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绿植
那场雪又断断续续下了三天,甚至把夜晚也映得发白,世界静谧,地面一片雪白。有天深夜,吉姆刨掉一片冬季球根植物花床上的雪,这是他的最新项目,这不需要仪式,当他种植植物时,除了自己和大地,其余的一切都不存在了。他记得艾琳和盆栽,记得她称他为园艺师,这让他在寒冷天气里心里暖暖的,他希望艾琳能看到自己种的东西。
贝什利山的一位护士最先发现他在户外更快乐,于是他被安排去破败不堪的花园帮忙,几年之内,他就拥有了自己的路边花坛,甚至医生和护士也向他讨教种植的经验。这么多年来,吉姆一直在贝什利山进进出出,脑中的记忆总是有一段一段的空白,但是他仍然记得第一次来贝什利山。
那时他才16岁,在副驾驶座上,惊恐万分,拒绝下车,那些医生和护士冲下台阶,拽他下来,并嚷嚷着:“谢谢你,洛太太,现在就交给我们好了。”他与五个能当他祖父的病人待在一个房间,整夜哭着喊妈妈,吉姆也哭了,但是他妈妈从未来过。
十一、妈妈们与心理学
发生那次事故前,拜伦不知道保守秘密会如此困难。他脑子里只想着他母亲出的事,他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这件事,但是这样很累人,他总担心自己脱口而出说漏嘴。结果每次说话前,他都要检查每个词语,这实在让人心力憔悴。
“如果闰秒存在某种阴谋的话,我们需要找个信任的人。你的母亲如何,她很有同情心。”一提到戴安娜,詹姆斯的脸就红了:“池塘出事那次,她没有对我们发火。她给我们泡了茶,还做了些小三明治。而且,也不会因为你身上有泥就不让你进屋。”
尽管詹姆斯对母亲的评价很中肯,尽管戴安娜一直强调拜伦掉进水里只是意外,但他还是提议别把闰秒的事情告诉她。“如果一个人不知道自己犯了错,你认为他会有内疚感吗?”
“一个人都不知道自己犯了错,怎么还会内疚。你只有在故意犯罪后才内疚。”詹姆斯一边说一边研究拜伦集齐的整套茶卡。“你有孟格菲气球那张卡吗?那是第一张卡。”
看着朋友坐在那里的样子显得如此局促而孤独,拜伦将这张画着气球的卡塞到詹姆斯手里。
第二天拜伦因为不舒服跟着母亲一起参加了妈妈们的咖啡聚会。一共有15个妈妈参加聚会。安德里亚向戴安娜介绍了一位育儿专家,说找个人给拜伦看看,“其实他是个心理学家。”正准备记录的戴安娜啪的一声合上本,扔进了手提袋。安德里亚说道精神疾病也是病,得把那种人送进贝什利山。她说:“从长远看,这样做是最仁慈的。”然后他们开始讨论别的事情:食谱,奥运会,电视等。说着说着,讨论起关于女人犯罪的事情,拜伦都不敢看戴安娜,她犯下罪行已经九天,而她毫不知情。他的怜悯残酷到无以言表。
接着安德里亚说到女权主义的问题,宣扬女人就要有女人的样子,结婚之后女人就该相夫教子,大家都默认,然而有一个小小的声音问道:“为什么我们不能提出更多要求。我可不想一辈子待在家里,等孩子大点了,我也许会出去工作。”拜伦抹了一把嘴唇上的汗,为独树一帜的母亲担忧。“哦,真有意思。”安德里亚大笑起来。
拜伦和母亲默默地沿着干道闲逛,“他们根本不懂,那些女人,压根不明白。”戴安娜说道。他不知道如何回应,只是说:“我要看看女王给我写的信。”戴安娜笑了,在酒馆处,她停下来买了一些奎宁水。
那天晚上天气乍变,拜伦做了噩梦,都是关于母亲的,他大叫一声醒了,母亲出现在他的门前,他在母亲恬静的歌声中睡着了,睡前他下定决心决不能把那件事情告诉她。
十二、又一次事故
在艾琳离开咖啡馆五天后,吉姆再次与她相遇。吉姆下班了,正要离开大门前往停车场,在环岛走的的时候,一辆栗色福特雅士车呼啸而过,然后在让路线前猛然停下,突然这辆车喷出一股烟跳跃着往后退去,然后再次摇晃着刹了车,刚好撞到吉姆身上,接着一阵疼痛从脚趾经过双腿传到了脊柱上。“哎呀!”街对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艾琳的脸从副驾驶窗户上倾斜着冒了出来,一头蓬松的红色头发,“我……我……你……你的车……”艾琳注释着他,一脸疑惑。马路对面那个声音再次大叫起来:“停车,停车,出事了。”吉姆顿时感到一阵恐慌,他大叫:“没事。快走,快走,开车走!”他粗鲁地叫道。艾琳的头缩回去,蹭的一下,车子向前驶去。
“我记下了车牌号,你希望我报警吗?”马路对面的男子跑了过来,把一张写着车牌的纸条递了过来。吉姆折了一下放进裤兜里,突然意识到他只折叠了一下,于是他重新把手伸进去想要再折叠一下。“你确认你没事吗?”“是的,是的……”吉姆脑中充满了可怕的念头,他需要看到2和1,一切才会平安无事。“救命!救命!”小伙子扭头看着身后的车子,大叫。“吉姆,出什么事了?”是咖啡馆工作的年轻姑娘,说他“迟钝”的女孩。了解情况之后,一辆微型出租车带着一行三人向医院驶去,吉姆本不想去的,只是他们误解了他,以为他需要帮助。“我叫葆拉。”“这名字真酷!”。当车子拐进医院停车场时,他想起了这个地方,一阵阵疼痛在他体内扭动。
当护士带患者去治疗时,他们通常会让患者穿宽松的衣服,这不是什么难事,反正他们经常互相穿戴对方的衣服。“今晚谁挨电击?”一个老病人问道。“这用不了多长时间,”他们说:“你必须放松,别抗拒,吉姆,深呼吸。”他的手被扎了一下,他的指关节,胳膊和脑袋一点点地麻木了。吉姆在另一个房间醒来。有一个病人在呕吐,另外的病人在吃东西,每个人额头都有两个红色的标记,似乎这些灼伤的地方一直存在,他不知道自己的额上是否也有标记。等他想起来去看时,已经过去了好几天,甚至更长时间,情况就是这样的。时间比以前更破碎,就像将一把羽毛扔到空中,看着他们飘飘荡荡,时间不再一刻接一刻地流动。
急诊室的等候室人满为患,葆拉说是因为周末。她向接诊台的护士解释说,吉姆被车撞了,是肇事逃逸。接待员需要他填写一下个人信息,吉姆哆哆嗦嗦地站着,嘴里嘟囔着:“你好,笔,你好,电话。”葆拉对护士说道:“没事,你能记下我的地址吗,他的各种记录都保存在贝什利山,他在那待了好多年,但是他并无害。他对植物和各种东西说话。”“请坐。”
吉姆去拍X照,“我叫戴伦。”小伙子说道,他长篇大论地给护士解释车祸的经过。等他们准备离开医院,已经晚上十点半了,X光显示吉姆的脚趾没大碍,为了保险起见,医生还是给吉姆打了蓝色石膏,一直到膝盖,又给了他一副国民保健服务提供的拐杖。护士询问吉姆是否愿意指证那个司机时,他结结巴巴、极度困难的吐出那个字:“不,不,不用了。”护士最后建议葆拉在吉姆从惊吓中恢复后让他联系警察,就算他不指控,也能获得受害者援助。今非昔比,心理学不再是个禁忌字眼,现在有各种各样帮助受害者的策略。
微型出租车把吉姆三人载到了新住宅区,吉姆拒绝了葆拉去露营车帮他烧茶的建议,那是他自我的最深处,绝不能让人看到。想到这些,他感到一阵灼痛,就像一道新张开的裂缝,将他和其余世界分割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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