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来。”
她语气生硬,僵直的躯体如同半截枯朽的腐木。孙绪真跟在后面,他们一直走,没有确切的目标像是在闲庭漫步,一直走到开阔的体育场中央。周围分布着不少学生,大都吃过了几块或十几块的简餐,在晚自习上课前给心里一个自由的空间。
“你为什么写‘否’?”冷漠的脸庞寻觅不出泪水的踪迹,她甚至不用做一次深呼吸来调整躁郁的情绪。孙绪真只得担忧地盯着她的眼睛,若柳宫花突然歇斯底里地对着自己发狂,那他是否该反抗,又是否该阻止她。“你不该写‘否’的,你不该那么做。”
“全票通过。”他说,“如果是全票通过,就不该有其它的意见。”
“没错,是全票通过。”柳宫花一只手插在腰际,嘲讽地说,“除了你们三个。”
“为什么你……”
“我换了你们的选票,”她质问道,“我知道你们三个会写‘否’,为了温启仁?怎么,他也是你们的小伙伴吗?”
“不是。”
“哼。唯一让我安心的是,在宣布结果后你们保持了沉默。怎么,没有怀疑过吗?”
“我们讨论过,我们也不知道会什么会这样。”
柳宫花盛气凌人地说,“如果没有我帮你们调换选票,你知道是什么结局吗?”
“多了三张‘否’?”
“是啊,然后你们会成为众矢之的,然后下场会和温启仁一样。”她气愤难平地说,“要超过百分之六十的投票才能做最终的结果,三张反对票,三张,能改变什么?”
“什么也不能。”少年淡冷漠地说,“但我不能再……”
“再什么?你说啊。”柳宫花似乎要撬开孙绪真紧闭的嘴唇,“让我来告诉你,并非每个人都是值得被拯救的。噢,你心地善良,你多愁善感,你助人为乐,你以为你是谁?
“愚蠢的家长,恶毒的学生;恶毒的家长,愚蠢的学生;愚蠢的家长,愚蠢的学生;恶毒的家长,恶毒的学生。随你怎么组合,但这就是事实,就是这样的人去伤害别人又被别人伤害,这样的人是没有办法被拯救的。”
孙绪真向她走过去,但感觉更像是柳宫花迎着他走来。少年想要握住对方的双手,但他没这么做,他只是走到足够近的位置然后端详这张因为彷徨而同样迷惘的面庞。
“你不要怪我。”柳宫花怯声怯气地呻吟说。
“不,不会的。”孙绪真同样脆弱地回应道。
他们都露出各自苦涩的笑容,曾几何时,越是悲伤,哀愁,忧郁的情绪就越要用相反的表情作为表达。返回教室,孙绪真看了看旁边的空位,就知道唐帝又去别的班级分享自己的学习经验和学习方法了。四班作为优秀毕业班的种子选手,在高三开学就以势如破竹的气场登顶全校第一,其同年级中也就只剩下十六班能与之抗衡。办公室里,不时地有老师向雷振铭讨教管理学生的办法,从而提高考试成绩。雷振铭慷慨大度,除了校长提出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外,他还坚决贯彻了自己的二十四字方针——纪律铸造力量,团结铸造力量,行动铸造力量,荣耀铸造力量。老师们佩服得是五体投地,四班有着这样一个鞠躬尽瘁的班主任,想不领跑年级第一都难啊。但雷振铭有着自己的打算,他要全方面地超过十六班,而运动会的集体项目则提供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自信心不足才会高处不胜寒,而雷振铭则完全没有这样的感觉。既然别的老师虚心请教,自然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就让自己的学生去传授一下学习之道吧。雷振铭再次派出了唐帝,他不负所托,很快就在各年级的学生间建立起牢固的纽带。唐帝声情并茂地演说,滔滔不绝地讲诉了四班的称霸之路。他欢迎大家加入自己的学习团队,并保证一定会全力支持。面对众人的称赞,唐帝只是谦虚地说他不过是四班的一份子。从高二开始的每个月,薛敏和雷振铭都会安排一到两节课的时间让唐帝率领不同的优秀学生去低年级坐学习交流。现在的四班如日中天,已成为育坚中学的招牌,代表了这所学校最强的实力。其它班级纷纷效仿。雷振铭根本不屑一顾,凭那几下三脚猫的功夫就想超过四班,简直是白费力气。四班的纪律,四班的思想,可不是一个模仿就能学会的。令雷振铭比较在意的是,面对学校刮起的四班之风,十六班的吴老师却依然无动于衷,仿佛置身事外。高考走着瞧,雷振铭转念一想,不用等那么久,运动会就让你败得心服口服。
安置在最后一排的翁予韶显得异常落寞,田坤和杨帆说是把女巨人关进了的隔离区,然后又阴阳怪气地讥笑一番。可那天翁予韶停止了以泪洗面,她想起穆芷善的话,隔离区是个危险的区域,一旦适应了就永远别再想出来,至到被投票,被劝退。当同桌在告诫自己的时候,翁予韶似懂非懂地抖着脑袋,她想到站在校门外的温启仁,以及自己为何没能走向前去。遗憾犹如某一点上停止的时刻,把人也困在了那恒久的画面里。
放学后。
“柳宫花,”孙绪真平淡地说,“她换了我们的选票。”
“是吗。”穆芷善似乎早就猜到了,她踢着脚下的石子,这一路段又在改建了,“她告诉你的?”
“是。”
“哎哎,其实无论我们写什么都改变不了最后的结果,是吧?”
“但雷管会知道谁没有写……”
“可你还是反对了。”
“你也反对了。”
“还有勺子。”
“柳宫花说,让我不要怪她。”
“你怪她吗?”
“不。”
“那你赞成她这么做吗?”穆芷善停下脚步,一针见血地问。
“如果被投票的是另一个人呢?”
“谁?”
“你,或者是我,到时候又会发生怎样的事呢?”孙绪真神情疲倦。
“我会和你在一起的,”穆芷善期望着并坚定地说,“你也会和我在一起吗?”
“会。”
“哎哎,勺子哭的时候,你怎么不劝劝?”穆芷善愉悦地笑起来,“嫌人家长得不漂亮?”
“你有见过能哭睡着的?”
翁予韶把所有的心思都毫无保留地写在脸上,就和每个人小时候一样。听到这话,穆芷善前俯后仰地捧腹大笑,昏黄的路灯映照在她温婉清秀的脸庞,瞳孔闪烁着萤火虫般迤逦的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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