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一个路过，并注定离开的人

在这场曾经浩荡的爱情里，对于共苦的过去，我们一个想遗忘，一个想铭记。直到后来，我终于明白，有些伤痕就留给岁月去风干，而那个见证人，也应该一并消逝在岁月的风里，就像它从不曾来过一样。从此，你的生命始于风和，止于日丽。

每个少年都有英雄情结

陈墨曾经是一个十足的作女。单亲而少爱的家庭让她过早地向外寻找温暖。她的身边有多热闹，她的内心就有多清冷。我经常说：“陈墨，给你一块臭豆腐就能把你领走。”我了解，不是她有多么肤浅，她贪恋的，是一份永远不嫌多的温暖。

我曾亲眼见过她的妈妈打她，是那种将所有生活的不如意统统都算在陈墨头上的恶狠狠与失控。我替她挡过，胳膊上瞬间青紫，我以十二岁的弱小擎住她母亲的手臂，喊：“你再打她，我就让你在监狱里待一辈子。”然后，她的母亲放声大哭，发出对生活最无助的悲号。我看到，浑身是伤的陈墨一脸的泪水，她看母亲的目光中没有愤怒，只有最深切的悲伤。

尽管那时候，她只有十一岁，可是，她目光中的柔软击穿了我，让我在此后漫长的岁月里，始终坚信陈墨最初的善良。她的眼神出卖了她灵魂的底色。

每个少年都有英雄情结吧。年少的我曾经是许多女孩暗恋的对象，可是，我所有的目光都在陈墨的身上。我纵容着她不是早恋的早恋，常常替她的错误收拾残局，从小到大所有的零花钱几乎都用在了她的身上。哄她开心，为她打架，一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无怨无悔状。

唯有一件事，我对她无比苛刻，那就是学习成绩不许落下半分。我曾经有半年的时间对她真的不理不睬，直到她把成绩提高到了原来的班级第三名。

她高三毕业那年，我在北京上大学。她走出考场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她说：“你再不对我下手，我就随便找个人完成我的成人礼。”我风火轮般地赶回了家，我在与陈墨的第一次时，没有丝毫的技巧与快感可言，但看到她找到归宿般的眼神，我一下子流了很多很多的眼泪。

爱是最初的柔软，抚今追昔，也许从第一次从陈墨母亲手里解救出来她的那一刻，她柔软的目光就已经击穿了我。

我记得那天分手时，陈墨对我说：“不会有人比我更爱你，你一定要记着。”

我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心里想的却是，也不会有人比我更了解你。

天使需要去另外一个世界投胎

四年的大学生活让陈墨脱胎换骨，毕业时，她成为了好几家公司争相争取的抢手货，是为数不多一毕业就拿年薪的人。她生命的春天其实是从这里开始的。

她在单位只说英文，她穿不少于三千元的大牌OL套装，她花将近一半的工资租住在富人区的公寓里。唯一没变的，是她对我的一往情深。她再忙再累都为我洗衣做饭，把传统妇德完整地发挥到了我的身上。

其实，我很想提醒陈墨，因为我觉得，有时候，我觉得那不是爱，更像是报恩。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那天，无意间看到了陈墨的博客，那里，美到极致的文笔，讲述了她幸福得像花儿一样的童年，家境富足而康乐，父母高知而民主，家教温馨而超前，还有那灿若群星的追随者，以及，现在，每天八小时之后的乐活。

以假乱真，向来都是陈墨的本事。尽管没被父母的温暖呵护过，她依然能够用精准的细节，传达着她所受的良好而真实的家教。尽管租来的公寓设备简陋，她依然有本事把它写成天下最奢华而安逸的民居。尽管与我那样渊远流长地相爱着，她依然能够满纸的少女情怀，等待着为一个合适的人而盛开。

五味杂陈地看完陈墨的秀场，说不清是悲伤还是无所谓，但我能做到就像一无所知一样。直到那一天，在街头遇到曾经的一位同乡，一个曾经用一个棒棒糖骗走了陈墨初吻的男人，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粗声大气地对陈墨说：“呀，小太妹（当年，好多男孩这样叫陈墨，她曾经以此为荣），出息得人五人六的啊……”说着，手上也开始有了动作。

我非常及时地出了手，把他的后半段话扼杀在拳头下。在他确信任何反抗只会换来我更加强烈的愤怒时，还是极不死心地问了一句：“她真不是小太妹？”我说：“如果还想要你的眼睛的话，赶紧说你认错人了。”

“大哥，我认错人了，对不起啊。”那个男人借此逃脱，但跑出很远之后，他喊：“装他妈什么纯，有本事整容去就没人认识你了。”

回家后，我和陈墨为了一件非常小的事情吵了一架。她终于露出了泼妇的狰容，我说：“陈墨，不管戴上什么样的画皮，始终无法遮盖你的太妹本质。那是你的核，是无法改写的基因。”

可想而知，这句话对她的杀伤力有多大。她冲出门去，晚上回来时，带回了一堆购物袋——她刷光了所有的信用卡。她搂住昏昏欲睡的我，她说：“谁都可以嫌弃我，但你不可以。因为你是我爱的人，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真正对我好的人。如果你不管我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我可以承受陈墨的泼与辣以及苦尽甘来后的矫情，可是，我承受不了她的眼泪。别人哭我常常觉得情之所至，可是，陈墨的眼泪会让我想起许多往事，一个没有享受过母爱父爱的女孩已经无比不幸，她不可以把悲伤串联起来。我宁愿她张扬虚假，做自己想象中的天使。更重要的是，谁不想做天使呢？但不是每个人都足够幸运。相反，陈墨很不幸。而我，是一个永远无法对她的不幸无动于衷的人。

我迫不及待地道歉，然后，陈墨那么用力地向我索爱。我知道，她试图在床上征服一个男人，可是，她改写不了这个男人曾经见证过的历史。有时，天使也需要到另外一个世界去投胎，在完全陌生里长出美丽的翅膀。

有时候，我很想对陈墨说，其实，我真的不在意那些过去，更何况，同许多作女相比，她在我心里始终纯洁。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一个电视访谈节目，成名后的舒淇在极力澄清自己的成名之初，但最后还是此地无银地说，她要把年少时脱下的衣服一件一件地穿上。我想，这也是陈墨的想法。

爱她，就不要让她面临选择

陈墨的博客越来越火了，那么多人的追随追捧，很多男人的攻势已经落地。他们中间的很多人，很优秀，可以拉着陈墨的手，奔向一个甩掉历史尾巴的未来。

而我，只是不动声色地，处处与她为难，然后在吵到巅峰时，痛揭伤疤。清楚地记得，在我们最后一次争吵时，我说：“一个高中毕业就迫不及待让自己被睡的女人，这辈子都注定是个娼妇。看看你博客里那些表白吧，多让人作呕啊。你究竟要骗自己到什么时候，不管怎样，我拒绝上当，我要走了。我没有你的心理素质，我骗不了自己。”

只是，在我离开的前一刻，我还是忍不住看了陈墨一眼。我再一次，看到了她无助而无辜的眼神，我强迫自己不要心软。因为我那么那么清楚地知道，陈墨想要的爱，我给得了，而陈墨想要的生活，我给不了，因为那些历史总是在提醒我们，让我们无法试着共同活在一个温暖的假象里。如斯，有多深爱，就有多伤害。

离开陈墨后，我很迅速地结了婚。

陈墨的博客沉默了很久，一年后，她又开始更新。看到她笔下那个依然活得精益求精的陈墨，我哭了，也笑了。有一句话，我始终没有留言给陈墨，那就是——既然我成不了白马王子，那么就离开，让你成为别人的公主。

三年之后，陈墨在她结婚的前一夜，来找了我。她说：“我说过，没有一个人会比我更爱你。所以，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毁掉明天的婚约，哪怕做你一辈子的情人。”

我的心里，已经哭了一百次，感动了一万次，我相信陈墨的承诺与勇敢，可是，我不可以对她心软。

如果一个人真的喜欢一个人，就不要让她（他）去面对选择，特别是那种痛苦的、煎熬般的选择！让她（他）平静的，安逸的，或者是稀里糊涂的过活，也许就是真的给了她（他）爱！

这是在陈墨结婚的当天，我在手机上写下的一段话。每一个字，似乎都是从心底里流淌出来的。令我意外的是，当我把这句话完整地写完，并大声朗读出来的时候，我的悲伤似乎变得有限了。

再见陈墨，是两年后了。

时隔多年，很想对陈墨说：丫头，放手去活，你的精彩应该从没有我的人生开始。因为我始终不够强大，托得起你多难的童年，却无法承载你一生的幸福。在你爱的路上，我只是一个路过并注定要离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