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集镇上有集市活动。近乎全村的人都去集镇上购买物锦,贩卖捕获所余的海产品。这也包括我的姐姐虞清。她早上走前我还在熟睡,只模糊记得她坐在床沿边上要我不要顽皮什么的,然后俯下身在我右眼浅浅一吻。不过我才不要咧。从小就顽劣的我穿着一条藏青色的纱裙。推开木质的门,站在大地上,整个村庄几乎空无一人。
因为我的独眼,似乎我总受到同龄孩子的排挤,我抬手隔着纱布触碰上右眼,那里还留有姐姐浅浅一吻的痕迹。倘若命运真心要让你万劫不复,这样拼命的挣扎又有何用?捂住右眼抬脚向海边走去。我并不为我的残缺而感到羞耻,我只当我的存在与别人不同,然而事实的确如此。
浪潮在眼前吞吐,螃蟹在我的面前打横着缓慢走过。海浪一波一波将水中之物推送到岸上,又收纳回去。我跳到沙地上,捉住了一只螃蟹,它在我手中张牙舞爪地摆动着。时间一直是日复一日的苍白而过。它的不经意甚至让我怀疑我的记忆的真实性。我是否渡过了昨日,昨日又经历了什么?没有任何一件有标志性的事物来足够证明时间的存在。直到我就在这自我怀疑之中遇见了你。凉夜。
我仍旧执着于我手中的螃蟹,就在这时,一个人影挡在我的面前。我抬头,螃蟹便挂在我的发上落在我的肩头。一只眼睛看事物总显得有些困难,但我仍然能认出你是昨夜的那个少年“你是他么?”真没想到我和你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样无头无绪。尽管开口有千般问法万般回答,可这样一句无法表明我们相遇的开始又不是上一次记忆结束的话语。就这样突兀的从我嘴里说出来。
“哗~~”我看见你对我开口。可我只听见海潮在你身后翻滚的声音。紧接着你高高的身影向我俯下而来。夹带着来自远方的陌生气息和那潮咸的海风的味道。可他的眼睛始终只落在我肩头那只顽皮的蟹上。他用修长且骨骼分明的手捉起我肩头的螃蟹。面无表情的将螃蟹放在沙地上。那螃蟹便摇晃着脚向海里爬去。
他直立起身,微低下头看着我“你叫什么名字?”
“虞言”我答道。
他喃喃道了几句,眼神飘渺向海中。那一刻,他那如回忆般的神情仿佛之间我似是看见了那日在海边与姐姐一样的相同的表情。
我起身走向我最爱的礁石上,我撑着石头蹦坐上去。可没有料到那少年也跟着我而来。他身材高高根本无需似我这般费力地爬上这块石头。他半倚在礁石上“我叫凉夜”他幽幽说道。
我转过脸望他,他依旧背着那墨绿色的行囊。就像一直背负着一段冗长的记忆“凉夜?是不是冰凉的夜晚的意思?真是一个奇怪的名字”
他也转过脸看我,嘴角忽然勾起一个笑容,随后抬手揉揉我的头“这是我听过的最有意思的解释了”这样一个亲昵的动作就好像我们命运之中的线开始羁绊在了一起。凉夜你看,从那时起我们就注定走上这殊途同归的结局。
我坐在礁石上晃了晃腿,随口问道“你从何而来?”
凉夜冷酷的脸消磨在海天之中。他说“远方”声音和那海潮声融为一体。
而那时的我永远也不会懂得远方一词的含义“远方是何处?”他抬手指了指海“海的那一边”于我而言,远方便是海的那一边。而对凉夜而言,远方就是苍苍大地却没有归途。
“海的那一边是什么?”我又问道。不愿拘束于现实的我,总想到一个新的世界,可是我又如何能呢?
凉夜叹口气,他说“是一个很繁华,不似人间的地方,但也很冷酷”
我无法理解,但我继续问道“那,你以何为生?”
他说,交换故事。我问,为什么要交换故事为生?多么奇怪。
他仰起头,束起长发,看着一片辽阔的天。他用一种沧桑的语气道“为了证明存在,其实在世上,我们都无法证明自己的存在。我想记下所有的故事,来证明自己的存在”这,和我的记忆一样么?我需要用你的出现来时刻点醒自己的记忆,点醒自己的存在。
原来凉夜你便是我记忆的开始
夜色四起,海浪推动着夜幕一波一波地袭来。闻得到海风温润的腥味,像是温和的小兽不经意触上鼻尖的错觉感。
他问我,想要听故事么?
我问道,是一个怎样的故事。
凉夜起身站在沙地上,背着那墨绿的行囊。他默然地看我,用他黑色带着些许金色的瞳孔,看着我,直撞进我的眼里。我看见他的瞳孔之中,装着大海,月光和我。
他说,你说得对虞言,你得让我想想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故事。
我不解地看他。这话我一知半解,甚至是完全不懂他到底在自我质疑些,自我探讨些什么。
但当我屏气等待他的下一句时。凉夜却向大海一侧的森林走去他说:“他们都要回来了,明晚待万家灯火熄灭之后到这里来等我”我木纳得甚至没有点头或者摇头。凉夜便消失在了绿色扎根于眼角的森林之中。
村子里果然开始热闹起来,黑暗夹杂着热闹与繁华侵蚀这一片寂静的海域。村里的人拿着满载而归的货物用品。他们推开木质的门,打开灯罩,点起一盏盏灯。微弱的火烛便映照着他们质朴的脸。可是,你相信性本善还是性本恶?你相信他们看似的善良是本真一直的延续,还是将恶劣的人性抑制的结果?如今已死的我,更相信无论是二者中的哪一个,在利益与自我存活之前。他们丑恶的嘴脸便会暴露。可,这本身也不是什么过错,不是么?没有人要我们拥有善良与良知的。而那所谓的“丑陋”也只是在“美丽”的对比之下。可倘若没有了这个对比又会怎样呢?
突然感到额上一痛,我转过头去,一群七八岁的孩子,耀武扬威的举着手上的石子。我站在礁石上,猛地跳下礁石。张牙舞爪,那群孩子便尖叫着一哄而散。
拍了拍藏青色的裙子,额上的刺痛似有似无,但无论在意或不在意。它都伴随自己存在,像是什么东西的证明,真有意思。我提起裙子,便向家里飞奔而去。
家中的门却是半掩着,顺着缝隙看去。是一个锦衣华贵的中年男子,似乎在与姐姐争执着什么。从未见过那样愤怒的姐姐,而那个男子便是足以改变我今后一生的人——许
两人争执了许久,我站在门口进退两难,最后许站起身向门外走来,他摆了摆袖子出门。我慌张地让他,许看了看我片刻,他俯视般抚了抚我右眼的纱布,正欲开口,我便被追出门来的姐姐拉了过去。许看向虞清嘴角带着不明喻意的笑,“虞清你是无法阻止我的,就像当年一样”虞清握上我的手,“你同样无法阻止我,我已不再是当年的我了”说罢便引我向屋内走去。姐姐的手在不停的抖,转过头去,许依旧站在那里,他对我招了招手,优雅的笑。
我抬头看虞清“姐姐…”“别说话,虞言”我“哦”了一声低下头,当年的故事到底会有多曲折呢?
姐姐引我进屋内,只点了一盏微弱的灯。蜡烛的火光跳动在姐姐的脸上,我看不见她的表情“虞言,你羡慕繁华么?”姐姐忽然开口道。
我隐隐觉得这和那个锦衣的中年男子有关。不安疯狂地涌上内心“繁华有什么好?我只想和姐姐在一起”
姐姐看着我的瞳孔,忽的蹲下来抱住我“我的好虞言,我的好虞言”脖颈有水珠划落冰凉得没有丝毫温度,像是冷风贯入骨子里。弄得我痒痒的,又冷冷的,只好缩住脖子。姐姐附在我的耳边说道“那个男人叫许,记住他是一个恶人,我亲爱的虞言”她的声线还带着未泯的哭声。我点头,在心里默念,许——大恶人一个。
然而姐姐引我走向的,终是一条残忍的路。
Tbc.苏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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