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nnis从机场回来到家已经十二点多,上楼时感觉底气被抽空。蜜月结束,人各天涯,恍如隔世般天地空灵。推开门看见一伙人还在看电视。
“怎么哥几个这么晚不睡?”
“你不回来我们哪儿敢睡,两天没睡好。”
“少来!”
“有人问你这几天怎么玩失踪,是不是查房的人现身了?”Johnson站起来道。
“不是查房的鬼就行!”
“怎么几天不见眼窝深陷印堂发黑吗?干什么坏事,老实交代。”
“瞎扯,你问我啊,不是跟你说一个朋友过来陪人家转转嘛。”
“多好的朋友啊?又是哪个妹妹吧,也不带我们玩。”Johnson挖苦道。
“你哪天也玩个夜不归宿不就得了。”剀弟冲Johnson道。
“不用,带个香港妹子回来。”Simon说,“别让隔壁姐姐老操心。”
“哎呀,你不在这两天隔壁闹翻了天。砸锅的摔碗的,骂娘的,我们耳朵被震得受不了。”Johnson说。
“让大家受罪啦,不好意思,烦不了那么多。”Dennis不想多说,进了房间先把灵儿那张肖像画贴上墙,然后躺倒床上看着,没两分钟,竟然一下睡着,衣服都没脱,连剀弟进来爬到上铺都不知道。
飞机飞到哪里了?他在梦里跟着她起飞,不见天,不见地。
他看见了夏威夷被海浪拍打蓝色的海岸,那个远去的人已经模糊,不见夜色苍茫。耳朵里又爆出隔壁有人吵架,怎么是忻儿在跟Emily她们吵?她什么时候到香港了?她没跟Dennis见面就跑到对面吵架?一个文静的女孩子,兴奋起来不亚于泼妇,她出口指责人,他却听不到骂人的声音。他想赶紧起身过去阻止她,跟她说跑错房间,要拉她过来。她却说没跑错房间,就是要骂她们,除了这个房间还有隔壁房间的。别去,千万别去,骂我得了!Dennis急了,怕再骂下去楼上楼下都给惊动。忻儿不为所动,怒火迸发,全然拦不住。Dennis脑子里五味俱全,肚子里翻江倒海,一阵一阵头晕目眩。突然有人退了他几下,喊他起来。他挥了下发麻的胳膊,眼睛也没睁,说别烦,我这还有事没完呢。
“你的电话,大佬。”剀弟扒着门缝说,“又有哪个来查房,刚走了一个。”
“啊,才几点,谁啊?真见鬼了!”Dennis听听对面屋并没有声音,长长舒了口气,翻身爬起。
原来是忻儿来电,背景很吵,像从哪个弄堂共用电话打出来的。他精气神无法集中,支支吾吾,而对方也吞吞吐吐。没听她说什么,他想安慰又想示好,一点情绪没有,随便说了几句。接着,忻儿说她要结婚了。
“啊,谁啊?”Dennis的心一下掉进了窟窿。
“反正不是你,我就是跟你说下。”忻儿语气低沉。
“好啊,我等吃你喜糖。”Dennis扔下电话跑到厕所里吐了起来。她怎么不结了婚再告诉他呢!还专挑这个时候来电话!
来不及吃早饭,出门也没见到Emily和Lydia她们,好像她们已经走掉。在他越来越不能容忍她们的时候,她们似乎也开始放弃他。他有那么一点失落,很正常。他用冷屁股去照她们热脸,谁受得了。难道这也是报应?他只不过躲着她们而已,不曾想她们回避他。Eve呢?他走到她门口抬手要敲门,转念又回身直接下电梯奔电车站而去。
下电车急急穿过修顿球场,在过两条马路,进了多美中心。他一声不吭,目不斜视,管他Dolly还是Rena还是Rosy。他谁都不敢抬眼睛看,好像才翻墙偷了人家母猫回来的公猫。其实根本没人注意他,是他自己怕被人看到心里有鬼,神请慌乱。等到前台慧姐捧着外送的鲜花给Rosy时,他才恍然若失。一大束粉色百合花,清香四溢,Office里一时凝固,呼吸都有困难。
难道今天是她的生日?!
怎么自己就不知道?没人告诉他,他问过Rosy,她当时说“快了”,这也太快就到了。凡事总是不经意间突然发生,他太阳穴暴突,耳鼓突然“嗡”的一下,血压猛升,间歇性失臆。天昏地暗逍遥过了几天,原来还有世间的“正事”等着他。
他一阵虚脱,冷汗冒出来,表面还不动声色。原来他计划上周先请她吃饭,然后问出她哪天生日,到了生日再请她不迟。但天天等,天天没消息,这是谁的错?他和她处心积虑共同编织的情网,撑开来后才见惨不忍睹,布满一个连一个的破洞。
躲是躲不过的,下午他终于面对她,Rosy劈头问:
“你为什么不送花?”
简直是在质问Dennis,跟打他一嘴巴没区别。
“我请你吃饭吧。”
Dennis迟迟疑疑、吞吞吐吐,尴尬异常,反应不过来。
“算了,迟些再说吧。”
Rosy面无表情,还透着些娇气,扭头走过去。
该死!Dennis六神无主,怎么今天Andy和Jason他们都不在,起码也能出出主意,帮帮腔。她到下午才问他,显然她一直在等,最后才忍不住问。Dennis对自己失望了,她为什么非要他当众送花表现呢?何况上午她收到人家送的花,为什么还在等Dennis送花呢?他傻得出格,戆得出奇。
一场私情要转化成公开的求爱,需要勇气,而不是游戏。女孩的面子问题,逼他没商量。难道她非要逼他当着全公司、全多美的人表白吗?她真的要他去死啊!
他看到她和客户讲事情时惊慌失措的样子,连Dolly看他们的脸色都不对。她们对Dennis和Rosy的期待有多大啊,而他却把这期待当众撕得粉碎,这不是玩人吗!此刻他只能死给她们看。
写字楼里的冷气中凝结着看不见的冰雪暴,牵动两个人的闪电,击倒了所有人。
此前Jason念经一样一直说Dennis有麻烦,Dennis问他是什么麻烦,他又不讲。他为了Rosy在跟Dennis较劲,只说“你这么潇洒,当然会解决的。”如今,麻烦真的来了!
过了不知多长时间,JoeJoe静悄悄走到Dennis身边,带着哭腔说:
“要有人给我送花就好,Rosy姐好开心啊,是不是,Dennis?”
“一定有人给你送花,你也会开心的。”Dennis一脸阴沉,以为今天她没见到Andy才不开心。
“我为Rosy姐高兴啊,我一高兴就想哭。Dennis你不会不开心吧?你一定要为Rosy开心的。”JoeJoe都发现他有不对劲的地方。
“我见到你就开心了,大家开心我就开心。”Dennis绷紧的神经稍微舒展开一些。
“开心就好啦,我都希望你们都开心啦,开心才好做嘢搵钱喽!如果你不开心就告诉我,”JoeJoe在Dennis背后盯着他看,“我都会照护你的!”
“好吧,多谢JoeJoe,你放心,看到你我就开心了。”
Dennis陷入谵妄之境,这个蜜月度得心空空、眼空空,手脚空空。
上午Emily又打电话来说今天是剀弟的生日,Dennis已经哭笑不得,哪里顾得上这么多,更没心情与Emily多聊,草草挂上电话。
Dennis写了张字条:
“I’m sorry. I do not knowtoday is your birthday. Love you so much. Dennis”
想看准机会塞给Rosy,字条揉出褶皱,被他手汗捂潮了。他每隔两分钟就摸摸,讲电话时摸、做File时摸、与人谈事情时摸,上厕所也摸。最后,他几乎捏不住那张小小的纸片,要么滑倒口袋底下,要么像羽毛飞上了天。
他想到过是否赶紧订一束花或下楼直接去花店买,举手之劳。楼下对面就有一家花店“LE D’OR FLEURISTES”,他路过几次,也进去看过,价钱不菲,真是“金花”,要提前预定。想到第一次送花,一定要最好的,就等着这一天。但他觉得受了委屈,明明之前就希望私下里她能亲口告诉他,她也知道没人会告诉他,有意为难他?
越是让他做,他越是不想做。有一刻他就要放下架子,不顾一切跑到利东街的路边花档买花,回来亲手捧到她面前。那无异于一场精彩的求爱仪式,她再没虚荣心也一定很满足,他却衰到失魂落魄,无动于衷。
心中无鬼不叫门,本来事情不多,怎么今天又忙起来。他脑子里一冒出这个念头,就有事情来。忙成了他逃避冲动的托词,回荡在他脑中,来回拉锯,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心跳紊乱,甚至出现低血糖的情况,两腿发软,几近晕倒。
一会儿Tiger叫他谈事情,刚结束Phyllis又叫他去。等他谈完从Phyllis房间出来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一个多小时,公司人全走晒,连加班的人都没有。今天是怎么搞得?奇怪,所有Staff都集体抗议或都有约会了吗?空调和新风也没有,窒息的空气缓慢升温,沮丧之情涌上心头,Dennis急得快要哭,他要死都没人看!
空空如也的Office快成鬼屋,他赶紧夺门而出,夺路而逃。
他把事情搞砸了,每一刻挽回的时机都被他抛弃!
晚上隔壁屋在宿舍里请廖生吃饭,顺便给剀弟过生日。Dennis在生日卡上签了自己的名字,跟上午在Office一样,只签了个名,什么都没写。楼上说已做好不少菜,老黄带头搬下来吃。Lydia要Dennis宿舍也“出个人”,Dennis叫Simon过去应付,自己死活不肯过去,一个人闷在屋里发呆。女生们又来请了他好几次,他干脆锁上房门。他们只好跟老廖推说Dennis得了自闭症,今天见不得人,老廖一笑带过。
有他们感谢老廖,意思到了,没降房租,免了物业水、电费和差饷,也是一笔不小数字。何况老廖还反请这些男女唱歌跳舞吃饭,抬爱上山下海的知识青年,太够意思。
九点,饭局结束,Emily带几个人去看《四个婚礼一个葬礼》,Lydia、Simon、小韩去看《True Lie》,其他人去铜锣湾逛街。
等人都散去,只剩Dennis一个,睡又睡不着,他就在客厅盯着电视看930的“Dying young”,中文的片名叫“留住有情人”。当然,人总归要死,留不住,留住的就是那种精气,它所表现的也就是精气神。Dennis此刻没有一点精气神留得住。
Maybe he’s really died.
It’s the best for dying young!
他成了这个鬼屋的看门人,任凭多少遗爱孤魂飘忽而过。
第二天上班Dennis表面恢复平静,脸色依旧苍白。前几天造爱无数的高潮,早被昨日风暴洗刷褪尽。
Kitty的桌子上天天都有鲜花,Dennis问她哪里来的,她讲是自己买给自己的。“Oh My God,真伟大!”其实Dennis是感叹,好好的女孩儿不爱人,也没人爱,怎么搞成这样。早上Rosy拿了她一朵什么花,不知在说什么,见Dennis过来也没抬头。
他心里依然魂不守舍,只是不和其他人说笑。Andy和Jason他们也不来挑逗,办公室里安静得很。昨天发生过什么,没人知道,或者没人在乎。Dennis暗骂Andy和Jason:“这两个食屎狗和排骨仔,除了看热闹屁话没用。”
中午Dennis又到桥底大排档,等了半天才吃到。他回来时见Andy在隔壁跟几个女孩说话,便也过去。Andy有意讲给人听,又看到Rosy眼神不正常。Dennis独自诅咒,见他鬼,这家伙这么多心,又给他看出什么,机灵鬼,只是别坏了大事。
下午Dennis与Dolly问问题,她讲到怕没饭吃,说老板也不给Bonus,好可怜。Dennis说没问题啦,猫行到哪里都有饭吃,这家没有吃那家,再不济行街食。她讲那不成了流浪猫吗?逼得Dennis最后只好说,实在不行我给你饭吃。这才算完,Dolly好像今天有点不对头,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昨天发生那么大的事,她整个一只温猫样,一声不响。
错过这么好表现机会,Dennis仍是那样自信而渴望,等待花开见日月的一刻。也许在惦记和被惦记中熬成永恒,上帝为挚爱男女下达了追逐令,美好而折磨人。而一旦得到,欢爱无常,必定曲终人散。
他的酸葡萄味儿就是这样炼成的!
那就熬着吧,谁人都熬着。Jason很同意Dennis的看法,所以拍了一下他的肩头,说Dennis静的时候能特别静。
晚上Johnson做饭,Dennis吃得没滋没味,说到:
“你这做的是猪食啊,怎么搞得,以为你有进步,难怪你还是王老五!”
“唉,你好吃的是不是吃多了?我觉得今天做的不错啊。”Johnson被他突如其来一句说蒙。
“还可以吧,这个红烧肉味道不错,放了上次从家里带来的酱。”剀弟在一边附和说,盘子里吃得光光。
“看你今天面色憔悴,被谁折磨得食不甘味啦?”Johnson看出点什么,“感觉你是不是失恋了?”
“你也懂这个?我还失态呢!胡扯,你找个谈谈我看看。”Dennis心不在焉。
饭后Johnson说在文娱中心预定了一场壁球,叫Dennis一起去打,出出汗,不要再瞎想没用的事情。还是这个老五心细,能为兄弟解忧,真当Dennis落难之时,贴心抚慰。
“你这两天有啥事?说说看。”Johnson说。
“没啥事,用不着你来开导我。”
“好好好,隔墙有耳,人家隔壁的人可很关心啊。”
“谁跟谁啊?你别跟她们啰嗦啊,没事找事。”
“我没啰嗦人家也看得出来,你动静太大。”
“我都干什么了?哪里来的动静。”
“算了,你还不承认,这不是给你解解闷吗,昨天Emily还说你不对劲。你不乐意,那不说了。”
“所以她让你看着我点,是不是,什么时候你跟她成了一伙?等你着了她的道就知道她厉害不厉害。”他言语急不可待,举手抬足之际话音出口变调,左腿一软,突然跌倒,手中拍子也飞出去。一旁Johnson站着没动,看他惨样,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大佬,有大陆的女给你泡就不错了,还不满意,你还想泡香港的妞儿吗?人家港男上到大陆揾工、开厂、泡女,你还想反转过来玩啊?”Johnson一语中的,一时Dennis语塞,趴在地上不肯动。
“说的这么难听,还不知道谁泡谁呢!我想啊,连大陆女也惦记着泡港男,这都什么世道!你去泡港女还差不多。欸,我还真觉得你合适。老实、认真、肯干、听话,你就留下来吧,工作不成问题,攻楼费点劲,那就先练几手泡女的本事吧。”
“你不服气啊?算了,就算‘佢的’有情,我也‘冇钱’!还是饶了我吧,你行先吧!我跟后头看看。”Johnson的态度很放松,反而令Dennis心结淤塞。“我看到你墙上那幅画了,显然是查岗的鬼女吧?霸着屋里的还望着海里的,你量大啊。”
“你偷看我,”Dennis起身要揍他,Johnson笑嘻嘻跑开,“我看你是饥汉不知饱汉苦,跟你说没用,一边玩去!”
他这礼拜忙什么都没戏,陷入情绪低落,不能自拔,就听Johnson安排。隔日Johnson又定了铜锣湾十点晚场的网球,是当天最后一场,好场次一早就订光。这个球场比较差,加上晚上灯光问题,打得不起劲。Johnson的样子更不行,Dennis满脸憋气,没办法表现出来。尽管两个人都不太会打,Dennis的手感好于Johnson,悟性也好,仔细揣摩电视上播出的网球比赛,从发球、回球到扣球、吊球的每一个而动作架势都模仿得像模像样,如果找个会打的对手练长进更大。他遗憾怎么就没碰到钱玛丽,既可练打Ball,又可学粤语。
Johnson充其量只是他球友,互为陪练,球技第二,无法入流。情场上呢?有没有陪练情友?Emily是吗?球场上Johnson不是对手,情场上Emily不是对手,他的对手在哪里!?
Eve又来约家旋和Daniel去饮,非要整个出双入对。Dennis说,都得,你负责约家旋,我负责约Daniel,讲好周末去湾仔的JJ。Dennis跟Daniel一说,他就答应了。可到了这天下午Dennis跟Eve再确认的时候,Eve说她联系不上家旋。这次又被她放了鸽子,如果就他一个也就算了,连带把Daniel也搭进去,恐怕影响他的信用,以后再约人不容易。
过后Eve说,她Call了家旋一个晚上,就是没消息,这丫头不知死到哪里去了,直到第二天快到中午家旋才回她电话。昨晚每打一次电话她就和Dennis通报一次,不是说打不通就是找不到人,害得Dennis待在宿舍里哪里都没去。看她一个人忙得进进出出,出了家门,一脚再进他们的门,门槛都快被她踢破。好在Emily当晚不在,否则非得堵大门看个究竟。
Dennis像要债的,找不到欠债人,只有她这个中间人瞎着急。最后,他彻底失望。原本Eve怕他怪罪,他反过来安慰她,说家旋不要出什么事。她说本来讲的好好,下午家旋突然就不见了,她急得够呛,一阵间黑白道的镜头忽闪而过。
第二天上午,终于来了消息,那个家旋从机场打电话给Eve,说她一早到启德送机。原来,她的法国男友回国,她从昨天下午就一直陪他,任谁Call她都不回。
真痴心啊,重色轻友,人都走了,还饶上一个晚上,有这么难舍难分吗?这不明摆着法国鬼甩她而去吗!Eve很不忿。听到这里,Dennis也就谅解她和那个痴情的家旋。这个光听名字不见影子的台妞,原来和他一样痴。
想必Eve泡到手的香港老公还不如这个法国佬让她迷情,以至于她上演了相反的一幕——硬把痴情戏反串成绝情戏!这对闺蜜,非为女一号不演。冲这气势,盖过灵儿和Emily。Dennis大有借饮酒之机,假Daniel之约,一定要会会这个灵精!
相比之下,他和灵儿来去的情形,缺了巴黎香水元素,藏着捂着,不闻一名!想见这一个晚上对于一个痴狂的女孩儿来说,简直要命到癫狂,成为她痴情里能抓到的最后稻草——放手是死、不放也无生的希望!如果有一天哪个女孩能为他如此送行,还回什么巴黎上海啊,哪里也不要去,就此终结香港便可剧终。遗憾他不是法国帅哥,他也没有台湾女友!他甚至想象自己离开香港时的情形,会有谁为他送行?到那时,他回上海吗?还去是巴黎、东京和纽约?他的念头中断了。
那个法国鬼,怎么就甩了台湾女呢?
这两天轰轰烈烈,隔壁可另有人等着他。
Elise晚上静悄悄进来,要Dennis一起去跑步。他怪自己心眼大到眼瞎,这还有个不起眼的广州妹子,一直当他哥哥,而不是对手。他脑筋一转,欣然起身,换衫换鞋,带着她上山了。如此轻快,放那些对手一马,海阔天空。
Elise一贯是很好的听众,从不打断别人,她像块吸水的海绵,富有弹性和韧度,何曾似Emily和Lydia,绝对就是弹簧,摁下去一尺,恨不得弹起来一丈。Emily嗓门大的时候,Elise从不吭声,而当Dennis不理人的时候,她心又被牵动。这才是好妹妹,让人心里踏实,因而Dennis愿意带着她去跑步打球。
问到她有没有谈朋友,她也没多说,只讲没有合适的机会。他说只要心诚,修炼好自己,大把机会等着,不用着急,越是火急火燎越等不到好果子吃。她说她不能跟他比,也不能跟Emily她们比,自认少情缺感,人生体验还不够。Dennis忙不迭劝慰说,有你这么本色就很好,千万别体验那么多,那会失去纯真的本性。简单点好,做你认为对的。那要万一上当了怎么办?Elise怯生生问。好人总有好报,当然也得小心,有这么多哥哥姐姐在,你不会吃亏的。Dennis给她打气。
“看你们那么闹,我都受不了。”Elise出了点汗就不跑改走,Dennis也跟着边走边说。
“噢,不像你想的那样,别当真就行。”Dennis无从跟她解释,只要她不抱怨什么,何必给她灌输那么难言的事,还会给她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Elise乖巧,周末仍然不时拉Dennis去鑫花社唱歌跳舞,他拗不过小妹热情又去了两次,碰到无聊的时候正好去散散心。他不习惯大庭广众下的表演,也觉得一个大厅里跳什么交际舞太傻,更不想看国内来的那些面孔生硬的人,商人不像商人、职员不像职员,到了香港仍放不下架子。有的人甚至混过了七年,可以拿香港身份证,还是不会讲白话,也不和本地人交流,整个无法融入。等返回大陆,那边又不适应,机会也没了,两边全踏空。因此,他仍就在一边看她跳舞和唱歌,显得很有耐心,既为Elise捧场护花而来,也看看有否适合她的人。Elise怕冷落了他,老拉他上场。Dennis跟她说不要管他,他喜欢看别人表演,自己就不劳神出台。一个大靓仔,空费了好身材和好嗓子,好似谁欠了他。
“你不要认识些人吗,我帮你把关。”Dennis嘴上说,心里却想,小妹妹不要把他当靶子亮相吧?
她问这个月底有三天的假期准备到哪里去,Dennis想了半天说:“到美国去”,发梦吧!她说。
郭生的课上了两个月,已接近尾声,有几个人经常迟到或干脆不来听课,郭生自己经常改时间也不好意思。拜托他Elise的事情自然没有影子,大家不再追问。他说在学校时很喜欢打壁球,现在很少去打。Emily就约他打,他答应他们活动一次。等到下次来时,他突然说家里的球拍不知道放到哪里去,找不见,大家只好作罢。其实Dennis一早看出郭生不可能去打球,只是应付他们而已,从不把他话当真,因为Emily的话就不当真。
最后一次课结束时,Emily特地买了蛋糕和贺卡感谢他。郭生切蛋糕的手有点抖,十几个人在贺卡上都签了名。Emily真是心细,什么都想的很周到,没有她,在香港真是三个月都待不下去。她怎么就不能上Dennis的心?
郭生的课结束后,HKSB又安排他们经常参加一些他们会员的Seminar。这些活动也都在下班后,与前次郭生的课不同的是,会前都有小吃甜点。一帮人开始兴趣大增,但小吃吃不饱,只能应急,解点小饿,当饭吃吃相不好。上了一天班,精神依旧不济,有人忍得住,有人受不了。Seminar全部用英文进行,累了一天后,想在又饿又累时专注听下去真不容易,常常容易打瞌睡。因此越往后,来听的人越少。
Emily说Dinner时间上课,吃不消,最好实惠点,像坤哥老板何生,请我们有吃有喝有玩多好,最起码吃一顿,省得我们回去烧饭,哈哈。不是每个老板都愿意,那样你又要吃多了,还要半夜爬山减肥,Dennis说。
嘴上这么说,她们没理由都要找借口逃课。这时候,她不管不顾Dennis,随他跟Elise两个孤男寡女同堂上课再同回,一点没有不放心。凭她的机智,一眼能看出谁跟谁有戏,或者没戏。但她再机智,见不到的人,自然看不到那出戏。还有,也许她已将Dennis归入另册,只关注不关心。
在Emily眼里Elise还没开窍,脑筋也没别人快,北京人话里话外高人一头。Lydia向来同情弱者,如Elise,鄙视心眼小的人,如Casey。Elise不太理解,被人以为缺根筋,不受待见,Dennis偏要待见她给人看看。这也是他常和Elise出镜的原因。
HKSB在太子大厦举办一次茶会,安排协会会员开会之际跟大陆来的同行交流。参会的不是老板就是高管,一个个西装革履,面对大陆市场逐步放开,都非常愿意与他们交流。但碰到一群Trainees,讲英文和粤语一样不行,讲国语更费劲,只能流于泛泛而谈。正好Dennis英文很好,Elise粤语本行,两个人搭伴与人交流正可取长补短。与陪Elise唱歌跳舞不同,陪小姐读书,Dennis很愿意坚持下去!因此,这些场合去的次数最多的只有他们两个。
“Dennis,你就是跟他们不一样,Emily眼光真不错。”
“你别逗我,我可受不了。她们都是五分钟热气,坚持不下去。这么好的学习机会不来,HKSB白费功夫,他们傻逼,我们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也怪我们水平太差,听不来这么高端,英语没怎么进步,中文反而退步。”
“你像香港女孩,勤力好学。那几个人呢追求的是另一类的高端,动脑筋、费力气的事都很低端。只好我们来撑场面。”
“你这么高端的话,已经让人难懂了。”
“你懂就行!”
跑步打球可以放松片刻,但开解不了空虚的毒。Dennis又开始拿起画笔,他想画Rosy,盯住墙上明眸直视的灵儿,酝酿老半天,一时找不到气脉,转而改了主意。
他想到林梅,那次清水湾之旅,沐浴海水的线条依然清晰舞动,美人鱼的体态浮现出来。于是他提笔完成这幅素描,沙滩上侧卧长发津湿、人身鱼尾,双眸远眺,柔媚无双。他觉得意犹未尽,再画了张美人鱼水下穿越防鲨网瞬间的泳姿,双臂前伸,尾鳍拍打,冲破藩篱,眼神充满挑战。还觉得不过瘾,索性又画了一张美人鱼独坐海角悬崖,闭气凝神俯瞰大海落日和浮云。
画好后,他盯着一字排开的三张美人鱼,局部又修改几笔,然后夹到一本杂志里,塞进铁皮小书桌的抽屉。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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