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暗伤
她把衣服洗坏了。
她垂头丧气地看着一池黑红交杂的水,再看看放在搓板上伤痕累累的白T,不知所措的发着呆。
“阿仙”,急促的呼唤声传来。
“妈”,她慌得一把抓起白T,塞进打水的桶里,回头看了一眼快步走来的女人。
女人不高,中等身材,穿着宽大的外套,绑着裤脚,脚上套着一双胶鞋。略显疲惫的脸上带着笑容,“阿仙,你三堂哥来了,快去看看。”
“三堂哥?”哪一个?
她起身看了眼井边没洗完的衣服,跟在妈妈身后,亦步亦趋。
一路她上在想,原来还有人记得她们母女,还有人记得那个喜欢朗声大笑的男人。她还小的时候,不知道失去是一种判决。命运给你的,都能轻易收回。你以为握在手里的,你以为放在心上的,不经意就会被摧毁。就像那个男人,他喜欢高高抱起她,用冒出青渣的下巴扎她的脸,在她求饶地左右闪躲咯咯大笑时,抱着她转一圈,狠狠亲上一口,再来一句安抚“想我了吗?乖阿仙。”
“想了想了,爸爸。”她响亮回一句,吧唧一口。
她以为她忘了,时间却把它牢牢刻在角落里,不时出来作祟。她揉揉眼睛,看向走在前方身姿微驼的母亲,将眼眶冒出的泪水逼回。
声音染上好奇,问“妈,三堂哥长什么样?”
“你呢一会儿要有礼貌,要记得喊人,不要往那儿一站就发呆,知道吗?”
“哦。”
石头堆砌的屋子,地上刚抹的水泥,南风天里未干的水渍,像给地面补了丁。她低头拽着衣角,心不在焉想着三堂哥的话。
“阿婶,你看你不容易……不如让阿仙跟着我走。”
跟着他走?为什么要跟着他走。她揪紧衣角,心乱如麻。一会儿是觉得他说得不错,妈妈是很不容易。自从他离开后,她就没怎么笑过。这样一个小渔村,她一个女人家,不会游泳不会驾船,她的娘家在内陆,十年不见一回。她白日里上山拾柴火,晚上在昏黄的灯光下补渔网。累了眼,也不曾松开手揉过片刻。
她知道,她都知道。
可让她走,走去哪里,哪里能让她去?她才上小学,四年级。刚刚破芽的年纪,她什么都不懂,什么也不想懂。
她慌得很,急急喊了一声,“妈”。
她看见她悄悄别过脸去,用眼神安抚着座椅里不安分的小男孩。
是江焕。
是小焕。
对了,还有小焕。
心里涌上一阵阵的疼痛。密密麻麻,像那年她摔在牡蛎壳上,割伤的手腕。痒,痛。
这种感觉,在她心底久经风霜,成了难以痊愈的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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