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初夏的时候,我是最喜欢进菜园子的,因为这个季节的菜园子五颜六色的,最是好看。记忆中外婆家的菜园子瓜果蔬菜品种最多,颜色也最多。
我最喜欢看的当属辣椒了,红的、绿的、黄的、紫红的、挂着的、朝天撅着的,如果是一大片辣椒地,那真的是美极了!
但我总不敢摘,更不敢吃,生来就非常怕辣。外婆每次去摘辣椒都试图“骗”我摘一些,但我很少上当。她每次做菜的时候也是一边翻炒一边朝我嘀咕:“屋里这么多人都是辣椒虫儿,就你一个人不同”,看着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但每到开饭的时候,我爱吃的菜就是没有辣椒。
我虽然不吃辣,但有一样菜我是极其爱吃的———外婆的糯米辣椒。
每到辣椒成熟的季节,外婆总是会挑选一个大太阳的日子,随手挎上竹篓子,冲我招手:“走,去摘辣椒!”
“不去———”
“给你做糯米辣椒的,挑最大了!”
“走!”
最大最红最肉的最不辣,这我知道!
所以,每一年辣椒园中的大个子们都是经我手摘下的,一种莫名其妙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摘回来的大红辣椒都会在装满清水的木盆里洗洗,尽管我根本看不出哪里脏,但外婆坚持这样做。好吧,她是长辈她说了算。
然后它们会被捞起来放在一个大大的圆形筛子里,被端到太阳底下晒干表面的水。
阳光下的红辣椒真的耀眼,每一个上面都泛着光,要不是它叫辣椒,我铁定忍不住上去咬一口,然后满口的红汁水,想必鲜美得很。
表面水分被晒干的辣椒会被端进屋里,外婆早已备好桌椅,然后开始表演徒手抠辣椒:
左手握着辣椒身体,右手捏住绿色的蒂,大拇指往里一按,然后轻轻一转一拉,绿蒂就连带着辣椒籽们全部出来了,这一步的观赏性最佳。
我每次都忍不住跟着做,尽管像模像样,但最后都需要用小勺子在辣椒身体里掏籽,一双肉手被辣得通红,眼里强忍泪水,外婆总是毫不留面地取笑我。
“哼!老小孩!”我生气,她笑得更大声了。
掏完籽之后就到了我最喜欢的步骤了:灌糯米粉———用小勺子轻轻地、温柔地把白白的糯米粉灌进辣椒的身体里面。
“一定要灌满啊!不要留空。”
外婆总是瞎操心,我明明就做得很好。
等到手上、脸上、衣服上全沾上糯米粉的时候,这个步骤也就接近尾声了。
然后外婆会拿来准备好土陶坛子,把灌满糯米粉的辣椒一个个放进去,小心得像是拿的珍珠一样。可想而知她是不会让我参与这个项目的。
她说:“要一个个竖着放,你放不好,倒了就全废了。”好吧,看在她如此认真的份儿上。
不得不承认的是,她放得真的很好,一个挨着一个站着,像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没有意外的话,一百年也不过倒吧?
最后,外婆会盖上一层塑料膜,再盖上土陶盖子,最后递给我一瓢水。
“倒吧,你最喜欢的。”
“嘿嘿……”我接过水瓢,慢慢地把水倒在坛子沿上,这是属于我的仪式感。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是我最煎熬的日子,每天都要去看一百遍那个坛子,但从来不敢打开,因为外婆说这样会烂,一本正经说的。
在我差不多忘记它的时候,晚饭桌上就会出现我期盼已久的香煎糯米辣椒。
鲜红的辣椒此时虽还完整,但已经软乎乎的趴在盘子中,似乎正等待着我去宠幸。
辣椒身上是煎过的褶皱样,泛着馋人的油光,里面的糯米微微焦黄,从辣椒身体里溢出来,用筷子夹起还能拉丝。
咬上一口,满嘴都是焦香软糯,微酸而不辣,夹杂着发酵的果香,全部的味道在口腔中同时炸开,味蕾满足得无法用语言形容。
落笔的此刻我已有十多年没吃到过那个味道了,但想起那又香又酸的糯却丝毫不陌生,口水吞了又吞。
我很想念那道糯米辣椒。
我很想念我的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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