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回顾:余雪和章桦书信往来,逐渐产生了深刻的情愫。大学生活展开了美好的画卷。然而父亲来信,母亲重病垂危,余雪赶回家中。母亲病逝,父亲痛苦至极,终日以酒浇愁。
办理完母亲的丧事,回到学校的余雪仍然浑浑噩噩的,似乎再也无法从这场噩梦中醒来。她迅速地枯槁下去,眼眶深深地凹进去,棉布长裙穿在身上,空空的像一面旗帜在春风里抖动。室友们担心她,每天不敢断了人去陪着她,等待她从这一场悲痛中恢复过来。
章桦的来信已经积压了好几封,余雪只是打开读了,却没有了欲望去回信。说些什么呢?把自己的绝望告诉他吗?把自己的恐惧告诉他吗?母亲离去之后,余雪觉得自己心里缺失了最大的一块。当父亲沦为酒鬼以后,她觉得心里又被挖掉了一块。她的内心已经不再完整,如同她的整个世界已经残缺一样。而这样的残缺,别人是无法弥补的。父母是她内心最坚实的支柱,现在,这两根支柱都断掉了。
春风越来越暖,白杨树茂盛的绿叶已经把整条路遮盖得严严实实,成了真正的林荫道。余雪下课后抱着书一个人在足球场边漫无目的地走着,眼神空空的不知道在看什么。男生们在踢球,不时传来吼叫声和笑声。余雪觉得他们真幸运,还能这么没心没肺地笑。因为他们的世界里有别人撑着,心里有着依靠,才敢于这样放肆地享受青春吧。内心晦暗的人是无缘那样的年少轻狂的,那是多么美好的一种人生状态啊。
前面忽然多了一堵墙,余雪抬头一看,原来是申清。他一手拿着外套,一手提着一袋红艳艳的橘子。看到余雪抬头,他伸手递过来橘子,说:“刚才在超市买的,挺甜的,你拿去给你们宿舍的人吃吧。”听到是给大家带的,余雪只好接过来。两人朝宿舍那边走去,申清拿了些他们班上的趣事讲给她听,自己笑得哈哈的。余雪见他一番好意,便陪着微微一笑。申清忽然停下来,目光炯炯地看着她说:“这就对了,多笑一笑,人就会开心一点。你看你笑起来多好看。”
余雪没想到他这么直接地夸她,脸不由得红了。她转过头,假装看风景。申清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点冒失,闭了嘴不再说话。两人默默地走到男女宿舍的岔路口,互道了再见。
余雪把橘子拿回宿舍,说明是申清请大家吃的。舍友们起哄,说这么个大帅哥啥时候关心起她们宿舍来了,肯定是有所图谋。至于图谋的是谁,就要看他后面的表现了。余雪想起刚才申清看她时炯炯的目光,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她现在,实在是没有心情来想这些情情爱爱的了。
章桦的信照常来了。他已经从别人那里得知了余雪家的变故,便写了信来安慰她。余雪拉上床边的帘子,窝在被子里看信。看到那刚劲潇洒的笔迹,她忽然觉得眼睛发酸。章桦先是说了些部队里的趣闻轶事,然后就说到听闻余雪的母亲去世的消息,他写道:“我真是担心你,丫头,你以后可怎么办啊?”看到这一句“丫头”,余雪感到内心堵塞的悲伤忽然找到一个出口,汹涌而下,她扔下信,捂着嘴,热泪滚滚而下,却不能够哭出声来,浑身颤抖着,咽喉哽住了,嗓子发疼。她就这样躲在被子里,痛痛快快流了一场泪。
哭得痛快了,眼泪停了下来,余雪这才捡起信纸,接着看下去。章桦说:“我猜你看到我的信准要哭,那就痛痛快快哭一场,以后就别那样哭了。你还有我呢。有什么事情,我给你扛着,你只要做回以前的你就好了。丫头,不要怕,我会在你身边的。”
也许是那一场大哭把郁积在心头的阴云都化作眼泪流了出去,余雪觉得心里轻松了很多。她逐渐恢复了生气,不再那么阴沉恍惚得吓人。同学们以为她终于度过难关,都替她高兴,有很多活动都来叫她参加。余雪心里感激大家的好心,慢慢也投入到了学校的生活里。申清找她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暑假很快到来了。余雪看着舍友们兴高采烈地收拾归家的行李,她想到父亲,不知道是否还是终日醉酒,心里又罩上了一层阴影。正在这时,章桦的信及时来到了。他告诉余雪一个好消息,因为有一个出差的任务要经过余雪所在大学的城市,他计划办完事情返程的时候来学校里看望她,请她在学校里等他两天,先不要急着回家。
余雪的心“砰砰”地急速跳动起来。他要过来了!
章桦笃定余雪会在学校里等他,而余雪也从未想过要让他空跑一趟。同学们都纷纷收拾好东西离校了,偌大的校园里骤然空旷起来,安静的像陷入沉睡的世界。余雪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忽然发现,路那么长,那么远,那么空,只有自己和偶尔经过的寥寥几个身影。
炽热的太阳一点点倾斜在西方,傍晚的云霞绚丽得像一匹火红的锦缎铺满半个天空,慢慢又变成深红和艳紫。当暮色来临,天空中仍然残留着浅紫色的影子,平整光滑,像天鹅绒一般抚摸着人的心头。
余雪心神不宁地斜靠在床头栏杆上,手里乱翻着一本《张爱玲文集》。她平日里并不是很喜欢张爱玲,总觉得她的文章里,满满的都是人性的凉薄与算计,除了小婴儿,几乎就没有一个是纯粹的好人。可是读她的文章却会上瘾,因为她毫不客气地用手中的笔锋如刀一般地剖开人性的外壳,将人不堪的内心展示给你看。至于看客们的心情会如何,她是不管的。
纷纷乱乱心绪不宁中,忽然响起的宿舍小广播把余雪吓得跳了起来:“307余雪,有人找。”宿管大妈浑厚的嗓音回荡在空空的宿舍里,余雪这才回了魂,手忙脚乱地把书扔到床上,拔腿就往外面跑。刚跑出门口,她又返身冲回来,拿起梳子把一头长发整理好,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没有什么疏漏,这才又跑出宿舍,一口气冲下三楼。
女生宿舍外面的草坪上,站着一个挺拔笔直的身影,肯定是章桦!余雪朝那个身影跑过去,离他还有几步时,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抬头看他。在动一动就要出汗的天气里,章桦仍然穿得严严实实的,戴着军帽,帽徽和领章衬得那一口雪白的牙齿闪闪发亮。他朝余雪张开双臂,大踏步走上前来。
余雪赶紧朝周围望了一眼,胆怯地朝后面退了一步。章桦见她如此,便收回双臂,站到了她的面前。一股夹杂着汗味和热气的青草般的气息扑面而来,却很好闻。他亮闪闪的双眼紧盯着她,低沉的笑声从他胸腔里冒出来:“丫头,看到我还不赶紧过来?”
他的声音已经褪去了少年的清亮,变得低沉浑厚,像是一把大提琴在缓缓拉动,又像是一杯醇酒,轻易就令人沉醉。余雪忽然就觉得两颊发烫,本来天气就热,这一下,汗珠就从额头鬓边,密密地渗出来,连鼻尖上亮晶晶的都是汗珠。
章桦从口袋里掏出一条雪白的手帕递了过来。他有随身带手帕的习惯。余雪又羞又窘地接过来,擦去满头满脸的汗水。手帕崭新,上面留着淡淡的肥皂清香。擦完了汗,她把手帕递过去,忽然又想到上面全是自己的汗水,便又把手缩了回去,将手帕紧紧攥在手里。
两个人就这么站了片刻,章桦一直含笑看着她。他的个头似乎又蹿高了一截,要不就是因为他更强壮结实了。余雪看着他宽厚的肩膀和胸脯,觉得自己仿佛靠着一堵墙。她的心里忽然就放松下来,恢复了一贯的轻松,还有她自己没有意识到的,只有在他面前才会有的俏皮。
她扬起自己小小的拳头,在他结实的胸前重重敲了一记:“还好意思说?这么久才来看我一次,我还当你把我给忘了呢。”
章桦的右手快速一挥,就把她的拳头轻轻握在了手里,滚烫的大手粗糙而有力,完全包裹住了余雪的手掌。他灿若晨星的眼睛笑成了两弯月牙,调侃道:“没吃饭还是怎么着?这小拳头,给我挠痒痒还差不多。”
余雪想把手抽回来,抽了两下没有用。章桦紧紧握住,就是不撒手。她觉得那只大手传过来的热量高得惊人,她的半边身子都酥麻了一片。
宿管大妈从窗户里探出头来,大嗓门惊动了站在一起的两个人:“307,来登记一下。”余雪从章桦掌中抽出手,到宿管室里登记访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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