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千空月
茶香袅袅,烟雾飘渺,我端坐在茶几前,一手执笔,白纸在笔下散发着清冷的光泽。
我一手托腮,眼眸被烟雾晕染得迷离,我静静地沉思,我应该创造一个怎样的故事呢?平平淡淡的,亦或是轰轰烈烈的?
爱情?亲情?友情?还是其它。
我是作者,一个掌控全局的人,我可以创造出一个世界,制定一切规则,亦可以创造出一个又一个鲜活的人。
我可以制造一系列意外,选择即将发生的事,提前替我笔下的人物做好他们的选择。我思来想去,还是边想边写吧,毕竟我一贯写作皆是如此,写着写着说不定灵感就来了。
先从梦境揭露,以……第一人称吧。
明亮的火红色,嚣张,不可一世地跳跃着,似乎在跟我叫板,炫耀。
离我不远处,一栋老式房屋正在烈火中奋力挣扎,它身上的零件一直在不断地掉落中。
我想离开,但是我的脚完全不听使唤,它只是兀自伫立在原地。
我听见大火里传来一声桀骜,张狂的笑声“哈哈哈哈”,然后它朝我席卷而来,越来越快,我甚至感觉到了烈火灼伤皮肤的疼痛,内心被恐惧占据着,然后,我渐渐没了意识。
再次睁开眼时,我发现自己处在一片黑暗的空间里,伸手不见五指,我不知道我身处何方,亦不知周围是怎样的情形,是否有人,或者其他生物。
奇怪的是,我的心里无比平静,没有丝毫恐慌。我甚至于也惊异于这样的自己。然而很快,我的疑问便得到了解答。
“欢迎来到黄泉路。”略微苍老的声音,忽然从远方飘来。
听到“黄泉路”这三个字,我的心里下意识排斥,这好像是神话小说里死人去的地方。
“我为什么会在这?”我尽可能把语气放得很平静。
“咯咯咯,你已经死了,死人都会来这儿的,真是个傻乎乎的孩子。”苍老的笑声宛如魔音徘徊在耳边,我感觉心跳都比平时快了不少。
“我死了吗?”我喃喃自语,眸光缓缓失去焦距。
“还记得之前那场大火吧,你被那场大火诱发了房颤,在梦境中心脏猝死,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援,然后你再也没有醒来。”苍老的声音像是陈述一个故事,娓娓道来。
“原来如此。”略有嘲讽地沉吟道。
故事到这儿就结束了吗?不,远没有。
我是作者,我拥有改变一切创造一切的能力,当然,我并不是准备用俗套的穿越时空改变结局的剧情。
死亡的结局依然是必须的。
但是,我可以把其中的过程再创造得丰富一点,我可以把死亡的时间再稍稍推迟一下下,嗯……一天吧。
那么,怎么让它顺理成章继续下去呢?
黑暗的空间里忽然涌现出一点亮光,一团幽绿色的,类似鬼火的东西,眼前这片空间顿时清晰起来。
怪石嶙峋的石壁,石壁上刻画着许多深褐色的古文,那些字迹我一个都认不出,诡异妖艳的壁画在石壁上冷冷闪光。
脚下是一条黄沙铺就的窄道,宽约三米,放眼望去,路上无花无叶,一眼望不到边际,应是延伸到天际。
肩膀忽的被拍了拍,我转身,一个浑身被粗布包裹着的人站在我左后方,粗布上有着密密麻麻的布丁,连着脚都一并被包裹在麻衣长袍里。
一张脸露在外面,松松垮垮的皮肤沟壑纵横,极白的肤色,星星点点的黄褐色的斑点映照其上。一双毫无波澜的双眼,如古井般深沉,略显混浊的眼珠里偶有精光划过。
“你是我接待的第一百万个魂灵,刚好是整数,咯咯咯。”嘶哑的声音略显狰狞。
“从现在起,你还有最后一天的时间,好好珍惜吧,这是属于你的恩赐。”
一团幽绿色的鬼火诡异地飘来,我还来不及说些什么,意识瞬间陷入沉睡。
一股极为刺眼的阳光照射在我的脸上,我缓缓睁开眼睛,入眼一片醒目的白。
白色的床铺,白色清透的地板,白色的窗帘,以及白色的墙壁与天花板,没有一丝多余的装饰,整个室内简洁空荡。
我有些愣怔,恍惚记得,耳边有一道声音念叨我还有一天的时间。
一阵开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一个身穿白色正装的护士推门走了进来。
她看见我,眼里瞬间涌现惊异。
“咦,你醒了。”说着,她快步朝我走来。
她把测心跳的仪器放在我身上,没过多久,她轻声道“很好,心跳正常,你可以出院了。”
“嗯。”我平静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她似有些诧异地望着我,估计是第一次遇见我这种如此平静的病人吧。
办理好一切出院手续后,我站在院门口,眺望着四周,人来人往的行人,络绎不绝的车辆,高耸入云的建筑,可惜,我却不知道自己该去往何方。
我是一个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长大,在好心人的资助下读完大学,之后,找了份还算不错的工作,工作五年后,我在滨城区买了一套房,稍微有点存款,日子过得平平淡淡。
我是一个性格孤僻的人,平时习惯独来独往,没什么朋友。
我喜欢看海,我喜欢听音乐,我想去临江城,我听说,那是一个极美的地方。
我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时针位于数字“8”,分针刚好位于数字“12”,现在刚好是早上八点整,我仿佛听到脑海里有钟声敲响,虔诚而悠远,似来自亘古。
“时间开始了呢。”我低喃,声音渐渐被微风吞噬。
我从兜里掏出久违的手机,将自己今天的行程输进备忘录。
“OK”
脚下踩着松软的沙砾,偶有几个白色贝壳从沙砾里冒出了头。
大海平静无波,深蓝色的海水似是在沉睡,海面清透的仿若一面透明的镜子。
风起,咸涩的海水味瞬间涌入鼻腔,带着清爽的气息,疲惫瞬间一扫而空。
我选了一处略高的空地,稍微拂了拂上面的尘埃,然后席地而坐。
浅蓝的天空澄澈清透,几朵棉花糖似的不规则白云点缀其上,微风起,海面缓缓漾开轻微的涟漪,就像我平静的心房落下小石子般。
我看得略有些入迷。
“哥哥,你也在看海吗?”
耳边,童昵绵软的声音清脆地回响在耳畔,我稍稍回神,回头,一张极其可爱的小圆脸落于我的眸中。
白皙无瑕疵的肌肤,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熠熠生辉,极明亮地注视着我。
“嗯。”我有些心不在焉。
“哥哥,听说喜欢看海的人都是向往自由的人,我也可喜欢看海了。”清脆的声音里满是期翼。
“是吗?”我第一次仔细地注视着他的双眼。
他的双眼就像太阳一样,璀璨耀眼,就像一缕极亮的光,瞬间将我心底残留的那点阴霾击散。
“哥哥,你看,浪花!”
我转头,果然,目光所见,深蓝色的海水已经起了不小的波澜,烟波浩渺的雾气被风吹散,没过几秒,浪花飞溅,海水汹涌地打着旋儿,就像沉睡的巨兽在梦中翻身。
澄澈的天空与海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静一动,极为新鲜。奇特的是,一望无际的海水似是与天际连接到了一起,丝毫不显得突兀。
“确实挺美的。”我微微勾起嘴角。
我想去看小男孩,转身,却发现小男孩早已不知去向,唯有沙滩上的小脚印记载着他来过的痕迹。
原来,我追求自由么?
我从兜里掏出耳机戴上,空灵婉转的轻音乐在耳畔低吟,我目视前方,享受着难得的时光,心,缓缓归于平静。
这样就结束了吗?
不,一天的时间才过了一小半,还剩下半天的时间没有利用,至少,我得给自己一点福利。
我看到了自由,接下来,我又准备创造什么本质的东西?
一点钟的时候,我坐上了乘往临江城的火车。
大约这几天不是节假日,所以火车上的人极少,我悠闲地坐在靠窗的位置,一手撑着头,目光随着窗外的景移动。
人烟稀少的小村庄,枯黄的干草堆,层峦叠翠的山脉,以及清幽的湖面。
还没欣赏够,窗外的景致瞬间被黑暗替代,顺带着,火车内部的光线也稍暗了暗。
我微皱了皱眉头,只好闭上眼假寐。
良久,“轰隆”的声音刺耳地响彻这方空间。
我略拍了拍下衣服上久坐的皱痕,然后下车。
站在临江城的土地上,我有一种恍然隔世之感。
秋季的六点钟,天已然陷入黑暗。灯火通明的街道,街道两岸皆种有一排排的绿植,绿植在橘黄色路灯的照耀下显得愈发幽绿晶莹。
鳞次栉比的建筑错落有序地屹立在街道两岸,许多窗口亮着色彩不一的光。街道上熙熙攘攘的行人,三两成群,亦或是一个人,在路口有说有笑地赶着路,时不时张望着。
我肆意游走在街道上,走着走着,我看见了许多带面具的人,有狐狸面具,大熊面具,小天使面具,恶魔面具等等。
我很好奇,禁不住走上前问其中一个带猪头面具的人,“请问,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吗?”我温和有礼地询问。
带猪头面具的人怪异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将我扯到一个人少的角落,悄声道“兄弟,你是外地人吧。不瞒你说,这是我们临江城的一个习俗,每年的十一月十二月,我们都会在晚上带着面具在街上行走。”
“有什么寓意吗?”
“我们选择自己喜欢的面具戴上,然后忘记一切,忘记自己的身份,忘记自己的使命,走到哪儿算哪儿,最后,我们会聚集到一起唱歌跳舞。”他的声音里满是自豪与期翼。
我有些愣怔,这是彻底放开自我么?
没有丝毫犹豫,我走到不远处一个小贩那随意挑选了一个面具。
付钱之后,在灯光的照映下,我看清了面具上的图案,一个魔鬼面具,狰狞的獠牙,敞开的大嘴,以及青黑的面色。
“呵,真有意思。”我不禁笑出声来,还挺适合我的,我心里明白,我是一个属于地狱的人,现在,只是暂时性站在光明的土地上。
不做多想,我戴上面具,眼神放空,随意地寻了条路走,我似乎成了看客,我看见自己这二十六年的人生历程,平淡如水,实在掀不起丝毫波澜,我看见了自己深陷梦境在烈火挣扎的情景,那么无奈,那么恐慌,我也看见了自己在黄泉路上的沉寂。
依稀只感觉自己走了很久,然后我看到一道溢满白光的通道口,我毅然决然地走进去。
回神之际,我看到眼前站满了一圈又一圈的人,皆戴着形态不一的面具。
青面獠牙,红脸关公,蠢萌大熊,粉红猪仔等等诸如此类,他们全都聚集到一块,然后围成一大圈,我也走进圈里。
悠扬轻缓的傣族民歌缓缓唱起,我跟随他们一起做着轻快的动作,步伐动,手轻轻摇摆,时而晃晃脑袋和脖子,时而扭扭腰肢,那一刻,我似乎和他们融为了一体。
透过黑沉的天际,我看见了一颗闪亮的星子,它似乎离我越来越近,我甚至看到了它在对我微笑。
我也笑了笑,意识渐渐归于沉寂。
就这样吗?
不!
我睁开眼,脚下依旧是熟悉的黄沙铺就的窄道,宽约三米,放眼望去,路上无花无叶,一眼望不到边际。
怪石嶙峋的石壁,石壁上刻画着许多深褐色的古文,那些字迹我一个都认不出,诡异妖艳的壁画在石壁上冷冷闪光。
循环?
回到过去?
不!
周围依旧是属于黄泉路的熟悉场景,我没有一丝犹豫地向左后方转身,一个浑身被粗布包裹着的人站在我目光所及处,粗布上有着密密麻麻的布丁,连着脚都一并被包裹在麻衣长袍里。
佝偻的身形,极白的肤色,相必是常年晒不到太阳,沟壑纵横的脸颊,她朝我缓缓漾开一抹微笑“这回准备好了吗?”
我回以她一个浅笑,“了无遗憾。”
“走吧。”声音嘶哑而苍老。
我随着她的步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风起,黄沙漫天,我觉着有点扎眼,微闭了闭眼。
这会结束了吗?
对。
就这样把我笔下的唯一一个主人公写死了?
对的,其实,他从一开始就是必死的结局,我只是把中间的区域延长了一天。一天,虽然很短,但他完成了他想要做的事,他把最后的一天过得比过去的二十六年要自由,轻松,这是终极意义。
弥留之际,他完成了所有的夙愿。
我想,最后一天,对他而言是弥足珍贵的,这,是我创造他的意义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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