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生物看到少年醒转，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焦虑，调动浑身气息，张开血盆大口，自以为威风八面地“吼”了一声。
可是刚“吼”完，它就有些后悔，因为它发出的声音终究还是和婴儿的啼声相差无几。
少年侧转头颅，终于从鬼木藤的阔叶间看到了它。
“你是谁家圈养的野牛？也真够贪玩的，竟跑到这断魂渊来了……”云枫有气无力地道。
小哥，小爷，你看清楚，世间有长得这样威武潇洒的野牛吗？我是穷奇，独一无二、如假包换的上古遗种。可想到自己帅气的独角和利刺，皆因这小子断折，不由悲从中来，再度“嘤嘤”“吼”出。
“你也真惨，嗓子都哭哑了，是了，这里是断魂渊，你肯定想家，想你阿母，唉，我也想我阿母。”
什么叫嗓子哭哑了，你真真的阿母啊，被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羞辱，我恨啊。愤怒之余，穷奇喘气的声音不由“哈呴，哈呴”的粗重起来。它很想再度扑上去，一口把这个家伙的脖子咬断，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啃他的骨头。
云枫看到穷奇周围数十个地洞，不由得又开始同情起它来。
“你这只野牛，想是掉下来的时候脑子摔坏了，要想出去，得想别的办法，你挖洞能有什么用呢？你真傻，真的。你也不用着急，我会帮你，我们一起努力肯定能出去，只是千万别再挖洞了。”
你是我的亲爷呀，什么叫挖洞？为了吃你，开开荤，我可是自己都不知道换了多少次位置，我扑你，我扑你，我再扑你。可每一次都被你身上的墙给顶回来了呀，我的独角和身刺都断了，我的头现在还晕着呢呀。挖洞，你才挖洞，你们全家都挖洞。
“你怎么不说话？是了，你毕竟只是一头野牛啊，又怎么会听得懂人话呢？阿母说，人妖杂居的上古时期，有些灵兽是可以参天地造化的，甚至有的可以化形为人，你？都什么年代了，又怎么可能呢，唉！”
穷奇终于明白，自己再次被鄙视了。此时它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想要证明自己能听懂人话的冲动，仿佛那样，会把自己忍受的所有屈辱和委屈丢掉。
云枫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长时间，只是觉得腹内空空，饿得实在难受。这种饥饿带来的不适之感反胜过了身上的伤痛。
他觉得自己此刻能吃下一头牛。对啊，牛，这下面不就有一头吗？而且是一头笨牛。想到这里，他望向穷奇的眼光自是和刚才不同了，刚才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现在是“死和尚，不死贫道”，谁让你是牛呢？谁让我是人呢？
穷奇看到少年热切发光的双目，兀自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它大概猜到了少年的想法。这不，人家正义正言辞地咂摸着小嘴儿，理直气壮地流着哈喇子呢嘛。天哪，本圣尊不吃你也就罢了，你竟然反要来吃我，是可忍孰不可忍！
云枫怕惊扰了到嘴的口粮，故意不再看它，而是检查着身上的伤势，考虑着一切可行的办法。困兽犹斗，自己在如此壮硕的一头牛面前，必须做到乘其不备，一击必杀。他扶着鬼木藤，坐了起来，手握腰间的青铜匕首，装作若无其事地乜斜着“野牛”，作势欲扑。
穷奇真是吓坏了，倒不是因为那小小的青铜匕首，虽则法力被禁，凭着自己的一身堪比圣器的筋骨，站着让少年砍上十年八年的，也未必会留下一道伤痕，可问题是少年身上的那堵墙实在厉害啊，这要是撞过来，刚刚缓解点儿的疼痛，不得疼上加疼？
它真的疼怕了。
终于，让云枫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现了。这头笨牛一溜烟跑没了影，刚刚暗道可惜，这头笨得可以的牛，竟然又一溜烟跑了回来。一张嘴，两颗拳头大小的紫色果实，滚在了地上。穷奇摇着尾巴，看了看云枫，又用头拱了拱地上的野果，一副请吃它别吃我的讨好架势。
云枫从鬼木藤上跃了下来，动作有些大了，带动身上的伤口再度渗出血来。
看着鲜美的血液，穷奇又开始了剧烈的心理斗争。
云枫没有看到穷奇森然可怖的獠牙，他正忙着捡起地上的野果。
趁这个间隙，穷奇正欲动作，却瞥见了被自己撞出的那些个惨不忍睹的坑洞，终究眼巴巴地舔了舔嘴唇，把燃烧起来的冲动生生压了下去。
“芳沁袭人，汁甜肉润，入口即化，余香绕舌，阿母故事里的仙果也不过如此吧。”云枫很快狼吞虎咽地吃了一颗，连核儿也一并吞咽了下去。接着，意犹未尽地把另一颗果实往嘴里送。
嚼得又香又响。
穷奇一阵肉痛，这可是千年开花千年结果，每次最多只结十颗的穷桑仙果啊，竟然被他当成萝卜白菜一样给嚼了，而且两颗两颗地嚼。
穷奇真的有一种骂街暴走的冲动，心想：人们皆封我为恶神，遇见这熊孩子我才知道，人们实在太抬举我了。
“牛兄啊，你真是一头好牛，我决定和你做笔交易，”云枫舔着嘴唇、摸着肚皮心满意足地说道，“不吃你了——”
还没等穷奇略微欣慰一些，它就听到了惊世骇俗的后半句：
“只吃这种果子。”
穷奇实在欲哭无泪，索性气血上行，大脑缺氧，嘎嘣响脆地晕了过去。
“牛兄啊，你其实不用这样激动的，阿母说我是男子汉大丈夫，说话自然算话的。你是一头好牛，要不是我实在太饿，也不会想着吃你。我不能死，族人的仇还等着我报，阿母还等着我救，父亲还等着我找……对了，牛兄，一会儿你醒了，一定记得告诉我，你给我吃的果子叫什么名字，真好吃。”
看着倒伏在地的穷奇，云枫一阵低语。缓缓醒转的穷奇，一听这话，又义无反顾地晕了过去。
然而，突然之间，云枫觉得腹内好像突然喷发了一座火焰山，一股磅礴的力量在体内肆意狂奔。从腹脏开始，到肌肉，到骨骼，到经脉，到血液，浑身上下如同燃烧了一般，钻心的疼痛让他觉得，活着方是世间第一等罪恶之事，他突然很羡慕倒在地上昏死的牛兄。云枫疼倒在地，不停翻滚，牙关紧咬，浑身痉挛，从远处看去，他就像一块人形的炭火。
从他的毛孔里钻出的数量惊人令人作呕的黑色污渍，那风杀留下的刀伤竟也一丝痕迹没有留下。那股邪异、庞大的力量就像一个霸道无匹的王者，举刀擎戈，征服着每一寸血肉、经脉、筋骨。云枫发现，面对这股力量，自己除了忍受，连昏迷片刻以作休整都做不到。痛，铭心刻骨的痛，仿佛要摧毁一切、包括人的意志和意识的痛，似乎在把人焚毁之前，永远不会停下。
穷奇躲在一旁，看着不停翻跟头打滚的云枫，心中大快，大感贼老天这回总算开了一回眼。是了，以自己上古贵种的资历，一颗桑穷果尚且要分三次服下，每次持续七天，而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熊孩子，人者境都没有达到的凡夫俗子，却一次吞了两颗，又怎会承受得住？
云枫自然没工夫理会幸灾乐祸的穷奇。他只觉得体内嚣张跋扈的力量洪流，竟齐齐朝小腹涌去，母亲曾告诉过他，那里是修行者的根本所在——丹田。据说十万大山东方之巅天绝峰以东，是一个难以想象的广阔世界，宗派林立，修行之人浩若星海，人们种命根，开灵府，凭虚御风，翻云覆雨，能量惊人。
种命根，即是修行者修行的第一步，需要在丹田凝聚开灵府所需的灵根，每重九个，九重恰好八十一个，九九归一，之后方可入天道，开灵府。
十万大山的部众，不传习荒外之法，崇尚图腾秘术，对丹田自是不甚看中，可很可能来自荒外世界的母亲，却力排众议，从其五岁开始，便传了他一套莫名的术法口诀，四年以来，已凝聚出惊人的七十二处灵根，少则数月，多则一年半载，他极有可能达到母亲口中的人者境。
此番亮甲部突逢变故，当他遭际风杀时，也曾暗自悔恨，倘若平时修炼再刻苦些，也许自己就能独当一面了。
源源不断的药力像是迷路的孩子找到了家门，不要命一般朝七十二处命根汇聚，不到盏茶工夫，云枫的丹田已膨胀了数倍。药力化成的精纯灵力在命根螺旋处，一边旋转，一边扩散，七十二处灵根竟渐渐化而为一，原本无形的气璧慢慢化而成型，红艳、妖邪。却见气璧越来越薄，随着灵力的持续注入，气璧终于如气球一般“噗”的一声，爆裂开来。
云枫“啊”的一声，终于晕死了过去。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