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叁】

正当回忆中，琪已经打完电话，走到我身边。

我们继续走着，琪不说话，我一时想不到话题，于是两人沉默着，不知不觉来到操场。

“去那边吧。”琪指着操场上的升旗台说。

我们走到升旗台下，因为没有风，旗杆上的旗帜耷拉着，看不见上面的星星。

“为什么来这边？”

琪背过身去，抬头望着星空，没有立刻回答我的话。

“他以前带过我去他的学校。”琪忽然说了一句，身子仍背对着我。

“嗯。”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琪也没再说话，双方又沉默了一阵。

此时忽然吹起了轻风，旗杆上的其也轻轻飘荡了起来。

“嘿！”

“嗯？”

“抱我一下可以吗？”

“为什么？”

“就是抱一下，我不把你当作你，你也不要把你当作你自己，就当作……”她环视周围，“当作是这旗杆。”

我沉默片刻，从后面抱住了琪。

望着旗杆，我忽然想起和伊在窗边做爱的场景，晨光顺着她柔滑的背脊流泄而下，到达尽头处与我的身体交会，伴随着她有节奏的喘息声，而节奏的掌控权在我的身体……

“嘿！”琪忽然打破了沉默。

“嗯？”

“你……顶到我了。”

我马上松开琪，故作镇定，耸了耸肩，“我是旗杆，自然要升旗。”

琪噗地笑了出来，一边走下了升旗台，我也跟上去。

琪转过头来对我说：“你知道吗？如果一个男人很长时间没有性行为，他的精液会变黄哟。”

“是吗？”

“所以妻子可以用这个来检验出差的丈夫有没有出轨。”

“真不公平。”

我们边说边笑，从小门出去，离开了学校。

我送琪到她家楼下。

“我打算辞职。”琪忽然说。

“哦？”

“这地方呆太久了，我想出去走走。”

“不错，新环境总会让人兴奋。有时候甚至养成一个新的生活习惯，都会让我心情愉快。”

“例如？”

“例如我开始学做饭。”

琪虽然没有笑，但脸上挂着的表情却明显传达着她对我的嘲笑，我说：“不管你怎么笑，反正我心情是变好了。”

“其实挺好的。”琪突然微笑着望着我。

“打算去哪里？”

“还没想好，不过现在有点眉目了。”

“什么？”

“为了吃某人一顿让人心情变好的饭。我想我行程的第一站大致可以确定了。”

“希望你不要太早出发。这样我可以有多一点时间练习。”

琪笑了笑，说了句“晚安”便转身上楼。

我走在街上，看着路灯照射下自己的影子，琪的家庭条件比我要好些，因此辞职对她来说代价并不是太大。但我并没有太羡慕她能够出外周游，大概是因为我自己并没有那个动力吧。想着想着，脑中不自觉又回放了今晚谈话的内容，重新踏入的学校，以及抱着琪的画面。最后，我忽然有点想伊了。

不觉已回到家，家人已经入睡。我洗过澡后也上了床，临睡前用手机给伊发了一条信息：“想再和你看一次升旗。”

过了一阵，收到来信：“可以，但别走太快，起码听完领导讲话。”

我笑出了声，随后马上又收到了一条：“快睡吧，爱国青年。”

我放下手机，心满意足地入睡了。

第二日醒来，继续帮家里收拾东西，一直忙到晚上。搬家时间是在凌晨2点钟，原因是时辰吉利。母亲让大家回房休息，凌晨再起来。躺在床上，脑中忽然闪过小时候母亲拜完神，我帮她烧纸钱的画面。那是我小时候最期待的时刻。因为其他时候是禁止玩火的。曾经有一次在家里玩火，将折好的纸飞机在尾部点上火，然后扔出窗外，形成“坠机现象”。有时飞机被防盗栏杆当了回来，急忙捡起来再次扔出窗外，紧张的感觉仿佛我就置身于飞机之上。此时母亲回来，我措手不及，忙将地上的灰烬扫进桌底。当然，最后还是被母亲发现，痛打了一顿。而此刻看着眼前的火在努力向上窜着，将我的脸烘得发热，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快感。

母亲进房叫我起床，我稍一回神，竟不知刚才的画面是回忆还是做梦。

时辰已到，我挑起扁担，扁担上吊着的竹篮里放的是传统的带有吉祥寓意的东西，因为盖着盖子，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并且也无兴趣打开。从旧屋出发，走一条已经设定好的路线，当然也是跟迷信相关的规定。我并没有乔迁新居的兴奋，反而对眼下自己所做的一切迷信行动极为反感，因为思想和行为不一致，我甚至有种背叛了自己的感觉。但我并没有提出异议，只一言不发地走着。原因，大概是不想让母亲生气，因为她身体不好吧。到底是不是真的这么想，我不敢继续问下去，觉得这个答案至少让我宽慰一点。

我一边缅怀过去的火炉中的祭神纸钱，一边又抵触肩膀上的吉祥物件，就这么矛盾着来到了新居。

新居的装修是本地千篇一律的风格，我并不反感，因为这样母亲能住得心安理得，标新立异对她这一代人来说是种负担。我们稍作收拾，便各自回房睡觉了。

我并没有仔细观察屋内的设计和布置。只是忽然怀念起伊所住的那间小屋。屋内的布置一一浮现在我眼前，我发现我从没这么细致地打量过她的住处。那是一个小单间，并没有卧室与客厅之分，只用一张深灰色的布艺沙发分隔出两个功能区。沙发前是茶几，再往前就是一个小尺寸的电视，还有一套品质不错的音响，这是我们选择在她家看电影的主要原因。沙发后是铺着纯色床单的床，床靠着有窗的那面墙，躺在床上就能看到天空。而窗外，则是那间每周准时升旗的小学。

脑中想着这些画面，手不自觉拿起了手机，打开了与伊的聊天页面，连续几次写了又删，终究不能满意，只得作罢。此时在伊的名字旁边忽然出现了“正在输入”的字样，我忽然精神了起来，等了一会，终于收到来信：“你正在输入什么啊？”

我心中一暖，回复：“我想说，明天见。”

对方回复：“好。”

于是我放下手机，渐渐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