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雀儿

1.

马可天生是爱极了喧闹的，但凡停一刻也是不行的。下了班后，她总是要拨通叶千里的电话，叽叽喳喳说个没完。“你不就是那路边聒噪的雀儿么。”叶千里笑骂。你要训一只雀儿，让它安静，最好的办法就是喂它几粒坏种。“雀儿，你都二十有五了，也不年轻了。也不能像年轻那样为所欲为火树银花的了。”叶千里道，他在火树银花四字上加重了音，自以为风趣诙谐。但马可只呸呸了几声，也不做响了。

“你怎么老劝我找个男人？”她问叶千里。

“雀儿再不管就野了。”叶千里莞尔。

其实马可还是希望有个男人陪在自己身边的。再野的雀儿也总是要过冬，而男人身上是火热热的，像烧得正旺的柴火，能在自个儿身边噼啪爆开，虽然一惊一乍的，有时还呛了鼻，迷了眼。但毕竟是雪里的碳，不可挑的。

但冬天在身边来去了二十个轮回，马可还是任放肆的凛风冻上了自个人的羽毛，一头扎进雪堆里，只等春天再钻出来，抖抖身上的寒气，拨通叶千里的电话，一直到电池叫苦不迭，发出剩余电量的哀嚎。

2.

在遇到冯冬时，她好不容易感到柴火微微亮起了猩红，一丝热气穿过胸脯流淌下去了。马可打了个激灵。

那是一次周末聚餐，叶千重揪着马可，直将她提到自己的朋友面前。马可是怕生的，她喜欢自己坐在热闹最边角的一隅，也喜对着熟识噪呤，但面对生人，她总是紧紧缩在一起，警惕地伸出脖子张望。冯冬持了瓶啤酒，背朝着马可，那是一个挺宽阔的背，足以雀儿在上撒泼打欢，袖子胡乱卷着，臂上肌肉虬结，足以揽起任何一个姑娘到自己怀中。冯冬着法兰绒格子衬衫，踏着两艇工装靴。微微转头，露出了半边脸，神情自在，像刚伐木完毕喝酒休整的工人，灯光下他的手臂上的汗毛闪着细细地光。他放声笑着，向马可转过了头，那是一张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脸，若眼睛再大些，那他也可称得上浓眉大眼，若皮肤再白些，他也可称得上长相斯文，但一切都中庸地沉在脸上，唯独有几分野性在这平平之中缓慢地扩散开来，遍布他的全身。局子散了，马可展开了身子，问了叶千里。叶千里世故地笑了笑：“他那身子骨好像还是能拘得住你这只野雀儿的。”

3..

冯冬喜猫。朋友圈贴满了自己猫的照片。

加了好友，她隔了会儿，才发微信给冯冬：“你的猫好可爱呀。”发后她就后悔了，或许痕迹重了些，话也蠢了些。冯冬回复：“你也养猫？”    

马可是怕猫的，讪讪地说：“还没养过的，近期或许要养一只。”

冯冬回复道：“好。”便没有了下文。

4.

马可终究还是向冯冬讨了一只猫，两人约在咖啡厅完成交接。见到马可推门进来，冯冬笑道：“看来你是个爱热闹的人，这小家伙闹得很。”

马可点点头，终于还是接过了小猫崽儿，小猫伸出了爪子，好似要挟一般地向马可挥了挥。马可抱着猫得手抖了三抖，接着把小猫紧紧搂在怀里。她抬起头，正对上了冯冬的目光，棕色的瞳孔在阳光下散着暖色。而猫的爪子叶透过衣服狠狠地扎进她的肉里。

他们离开咖啡厅时，外面下起了雨。冯冬说：“你瞧这雨打在这周遭花里，雨声都变得软了。”他又看着马可怀里的猫：“这小东西在你怀里也变软了。”

马可慌忙地笑了笑。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竟有些烫。

5.

两人约会后，马可开始每天在朋友圈贴出猫的图片。每张都加了滤镜，小猫可爱的像只天使。“

这只猫简直是魔鬼！”马可拨通叶千里的语音抱怨道。

叶千里笑道“你是雀儿，它是猫，本就是一对冤家。”

马可看看自己臂上的爪痕，叹了口气，她是从不和冯冬谈起猫的，甚至很少向冯冬说起自己生活的琐事。她依旧在冯冬的生活一隅，向这片温存缓缓靠近。但又始终不敢相接。叶千里常赞叹爱情的伟大，马可在冯冬面前好似变了个人般。马可总会呸呸几声，再也不搭话了。

6.

那天，冯冬带她回了自己家。冯冬的父母摆出了标准式地和蔼可亲，一边上着饭菜，一边打量着马可。正逢冬天，冯冬的父母中做了饺子来招待马可。“多有家的感觉呵。”马可边帮忙盛上饺子边笑着说。她是南方人，从来不吃饺子的。

她发了条朋友圈，饺子在图片中央堆着，热气模糊了些许镜头。

“要记得你是雀儿，你只吃种子的。”叶千里评论道，玩笑并不高明。

“你滚，哈哈哈。”马可回复道。

7.

冯冬重新刷了自己的房子。

“我们把房子刷成什么色系？”冯冬问。

“冷色吧，看着干净。”马可回复道。她要搬上行李，去冯冬家住了。

房子应马可的要求，简约明亮。微光透过百叶窗打在灰色的沙发上，被彻底过滤了温度。

马可哄睡了猫，环视着屋子，这里的一切，都是冯冬应她的意搭建的巢穴。干净，大方。

“雀儿，下雪了。”她的手机接到了一条信息。

她抬了抬手，却再也不打开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