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妈妈总是说:“不知道你外婆现在哪里,过的好不好?我很想念她。”
其实,我也很想念外婆,但是我不愿说。我们都是无能为力的人,看着至亲的人离开,自己却没有一点办法。
这些年里,外公走了,大舅也走了,他们都被埋在了西山外婆的身边。
外婆走的那一天,我还记得很清楚:
大姐发信息给我说:“外婆走了。”
看到手机上的这条信息,我恍惚了几秒钟后,又重重地跌落在烟火人堆里。
此时,我在小三峡的水上剧院里观看演出:屈原舞着大袍水袖在演译着人生的种种;观众席上芸芸众生个个身着蓝色救生衣……
彼处,我的外婆,走完了匆忙的一生,谢完了幕,换上了一套簇新的老衣,躺在堂屋里,床头摆上了香烛……
起身走出剧院,坐在水边的台阶上,喉头哽咽得难受,眼前冒出水花,涌挤着眼眶……
太阳亮闪闪地照在水面上,水中是安静的,它只在表层起着一抹波纹。远远的那一边,等侯着的人群,是驾驶游船的工作人员,面孔愉悦而鲜活。人间的气息,簇拥着向我涌来……
只一念间,我的悲伤,突然走远了。我对自己说:“是的,外婆走了,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再去外婆家,外婆的床上会是空荡荡的,没有人再躺在上面对我笑了。房间里会多出很多东西:摩娑得光滑滑的拐杖,铺着厚垫子的老圈椅,还未编完的藤条的篮子……
八十三岁的外婆,在我抵达宜昌的那一夜,被她的儿孙们簇拥着送往荒草遍布的李家祖坟……
腕上手镯在叮当做响,它是宽宽的银镯。三姨在十年前递给我,说:“你外婆给我一对银镯,咱俩各戴一只吧。”镯子是解放前的,工艺精美。上面手工錾刻着莲花和蔓草,之间又穿插了一个老写的“寿”字。之后,我又有了一对银质的老发夹,上面刻着白描的兰花。这也是外婆给了三姨,三姨又给了我。
可是,外婆,竟然悄无声息地走了……
几年前,回父母家,四姨也在。她满眼温柔地数落我说:“你小时候,最闹人了。你妈那时在鲁山,太忙了,就把你送到外婆家。你白天好好的,一到天刚擦黑,就又哭又闹,非要找你爸,你外婆没办法,只好背着你,走六七里路给你爸送去,再走夜路回来。第二天一大早,你爸再骑自行车把你给送回来。真是折腾死人了!”
在我的记忆里,自然是没有这一回事。我说:“我小时候是最听话的,你们一定是记错了。”
然后,告诉四姨,我倒是记得有这样一件事:
“”那时,外婆家新盖了高大、亮堂的房子,只是堂屋和东屋之间还没有垒上院墙,冬天里,家里人和邻居们常常坐在那里晒太阳。再往东边,是一条街心的大路,路边,有一条常年流淌的小水流,它的源头,是一口水井。我穿着厚厚的棉衣在大路上走来走去,想跨过小水流,去找外婆。太阳光暖暖地洒在水面的薄冰上,冰下那细碎的水花,迫不急待地往前走。我踩着光溜溜的石头,一不小心就滑倒了,躺在冰冷的水里,动弹不得。
后来,有人经过,他大呼小叫地把我拎起来,象拎小鸡一样,快步跑着,把我送去给外婆。我耳边早早地就听到外婆在“乖”呀地一阵乱喊,还没等我在地上站定,外婆就解了棉袄的大襟,一把揽我到她怀里捂了起来。那时,外婆的眼睛大而有神,鼻梁高高,脸颊光亮,十指长长。
我的漂亮的外婆,在我抬头看她时,她的每一道皱纹,仿佛都会闪着华丽的光。外婆每日里都在忙碌着:西山上有田地等她去侍弄,集市上的杂货摊有生意等她去买卖,儿女们又有儿女等她来带……
直到十多年前,七十多岁的外婆不小心摔坏了腿,躺到了床上,她才不那么忙了。外婆开始静下来了,静下来的外婆又开始坐在藤椅上编起了篮子。来串门的邻居多了起来,大家都乐意和外婆拉家常。外婆知道的事挺多的,她聊天的声音很宏亮,笑声也是那么的爽朗。
上一次去看她,是在闰五月的上旬。健谈的外婆不大爱说话了,她静静地躺在床上,身形越发显得瘦小,胳膊细得象柴火棍,花白的头发在脑后挽成鸡蛋大小的一个髻。
四姨说,她枕头下放着一叠钱,没有人在跟前时,就拿出来数,有人进屋了,就快快地藏起来。问她是多少钱,她却总是数了,又记不得。 我记忆中的外婆,从不这样。她昔时闪亮的眼睛,现在也变得混浊而暗淡了。
我在外婆入土后的第二天,赶回了父母家。
我问妈:“我外婆埋在哪里了?”
妈说:“在西山的祖坟里。路很远,不好走,荒草都齐着腰。连夜请人打的坟,送来的棺材。你不要去了,等‘五七’的时候你们姊妹一起去吧。”
“那外婆,一个人孤零零地在那里……”
“你外婆不是一个人,祖坟里都是李家和郑家的老亲戚,你舅爷、妗婆、还有学兵……”
“为什么外婆走了,你们都没有那么难过?”
“你外婆是老了,才走的。走了,就不用再受罪了。不像是老五去世的时候,那时还年轻。她自小就跟着我,人走了,我整整哭了她两年,现在,才慢慢忘了一些……”
无花果熟了,姐搬了梯子,踩在上面摘果子,我端了筐子在树阴下接。无花果裂着嘴巴,露出里面鲜红的花。我拣熟透的吃,将湿答答的外皮丢了一地。
我心里默默的想:“总有一天,我也是要死的。”
树阴下光线暗暗的,觉得腿上有点痒,一巴掌打过去,蚊子应声落地。看看手掌,虎口外赫然印着一片清晰的粉彩。继续吃着无花果,白色的粘粘的浆汁粘了满手。筐子装满了,又换一个大的盆子……
外婆走了。走在2009年阴历6月初九凌辰1点钟,享年83岁。
我问小狐仙,知不知道我外婆在哪里,我很想念她。
她不回应,无声无息。
我去问水晶球……
小狐仙的水晶球——外婆的灵魂去了哪里(一)您好,我是张依慕,很希望在这里遇见更好的自己,同时也希望遇见更优秀的您!
如果您喜欢我的文字,很希望您在文末点亮小心心,那么,我就有了继续写下去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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