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电视台21频道音乐榜中榜,金玟歧在唱《有志青年》,我真不认识这么年轻的歌手,也听不惯听不懂这旋律。
母亲在剥蚕豆,蚕豆足够多,多到怎么也剥不完,我很想阻止她,但不知如何开口。
灯光明亮,因了雪白的墙壁,如果和白天有差别,无非白天的明亮是阳,而这灯火有了刻意生硬的成份。
五十年前也是这场景,夜深时,点一盏“美孚灯”,穿针引线做花边,或是点根蜡烛,用烧热了的松香,将橡皮垫子粘上酒瓶盖内侧。又或者生上煤炉,就着昏黄的灯火,在四处漏风的茅草屋里剥“棉花铃子”(棉花未及开放的果实)。
这五十年又似乎没变,母亲依然顽固地不肯停手。只是,蚕豆真不值钱,除了作了禽畜的饲料,多余的,泡水腐烂了作肥料。人工很贵,农产品很贱,农民付出所得的边缘化,更甚于五十年前。
这个傍晚我主厨,主厨是我有意提升层次,乡野的晚餐,一些再普通不过的食材,仅止于盐和油的调料,和厨这个字只隐约地沾了那么一点边。
剥下这一年最后几枝嫩香椿头,沸水淖过剁碎,敲碎一枚鸡蛋一枚鸭蛋,都是自家生产的。鸭蛋黄橙红,是因为吃了王二浜里活物的缘故。我特地多搞了几枝葱,葱一样自己种的,多用一些去蛋腥效果会更好一些。
新收的土豆,淡黄的块茎还透着些绿,很新鲜,和猪肉一起炖了,有肉的鲜味。
豆瓣煮汤,又酥又烂,扔了几只王二浜里逮的虾。王二浜不只有虾,还有几只螃蟹,水里一煮,很是鲜美。还有两枚咸鸭蛋,和翠绿的刀豆。
麦子熟了,一大片金黄,临出行时,我特地拍了几张图片,这是它最美的时光。等我回家时,麦子已收割,均匀地铺在院子里的水泥地上,是另一种意义的涅槃,很简单,麦子明年还会黄。
每年我家都会养许多鸡鸭鹅,今年也不例外。例外的是去年稻田里被母亲误撒了除草剂,水稻没收成,以致于这些禽类缺少了口粮。就在断粮前一天,麦子收割了。
母亲说,幸亏死了两只鹅……
那两只鹅死时,毛还没出齐,掉在喂水的大桶里淹死了。为了这事,母亲和我唠叨了很多次,无非是责怪我太不小心,才致损失了两只鹅。
现在,她却说出幸亏来,潜台词是如果那两只鹅没死,家里的杂粮就断了,等不到小麦续上。我点头称是。
又让我想起那些在深夜里“借”我家蚕豆的朋友,踩坏了蚕豆地里的玉米苗。那些玉米苗长势良好,被无端践踏,让母亲很不开心。
我并没上心那些蚕豆和玉米苗,我有一千种让我自己欢喜的理由,这些鸡皮蒜苗的事影响不到我。
我有一千种欢喜的理由,这俗世就有一千零一种让我不爽的法子,比如,我母亲不开心了。
我不得不认同我母亲的看法,在第二天摘掉所有的蚕豆,以避免那些借蚕豆的朋友再次踩坏地里的玉米苗。
一千种以外,母亲把蚕豆箕搬进房间,边看电视边剥豆子。
我很想反对,这豆子真太不值钱了,真不值得付出劳力去做这种额外的工作,并且,房子那么空,又不似五十年前,非得在卧室剥蚕豆。
我想起了五十年前昏黄的灯火,和今夜如此相像。非要说不同,茅草房变成了水泥楼房,灯火明亮了许多,还多了台电视机。
中央台音乐榜中榜,我放下手机,在母亲旁边坐下,边看打扮入时的青年男女歌唱,边捡起蚕豆荚,稍使劲一掐,已晒干透的蚕豆荚应声而开,蹦出几粒青白色的蚕豆来。
我的一千种欢喜,总是要再多预留一种,因为这滚滚红尘,有一千零一种让我不快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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