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追求自由的宠物猫

亮亮到我家时，才不过两个月大，白色的毛长长的，跑起来就像一团棉花被风吹着轻盈地翻滚。它是我们从朋友家要来给蓝蓝作伴的。

蓝蓝是只美貌温柔的母猫，初次见面时对亮亮很不客气，对峙、怒吼了一个晚上。到后来，大约是认命了，接受了这桩包办婚姻，于是两猫便在家里追逐嬉戏起来。

每天早晨，它们都要进行晨运，在客厅里奔腾上好多圈，然后进卧室把我们叫醒。

蓝蓝总是舔一舔我的手，抱着我的胳膊偎依着，用柔滑温热的身体将我压醒，再深情地望着我。亮亮则刚硬得多，它每到六点整便跳上床，冲着我的脸大叫。我刚一睁眼，它就一头扎过来，要求抚摸头颈。若是摸不够时间，一定要伸爪拉起我的手再摸。

想把亮亮关在门外是不行的，因为它会开门。它轻轻一跳就吊上门把手，用身体下坠的力量把门拧开，若是上了锁，它便嗷嗷叫着连续撞击。成年后的亮亮有十几斤重，一般的门锁根本挡不住它的全力攻击。于是，我家的三维空间里再没有它到不了的地方。

然而它并不满足于此。

我去上班时，两只猫都会跟过来。蓝蓝是为了道别，亮亮则屡屡趁我不备蹿出门来，在电梯间里久久徘徊，不肯回去。我只能一次次把它拎回家，告诉它：你是一只宠物猫，只能安守宠物的本分，外面的世界不属于你。

这并不能阻止它追求自由的决心。有一天下班后，我们发现亮亮不见了。找了一晚没找着，只好到小区发寻猫启事，第二天中午物业便通知我去接它。据说亮亮被发现时，正瑟缩在泳池边的角落里发抖，全身湿透了。

它大约觉得丢人，进门后一声不吭，连摸也不让摸就躲去床底。想来这一次的旅程并不顺利。

从此，它老老实实在家上房揭瓦，很快当了爸爸。

一岁的猫爸懵懂又兴奋，每天都围着那个住着母子五猫的大纸箱子转来转去，时不时立起身子扒着箱沿往里探视，眼神里是满满的好奇与关切。

待到小奶猫们自己可以跳出箱子时，亮亮就迫不及待地领着它们撒着欢儿地跑，家里的每个角落都留下了它们一家子快乐的气息，完全忘了这个屋子还有人类在居住。只有蓝蓝在每天喂奶、培训孩子之余，还会来我们身边转几圈，抱上一抱。

六口之家的幸福生活只过了两个月便被终止了，四只小猫都送了人。蓝蓝和亮亮在屋子的各个角落轻声呼唤着，寻寻觅觅了几天，才忘记曾经有过孩子这件事。

我不舍得让蓝蓝再受生育和分离之苦，领着亮亮去做手术。

没想到亮亮对麻药不敏感，医生只好让它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猫生悲剧是如何发生的。手术后，它神色黯然，了无生趣，虽然全身发麻，但坚持用屁股对着我，再不肯看我一眼。

将近一周后，亮亮的情绪才缓过来，恢复了叫我起床的习惯。我以为它已接受被宫的事实，没想到它再一次出走了。

我们全家出动，找了三天，能想到的地方、想到的方法都用遍了。物业有一次打电话给我，很高兴地说：你家猫在大堂台阶上晒太阳。

我连午饭也没吃就开车跑回去。大堂台阶上确实有一只白猫，它半躺在灿烂的阳光里悠闲地梳理着自己的毛发，我走过去时它连看一眼也欠奉。

这是一只自由自在的野猫，它有亮亮梦想的样子，却不是亮亮。

人人都说猫认识回家的路，可这一次出走时亮亮已无牵无挂，莫非再无归期？

在我们放弃希望的四天后，忽然听到微弱的猫叫，沿着声音去找，竟发现亮亮在楼下人家的阳台上！它黑乎乎地蜷成一团，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里我们曾经去找过，并不见它，想来亮亮是在外面游荡了四天，实在活不下去了，才沿着原路想爬回来，但终究是力气不够，只好呼救吧！

回到家，亮亮阴沉着脸立刻冲向食盆，大口地咀嚼，急促地喝水，发出一连串响亮的吞咽声。它显然一直在挨饿，吃惯了猫粮的胃无法再适应原始的食物，这一辈子亮亮都不能像一只原生态的猫那样生活了。

自由诚可贵，生命价更高。一次说走就走的旅程差点要了亮亮的命，也从此断了它的梦想。如今，亮亮仍然会跟着我走到电梯间，还会长时间蹲在阳台的栏杆上默默地眺望远方，然而再也不闹离家出走的戏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