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上树的猪

一

我是一头猪。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竟然学会了爬树。地下肮脏的日子过得久了，突然之间视野开阔起来，难免觉得自己会有点与众不同，特别的尊贵。我每天自由快乐地穿梭于各种苹果树、椰子树、橘子树之间，尽情地享受着地下那群低能猪的羡慕目光。我知道，在他们的眼中，我是最高贵的猪，再没有任何猪比我更适合做猪中之王了。

“大王大王，宝宝今天过生日，可不可以给我的宝宝摘一个红苹果吃呢？”

“当然。”

我四猪攒蹄般三两下麻溜地跑到苹果树上，摘下一个最大最红的苹果，“不用谢，这是猪王我应该做的。”

“大王大王，我的崽崽太多了，奶水供应不过来，可不可以帮我摘几个椰子顶下奶水咧？”

“哎哟，好辛苦的阿妈，当然没问题啦！以后奶水的事情就尽管交给我吧！”

我吭哧吭哧又搬运了几个椰子下来。

“大王大王！”小猪肥肥怯怯地站在地下眨巴着眼睛望着我。

“呼……呼……你又咋了？”我边喘气边问道。

“大王，最近是不是快要冬天啦？”

“是呀。”

“冬天是不是会很干燥？”

“对的呀。”

“那我想……会不会吃几个橘子就不那么干燥啦？”

“当然……会的呀！”

我心想，何止不干燥，等到过年杀你宰肉的时候那才叫一个入口丝滑鲜嫩。但这么恶毒的话语怎么可能从我猪王的口中说出来呢，怎么讲我都是一只乐于助猪的好猪猪嘛！于是我深吸一口气，瞅准了不远处的橘子树，对他说，“好，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给你摘橘子。”

二

我从来没想到做一个猪中之王是需要如此大的压力，以至于还没胜任一个礼拜，我就已经瘦得不像猪了。

“孩子们，今天本大王就把自己的独学秘籍——如何教猪上树，传授给你们好不好？所谓授猪以果不如授猪以锅，本大王慷慨无私，举世无双，诚信教学，童叟无欺，不要九块九，只需要九天，九天你学不到吃亏你也学不了上当……”

“哗——”所有的猪都跑了。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跑得这么快的猪。

没办法，猪的通病，太懒。有猪主动投食送食物到嘴边，自己又何需再亲自动蹄学习呢，好好等死不就得了。真是树善被猪骑，猪善还是被猪骑啊。

咦，地上好像还有一只低着头寻找食物的猪没有走掉，我仔细抹抹眼睛，的确还有一只猪。

“喂，你……要不要学上树啊？”我虽然明知不大可能，但还是怀揣着一丝希望问。

那只猪仍旧低头在地上拱来拱去，不回答。

好高傲的一只猪，我顿时对她产生了兴趣。

“喂，那个……上树很好玩的。”我舔舔嘴唇。

她还是不回答。

我急得上蹿下跳，从桃树蹦跶到了梨树，又从苹果树蹦跶到了椰子树，在各种树之间来回跳跃翻转大劈叉，试图想用一系列高难度的动作来引发她的注意，但无论怎样，她都始终不做回应。

“够了喔你！怎么说我也是猪中之王好不好，给我个面子啦，好歹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啊，哪个村口的猪，以后被人家宰了的话也有猪去给你祭祀一下……”

听到这，那只猪终于抬起了头，用她那无比粗大深邃的大鼻孔鼻子对准我，满是泥巴的脸上还挂着笑，耷拉着口水的嘴边嘬着刚从土里扒出来的十条蚯蚓，含糊不清地问道，“你要吃吗？”

我被惊得接连在树与树之间来了几个360度大旋转，丑，真是丑哇，如此干净利落丑的不拘一格的猪，我还真是生平第一次见。而且说实话，在树上呆了这么久，早就吃腻了树上精致的果子，要不是为了猪的面子，连人间的粪土我都巴不得立刻下来去尝一尝。

然而身为一个男猪，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接受女猪的食物，似乎有点丢男猪的脸。于是为了表现出猪王我的君子风范，我非常绅士地主动提出了交换，“作为补偿，我决定为你摘两个香甜无比的大椰子。”

那只猪放下了嘴里叼着的蚯蚓，一脸不解地望着我。我立刻明白了，像这么单纯简单的猪一定没有那么容易解我的风情，椰子她不一定喜欢，不如我就辛苦点，把苹果橘子蜜梨统统摘一些给她挑。

但是下一句话，她就直接要了我的命。

“可是……你站在榴莲上面，蹄不痛吗？”

“痛？哎……呀！”

我从树上摔下来，死了。

树，真是一点都不善良。

三

阎罗王边喝着孟婆茶，边看着我嗤嗤笑，“死得这么窝囊的猪，我还真是头一次见。算了，下一世继续做猪吧。”

我吭哧吭哧表示不服，“怎么说我都是被树给摔死的，就不能让我做一棵树站成永恒的姿势吗！我想一半在尘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

阎罗王豪气地把剩下半碗汤全给干了，意犹未尽地砸吧砸吧嘴，眼神迷离地看着我，“啥？还想上树，成！”

于是我特么又轮回成了一只会上树的猪。

因为阎罗王太喜欢喝孟婆汤的缘故，导致库存粮食严重不足，也就是说，没汤可喝的我依旧拥有着上一世的记忆。

好，死是你的猪，来生还要再做你的猪。那只丑猪，我来了。

这次，我在草丛之中发现了她。

那熟悉的丑，那赫然明显的大大的丑，就这么毫不避讳地写在她的脑门正中央，坦诚直接，再也找不到像她这么不落俗套的母……咦，母老虎？

“救——命——啊——”

我前后蹄并用地利用我再世修来的特殊技能，利索地上了树，没想到还没立稳脚，那只老虎也紧跟着张牙舞爪地上来了。

“喂，小丑丑，我是你旧情人啊，上辈子我们隔着一棵树的距离曾经四目交汇热烈地相爱过，你请我吃蚯蚓，我请你吃椰子，我们连交杯酒都还来得及没喝一杯，你不能这么对待我啊。”

丑老虎鄙视地瞧了我一眼，“傻×，老虎最爱吃的就是猪。”

那一瞬间我忽然觉得她一点都不可爱了。

我跟母老虎在树上整整奔跑周旋了三天三夜，从白天跳到黑夜，谁都没有拒绝，谁也没有停歇，到最后奔跑只剩下音乐，全身浸透了汗水。我觉得自己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怜的猪，走在地上要被老虎吃，爬在树上还是要被老虎追着吃，难道上天真的就不能给我第三种选择了吗？

第四天的时候，树枝断了，我从树上掉下来，又一次摔死了。

真是天有绝猪之路，上树都不是树。

坏树。

四

我不甘心。

我在阎王殿内哭了好久好久，哭诉自己命运的不公，哭诉那只丑猪的无情。泪水从刀山淹到了铜炉，浸锈了铁磨的兵器库，泡皱了小鬼们的皮肤。阎王皱皱眉，用两根手指头捏起被挂了一层盐巴的小瓷碗，继续嘬着他的孟婆汤，幽幽道，“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造孽啊造孽！”

我满脸泪痕地抬头问，“我还能再见到那只小丑猪吗？”

“所为天地万物，各有宿缘……”

“嗯？”

“万发缘生，皆系缘分……”

“啊哈？”

“生死业缘，果报自受……”

“So？”

“得未曾有，心净……”

“啊咳……那个，对不起阎罗王，可不可以讲些我能听得懂的猪话呢，谢谢。”

阎罗王一把将手中的小瓷碗摔得粉碎，“这么个猪脑子，下世轮回继续做猪吧！”

小鬼急急忙忙推着我往外走，“都怪你，把孟婆做的汤都给搞咸了，赶紧投胎去吧。”

“可是阎王，你还没有告诉我，到底我还能不能见到那只小丑猪啊——”

“把他给我拉回来！”

阎王一声令下，站在轮回道上的我又被一把刺刀捅着屁股扎了回来。

“呃……阎王，是不是您改变主意不让我做猪啦，还是想要告诉我在哪里能够见到丑丑呢？”

“我想要告诉你的是，自己流的泪，哭着也要喝完，把这里的泪水都给我全部喝——下——去——喝不完不准投胎！！！”

我饱含热泪咕噜噜喝了足足三百年，据我所知，当年孟姜女哭倒长城的眼泪都没有我这一只猪的眼泪份量这么足。一只猪何必要懂那么多的历史呢，啊，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那只母猪爱得深沉。

五

因为喝的太撑，所以不用阎罗王赏赐我任何能力，这一世的我便自动拥有了飞的能力。我不仅可以像小鸟一样自由地飞来飞去，还可以随时停下来在树上休息。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种奇怪的现象，如果硬要用物理知识来说明的话，大概就是……那个什么……什么道理了。抱歉让各位失望了，猪的智商是不可能记住这些知识点的，虽然我不是一只学问渊博的猪，但我仍然是一只——风流潇洒痴情逗比的猪，一只会上树的猪。

我飞跃了大西洋、太平洋，跟南极的企鹅拍过拖，和北极的红顶雀交过朋友，甚至还去死海里面美美地晒了个美容澡，泡了几条光滑甜美的海豚鱼。死海有海豚鱼吗？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反正不知道何年何月才会找到那只小丑猪，与其每天的日子都无聊度过，倒不如好好利用自己的才华，做一只更加糜烂颓废的猪，好好地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快乐猪生。

因为我是一只猪，所以我不会对除了猪以外的事物动情；因为我是一只猪，所以我撩完了就跑；因为我是一只猪，所以我注定不会跟人类交朋友。

除了她。

那天我正在天上骑着一朵云在飞，一个清脆如薯片的声音从下方清晰地传来，“妈妈，天上有一只猪！”

“傻孩子，那是一朵云，一朵比较像猪的云罢了。”

“可是妈妈，他真的好像一只猪啊。”

我停下来，栖落在树梢，用最深情的目光俯视着大地。什么四季啊，昼夜啊，海天一色，地狱天堂，暮鼓晨钟！这一刻我只知道，我爱上了这个凡世间眼光独特的女孩。

“妈妈，你快看，那只猪停在树上了。”女孩美丽的声音让我陶醉不能自已。

“傻孩子，猪要是会上树，男人都能靠得住……欸？那里好像真的有一只猪？”

女人对着女孩的耳边匆匆交代了几句就离去了，或许这就是没有见过大场面的俗人吧，只有眼前这个天真无邪的女孩，像丁香花一样的女孩，她毫无畏惧地向我走近，静默地走近，走近，又投出太息一般的眼光。她飘来，像梦一般地，像梦一般地凄婉迷茫。

啊，我又恋爱了。

“啪。”树枝嘎嘣折断的声响把我彻底拉回了现实，我低头看看，小女孩手里握着一把弹弓，正在朝着我蹄下的树枝不断进攻。

这特么又是些什么操作啊？！

天空应景般地落起了毛毛细雨，打湿我困惑不解的猪毛，在雨的哀曲里，那个丁香花一样的女孩，消了她的颜色，散了她的芬芳，消散了，甚至她的太息般的眼光，和丁香般的惆怅。

“哎呀。”

树枝被女孩手里的弹弓打断了，我从树上掉下来，摔得奄奄一息。

弥留之际，我看到女人领着一伙人抄着家伙匆匆赶来，女孩乖乖地站在一旁，满眼都是哀怨又彷徨。我知道，她是爱我的，我就知道，这样的爱情已经超越了我和丑丑之间的关系，简直是惊天地、泣鬼神……人间，真的值得。

那天傍晚，我的灵魂守在她的身旁徘徊了许久许久，在鬼差带我离开之前，我再次依依不舍地回头望了一眼——她吃我吃的很开心。

六

我挺直猪板再一次昂首走进了阎王殿，这次我没哭，我要做一只坚强的猪。

“每次都是从树上摔下来，我说你好好的一只猪，没事老是想上树干什么！”阎罗王终于抓对了重点。

“我也不想的啊！可是只有站在最高巅才能享受最风光的美景，何况我还没有找到我的丑丑，人间，啧啧，不值得。”

“喂喂，你上一秒不是这样讲的喔，说谎是要轮回做猪的！”

“无所谓了，反正做了几辈子的猪，再做多一辈子也无妨，只要让我再次见到那只小丑猪。”

“你确定只要再见到她你就从此不再上树？”

“你确定能让我再次见到她？”我欣喜若狂。

“不确定。不过这种事情我可以打电话问问月老。”阎王醉醺醺地起身拨了几个号码，在一通叽里呱啦的神仙语过后，再次坐回到宝殿之上。

“月老说了，这几天他的小说编不下去了，这一世就让你们见一面，故事情节你们自由发挥。”

“哇——阎王，我真是太爱你了，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我都要做猪来报答你！”

“快下去吧，再磨蹭时间就不够了。”

我被小鬼砰的一声踹入了轮回隧道，隐约还听到后面窃窃的私语声，“这年头，痴情的猪真是不多了，这是我见过除了元帅以外最痴情的一个了……可惜是个傻子。”

七

这一世，我真的见到了丑丑。

丑丑不会上树，于是我便陪着她在地上过了幸福又短暂的一段时光。我开始活得邋里邋遢，不修边幅，每天天不亮就开始满泥坑里找蚯蚓，把挖来的蚯蚓一条条捋直了喂到丑丑的嘴里，自己则一条都不舍得吃。丑丑并不记得前几世里我们之间的缘分，但她喜欢我对她的好，她说她从来都没见过像我这样勤劳爱着她的猪。我承认，猪都是没有脑子的，尤其是在爱的猪面前，真的可以卑微到土地里，为了让她开心，让她幸福，我宁愿自己每天只喝清晨的露水，以此洗涤我忠贞纯洁的心灵。

于是几个月后，丑丑被我养得越来越肥，她要被人拖出去炖了。

临走的那一刻，丑丑泪眼婆娑，感慨万千，最终却只轻轻地恨别了三个字，“心机猪。”

丑丑死后，本来我是想守寡的，无奈当大刀提到我面前，我还是可耻地怂了。

“哎，这只猪这么瘦，要不要再养养？”

“算了，还是一起宰了吧，看这样子也活不了几天，到时候卖不出去就完了。”

我只好死命睁开我那半死不活的眼睛，硬生生吞下了绝望，在众人惊讶又恐惧的眼神中，猪脚利落地上了树。

所谓夫妻本是同命猪，大难临头各自跑，没有错，说的就是我。对不起丑丑，我还是爱过你的。

下面的人群越来越密集，在声势滔天的阵势中，居然有人提议用火把连树带猪的一起烧死。

“不要啊——”我的猪毛像漫天被污染过的雪花一样刷刷往下掉，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一世里的人们这么的不解风情，连一只会上树的猪都不懂得珍惜？

“别怕，有我陪着你。”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

“快看，猪精说话了！”“烧死它！”人群更加沸腾起来，地下已经堆起来茂盛的草堆。

“喂喂不是我啊……什么玩意在讲话？你不要害我啊！”火苗已经蹭蹭窜了起来，我的猪毛掉的更加厉害了。

“我是陪伴你几世的树啊。”

“树？可是你的声音为什么这么像猪？”我疑惑不解。

“因为我模仿了你几世，只为了有一天能够对你亲口说出那三个字，为了这一日，我已在佛前苦苦求了几千年……”

“好了好了不用这么肉麻……喂大猪，啊不对大树，现在长话短说，活着才最重要，活着才能够在一起对不对？到底我们怎么样才能够逃过这一劫呢？”

“没用的，你我注定要殉情于这里。”

“什么？！”我不甘心，“我可是一只会上树的猪欸！我跳到另外一棵树上，还是可以活下去的。”

“他们会烧了另外一棵树。”

“我再跳。”

“再烧。”

“那我下去行不行？我在地上跑。”

“跑一样会死的。”

“起码不会和你死在一起。”

“这地上是我的根，天上是我的枝，每一片叶子都有我的经脉，每一条枝丫都有我的想念，你逃离得出去这一棵树，可是走得出这世间的万物吗？”

“哇靠。”我被烟熏得眼泪直流，遇见一棵有学问的树，真是可怕。

“为什么你会懂得这么多？”临死之前，我仍然有颗好胜求学的心。

“因为我看过了剧本。”

八

我和树一起被带回到阎王面前，这一次我的心无比平静，倒是那棵树，一路上哭哭啼啼，哭到头顶上都开出了花，朵朵都是他前生的渴望。

“阎王大人，我修炼了几生几世才终于学会说猪话，可是还没等我开口说出最重要的那几个字，鬼差就把我们给带来了，你知不知道话没说完是会憋死树的啊嘤嘤嘤……”

阎罗王好奇地问鬼差，“你没给他们俩告白的时间吗？”

“给了！我们从天亮等到天黑，等到火都快灭了，最后还请来了风婆婆把火势重新吹起来的，气氛有了，缠绵有了，观众有了，可是他俩始终达不到高潮啊！”

阎王叹口气，摊摊手，“怪就怪你太墨迹。”

大树抬起头，满脸殷切，“那我还能有高潮吗？”

我赶紧打断他，“别，别，我是猪，你是树，我不想再高攀你了。”

阎王笑得眉开眼笑，“那这样，我让他也做一头猪，这样你就不用再高攀他了。”

九

这一世，大树成了一头猪。

他终于可以心安理得地陪伴在爱人身旁，欢喜地和他玩耍、相爱、谈话。他不会再嫌弃他的话痨，也都不会再赶他走，而是始终用他那宽阔、安全的臂弯为他遮风挡雨，许他一世心安，还他一生无憾。等了足足九小节的时光，树才总算和自己的心上人在一起了。

因为这一世，我成为了一棵树。

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头猪居然学会了上树，他时而在我的身体上飞奔跳跃，时而拉扯我的毛发，时而像个傻子一般旋转舞蹈，时而又像个领导一样对着树下的猪们呼呼喝喝。我非常讨厌这头猪，但是我却不能够表达，因为我只是一棵沉默的树，一棵非常骄傲的树，从不依靠，从不寻找，没有悲欢的姿势，一半洒落阴凉，一半沐浴阳光。啊，多么永恒的爱，多么善感的情怀。

然而我的全部多情却都被这只猪给毁了。

我每天要承受被猪踩在蹄下的屈辱，这让高傲的我根本抬不起头来做树。我的树叶开始发黄，我的躯干开始脆弱，我的身体开始千疮百孔，满目疮伤。这一切的缘故，都是因为那头会上树的猪。

我在佛前每天祈祷，每日哀求，渴望佛能够赐我说话的能力，让我能够对那头猪做深情的交流。佛看透了我的心思，他思忖很久，最后送了我这样一句话——

“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就是说……”我不解。

“去吧。”

我从梦中惊醒，又站成了永恒。

那只猪逐渐做到了猪中的大王，每天不仅要满足自己的食欲，还会给他的猪手下们摘各种稀奇古怪的果子。我不心疼那些果子，我只是讨厌他的能吃，一顿饭吃二十种果子不说，还要来来回回往我的肩头上用力踩，这让阴雨天的我关节很难受。

更过分的是，他居然泡了一头奇丑无比的猪，他们在我的面前肆无忌惮地调情作乐，让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作为一棵单身树，我只能可怜兮兮地抱住自己，不停地抖啊抖啊抖，他们说，只要不停地抖来抖去，眼泪就会飞出去，不会流下来。

于是，那只猪从我的身上飞落出去，掉下地面摔死了。

很多年以后，我终于学会了说猪话，也终于学会了那三个字——

“别踩我。”

孟婆的汤是真的好喝啊，以至于每晚在梦中，在一个巨沉无比的猪的阴影里面，那碗汤在嘴边留下的丝丝甜味依旧可以滋润到每一条经脉，贯穿全身每一处肌肤，真是舒畅极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清晨的露珠却变得越来越苦，每次从阴影中醒来，心里都会有种莫名的涩涩感。

那只猪又在我的身上泡猪了。我抱紧自己，不断地抖着身上的鸡皮疙瘩，抖着抖着就把他给抖飞了。有人曾经跟我说过，想哭的时候只要不停地抖，眼泪就会飞出去，不会掉下来。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间想哭，就像我始终都不再记得，他就是我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