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在车站玩手机的人们纷纷把视线从手机上移开,盯着缓缓驶来的车。一看,并不是我要等的64路。我索性把手机放到了包里,开始观察人群。车门一开,很多人便争先恐后上了车。还有一些安静地站在人群后面,也不往上挤。不到三分钟的时间,车上已经快坐满了人。
图片来自李祎司机师傅扫视着站台上的人群,看是否还有要人上车的。正在这时,一个中年男子,背上绑着厚厚的行李,身上的衣服也洗得发白。他缓缓站起来,使劲直起被重物压弯的脊背,走上公交车。我收回了视线,以为这样就结束了。突然空气中传来了一句方言味儿很浓的话,“师傅,请问去xx,是这趟车吗?”司机师傅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中年男子转身下了车,又一次站在了人群中。眼里有迷茫,有胆怯。在他身侧的是一群光鲜亮丽,眼神淡漠的年轻人。我看着他站在大同的和风中,就像无垠沙漠中的一株仙人掌,孤单而又倔强。
看着他,突然就想到了我的父亲。从我上初中开始,父亲便离开了家乡,一路辗转。他去过山西,也去过云南,踏上过贵州的土地,也淋过厦门的雨水。他就像是蒲公英,飞到哪里,便在哪里生长。我在想,他是不是也曾在公交车上,用蹩脚的普通话问路?有没有人曾在他鼓起勇气问路的时候,不耐烦地摆摆手?抑或,当他在公交车上,无意中蹦出家乡话时,有没有人用异样而又略带嫌弃的眼光看着他。父亲从来没有给我讲过他的故事,所以故事的答案我也无从得知。
不一会儿,64路到了。上车后,透过车窗,看到头发凌乱,一身风尘的他依旧目视前方,看着这车水马龙的城市,等待着不知道名字的公交车。无奈的是,我不知道他去的那个地方怎么走,我渴望下一个公交车司机,可以在他望向他的一瞬间,给他一个真诚的笑脸,告诉他如何到达那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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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一路行驶,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驶过络绎不绝的车流,从闹市到了地处郊区的学校。下车后,又和朋友一路步行,走进学校大门。入眼的便是一群陌生的脸孔,有的青涩而天真,有的成熟而稳重。这时才想起,原来今天是新生报道的日子。
大概是我自己太过悲观,每次看到这些面孔都有一丝伤感。他们大概还没有意识到,自己一踏进这个校门,一场“异乡人”的旅行也就此开始,从此故乡于他们而言,只有冬夏,再无春秋。于他们的父母而言,目睹着自己的孩子成为异乡人,深知他们会离自己越来越远,日后的生活定会有诸多不顺,却还是得扬起了他们早已被岁月摧残得下垂的嘴角。
好像在这种场景中最容易想到的便是龙应台老师在《目送》一书中的那句感慨,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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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很多时候,我觉得他们还算是幸福,毕竟在他们内心深处还有一个故乡在等待着他们。在这茫茫尘世,还有很多人,天涯无处是故乡。我想起了那个生来就没有双臂的男孩,也想起了高中时代遇到的那个满脸是斑的女孩儿……凡人都想追求独特与唯一,用尽全力,想要脱离世俗的枷锁,然而终弃一生,还是落得了淹没在人群的下场。他们在生命的初始就被赋予独特的面孔。这样的独特,却是要用一生经历旁人异样的眼光为代价。平凡的人挤破脑袋追求独特,独特的人用尽一生渴望平凡。
除却他们,反观自己。三毛在《撒哈拉的故事》中说,荷西在很多年前,就叫她“异乡人”。因为她在这个世界上,向来不觉得是芸芸众生里的一分子,她常常要跑出一般人生活着的轨道,做出解释不出原因的事儿来。我们谁又没有与周围的世界为敌过呢?这样看来,我们又何尝不是异乡人呢?
我一直深深地渴望着,再遇到那些用蹩脚方言问路的异乡人,抑或那些在我们凡人眼里长相怪异,行为怪异,与整个世俗都格格不入的存在时,世界上所有人都可以给他们一个真诚的微笑。列夫·托尔斯泰说,为别人做你希望别人为你做的事情。因为我们不知道哪天我们自己也会背井离乡,甚至背弃俗世,成为别人眼中的‘异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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