏的心思，我不敢去面对。

我们之间横着的鸿沟我不敢跨越，苹果姑娘是一个好姑娘，真是可惜了……

她走的那一天我并没有去送她，只敢躲在街头的角落里远远的望着她，身旁堆了一地的烟头。 在之后的很久，我都没有见过她了。

在这些日子里，我已经结婚成家，取了一个所谓门当户对的女人做老婆，因着她的原因，我在几年之内头发加速的白了，生活的辛酸将我仅有的激情磨灭的一无所有。

直到有一天，我偷偷摸摸的去超市里买烟，看到了她。 时光似乎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印记，依旧是那么充满着对生活的希望，如果不是她跟在身后的孩子，我还以为她还是她，穿越时空来到我的身边。

“啊！是你！”她见到我的时候似乎有些吃惊。 “给我来一包烟，最便宜的那种。” “你差点认不出你来了。”

她笑着，脸上红扑扑的，头发剪短了，在灯管的照射下，散发出柔和的光。 我站在门口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才知道这家超市是她开的，婚后的生活还算幸福美满，老公也疼爱她，两人打了几年工，于是决定出来创业，现在小两口把生意越做越大。

倒是我依旧拿着那么一丁点死工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上班，早已被生活越套越牢。 要是没有错过，我会不会过得更好呢！

我吐着烟圈，眼神恍惚，我不敢去想，当年没有勇气，如今也没有勇气。

心之优矣，曷维其亡！

这篇文章投了几次稿，都被退回，干脆放到简书上来了，希望前辈们指点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