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人

 

黑白人

 我们的世界是彩色的，而在有些人的眼里，世界是黑白色的，非黑即白！

       小雨或许是我认识的朋友中年龄最小的了，刚认识的时候她还是个未成年，她说出生的那天正好下着小雨，于是便有了这个名字，我曾开玩笑说幸好那天没有打雷，结果换来她一个白眼。印象中那算是一个夏天，毕竟西安这个城市最长的季节就是夏天，而我最讨厌的，便是夏天。下班后闲着无聊便一个人去酒吧喝酒，欣赏着舞池里穿着性感的美女们妖艳的舞姿，小雨就坐在我隔壁桌，我一进酒吧就注意到她了，因为她的打扮实在是有些独特，白衬衫牛仔裤白球鞋外加一个马尾辫，怎么看都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她：“我能坐在这吗？”然后没等我回答，她便一屁股坐在我对面的凳子上，

       我说：“第一次来夜店？”

       她： “你怎么知道？不对，才不是呢，我经常来的”。顿了顿她似乎发现自己的回答很傻，便不开心的嘟了嘟嘴，“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指着她的衣服说：“哪有出来玩穿成这样的？”

        她：“我平时都是这样穿的啊，既然是出来玩不应该是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吗？”

        我竟语塞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于是只能转移话题道：“你跟朋友一起来的？”

         她：“不是，是跟同学”，她指着隔壁桌正举着杯子跟另外一个男孩一饮而尽的女孩道。

         我说：“有什么区别吗？”

         她：“当然有区别，朋友是朋友，同学是同学！”她那倔强的眼神我至今都记得。

         我说：“那你怎么不跟同学一起？”

         她： “我不喜欢那个男的！”，这种在我看来很孩子气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却那么理直气壮。后来我明白，她说不喜欢，便是真的不喜欢。

       我说：“能喝酒吗？”我举起杯子问她，

       她摇了摇头说略带歉意的说：“我一杯倒，所以我就不喝了”。

       我心想：“一杯倒都敢来搭讪。”

       我便一边喝酒一边跟她聊着。她说她刚高中毕业，那天是她的生日，过了十二点她就十八岁了，她要放肆一回，为自己的青春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我说： “生日快乐！”，当钟表指向十二点的时候，我站起身举起酒杯向她祝贺，她也站了起来郑重其事的倒了一杯酒，

      她说：“谢谢！为了我的青春，干杯！”。

      事实上她并不是一杯倒，因为她是在喝完第二杯才倒的，而隔壁桌上她的同学早已不见踪影，在经过一番强烈的思想斗争之后决定带她回家。在出租司机怪异的眼神里扶她上车，车上电台里正在放那首李宗盛的《17岁女生的温柔》，她嘴里不时的嘟囔着“干杯”“青春”，我看着窗外的夜色，霓虹灯五颜六色的，好美……

       第二天早上睡在客厅沙发上的我是被一声尖叫吵醒的，我推开卧室的门，她一脸茫然的坐在床上看着我，

       她说：“这是哪？我怎么会在这？”

       我：“这是我家，昨晚你喝醉了，你朋友都已经走了，所以……”

       她说：“实在不好意思，麻烦你了”，她尴尬的摸了摸头，“糟了！我一晚上没回去，我妈一定会骂死我的”，她飞快的穿上鞋子，便风风火火的往出跑，跑到门口她突然回过头对我说了句，“你是个好人！”

       说完这句她就又风风火火的跑了，而我就这样在第一次见面时就被小雨发了好人卡。后来我明白，她说你是好人，便是真觉得你是个好人。

      第二次见面是两星期之后的周末了，我打开门，她怀里抱着一只很大的熊玩偶满头大汗的站在门口，很大的一只熊，差不多跟她一样高，看见我出来咧嘴一笑，一双眯着的清眸仿佛都亮了起来，那是一双很亮的眸。

       我说：“你怎么来了？”

       她：“我来感谢你呀，喏！这个送给你，这个熊是我最喜欢的。”

       她把抱着的熊塞到我怀里说：“上次走的急，我都没有记清楚楼号，只记得在14楼，跑错了好几栋楼才找到。”

       我有些哭笑不得，生平第一次收到这么特别的礼物，一想到一个女孩抱着跟她一样高的熊一栋一栋的找，就为了给我送个礼物，我心底就有一种特别的东西在流动，那叫做感动。

       我心想：“原来帅也是种罪过啊！”

       她说：“上次的事真的谢谢你了，现在想想如果当时遇到坏人，那结果真的不堪设想，还好你是个好人。”

       我便在暗叹她长长的反射弧时又被她发了好人卡。

       我说：“不用谢，再说你都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感谢我了呀！说吧，想干什么，今天下午我陪你。”

        她说：“那就去网吧打游戏，不过你得教我，我还没去过网吧呢。”

        对于打游戏这种要求我当然是不会拒绝的，只不过很诧异她会没去过网吧。于是我们便打车去了离我住的地方不远的一个网咖，其实我家楼下就有网吧，只是环境太差，乌烟瘴气的，若是我一个人倒也无所谓，毕竟她是第一次去。在她一再要求下，出租车费由她来付，结果在找钱的时候她跟出租车司机吵了起来，原因是计价器上显示的是十一块五，而司机收了她十二便准备走，我没想到这么一件小事她会有那么大反应，因为我每次坐车也都不会在意。

        她说：“他不想找，说一声没零钱我也不会计较，可是他凭什么那么理所当然？”

       我心想：“是呀，凭什么？”我想起以前这样被出租司机坑走的钱我就一阵心疼。

       我没有回答她，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周围有好多事我都看不惯，但我很少有勇气站出来问一句：“凭什么？”

        时至今日我想起小雨，印象最深的便是她穿着白衬衫牛仔裤白球鞋，扎着马尾辫，站在车窗外跟司机认真理论的样子，午后的阳光照在她身上，而我正好站在她的影子里……

       网咖环境不错，坐下来之后我问她：“喝点什么？”

       她说：“果汁吧！”

       我便点了一杯西瓜汁一杯柳橙汁，很快服务生就将果汁送了过来。

       我说：“你喜欢喝甜的还是酸的？”

       她：“甜的。”

       我说：“正好我不喜欢甜的，那你喝西瓜汁吧。”

       她：“哪一杯是西瓜汁？”

       我说：“西瓜汁？当然是红色的那杯呀！”

       她说：“哪一杯是红色？”

       似乎是看出来我的诧异，她便转过头对我笑着说：“我是色盲，全色盲。”

       看着她满脸笑容轻描淡写的说出这句话时，我的喉咙就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胸口一阵发闷，我一直明白上帝是不公平的，可当这种不公平降临在自己身边时，我就忍不住想大喊一句：“X他大爷！”

      我说：“那你能玩游戏吗？”“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长时间盯着电脑屏幕。”怕她误会我连忙解释道，

       她：“就玩一会会，好不好？”

      我便开始教她时下最流行的游戏英雄联盟。我不知道那天下午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总之游戏频频失误，后来被她调笑了好久。

       没过多久小雨就开学了，她忙着军训，我因为公司的事忙的焦头烂额，直到有一天她打电话给我。

       她说：“在干嘛呢？”

       我：“你好久没给我打电话了。”

       她说：“我谈恋爱了。”

       我：“那很好呀。”

       她便跟我讲起了她男朋友，听得出来她很喜欢那个男生，男生是她同系的学长，我一边跟她开玩笑说“防火防盗防学长”，一边听她把那个男生夸上天。从那之后小雨便隔三差五的打电话给我，美其名曰跟我分享她的开心的事，实际上那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们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一起去游乐场，一起过圣诞节，一起跨年，一起过情人节……每一次都对我这个单身狗造成巨大的伤害。不过她乐意讲，我便也乐意听。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间又是一年夏天，我讨厌夏天。突然想起小雨已经很久没联系过我了，便拨通了她的电话。

       我说：“最近好吗？”

       她：“还好。”

       我说：“你以前可不会说还好这种话。”

       她：“不好，很不好！”

       我说：“出什么事了？”

       她：“我想喝酒，就去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酒吧。”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同样是夏天，同样是那间酒吧，同样是那个位置，不同的是她穿着一身黑色的露背超短裙，嘴上的口红鲜艳的有些炽烈。

       我说：“出什么事了？”

       她：“他出轨了。”

       我说：“你亲眼看见的？”

       她：“那个女生打电话给我了。”

       我说：“如果那个女生是骗你的，只是为了让你离开他呢？”

       她不说话，只是一杯接一杯的倒酒，然后一杯接一杯的喝。

       我说：“如果是真的，你还会跟他在一起吗？”

       她：“不会。”

       我说：“那不就结了，婊子配狗天长地久，来，喝酒！”

       她仰头干了一杯酒之后说：“我把自己给她了。”

       我放下了已经举到嘴边的杯子，握着杯子的手指攥的有些发白。

       我说：“后悔吗？”

       她：“只是有些不甘心。”

我说：“既然不甘心，那就更得问清楚。”

       她不说话，只是一个劲的喝酒，她没有哭，只是眼泪一滴接着一滴的落到杯子里，然后被她一口接一口的喝下去，喝完一杯，她用手一抹脸上的泪水，口红抹的满脸都是，她伸出满是口红的手。

       她说：“口红是什么颜色的？”

       我一阵错愕，说：“红色的啊。”

       她：“跟血的颜色一样吗？”

       我：“是呀。”

       她说：“那红色到底是什么颜色？为什么我看到的是黑色？”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我记不清那天喝了多少酒，我也记不清我是怎么回去的，只是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小雨。

      小雨或许是我认识的朋友中年龄最小的了。时至今日我想起小雨，印象最深的还是她穿着白衬衫牛仔裤白球鞋，扎着马尾辫，站在车窗外跟司机认真理论的样子，午后的阳光照在她身上，而我正好站在她的影子里……

       后来每一个夏天我都会去小雨家，陪她爸爸下一会棋，然后跟她爸妈一起吃一顿饭，看着墙上那张黑白照片，女孩的笑容是那么甜，餐桌上的我，笑得也很开心，只是每次走出小雨家，眼泪总是不受控制。我说过，我讨厌甜食，我也讨厌夏天。

       我们的世界有很多种选择，而在有些人的眼里，世界只有两种选择；我们的世界是彩色的，而在有些人的眼里，世界是黑白色的，非黑即白！

        不过我相信，有一个地方，那里鲜花盛开，所有的一切都是彩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