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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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去老年大学上课。老年大学的所在地，是原供职学校江中的旧址一一我进进出出待过二十五年的地方。二十五年，大概水滴都可以把石头砸出坑来的吧。二十五年，那是一部从灼灼年华写到明日黄花的长篇。二十五年里的记忆，恰似老江中孔庙里的碑廊，雕刻着绵长、隽永的历史人文情怀。

离开这个园子已经十年。这十年来，每每再次走近它的时候，总感觉一切都变得熟悉又陌生，亲切又疏冷。园子还是那个园子，但园子又已不是那个园子。钟秀楼改头换面成了酒店，启秀楼荒废成了杂物间，毓秀楼规划成了老年大学，图书馆变成了党校。泮池里没有半点漪沦的绿水泛着熏人的臭气，那只曾在初夏的夜晚唱着＂稻花香里说丰年＂的蛙，无迹可觅。孔庙的门常常紧闭，有那么几次，见门开着，悄悄进去溜达一会儿，总会被保安＂请＂出来，我便弱弱地说：＂我原来在这里工作的，进去看一看，马上出来。＂曾经这是一个可以随意徜徉的园子啊，我熟悉其中的一草一木，就像熟悉自己的掌纹。

今天再见这个园子，发现它有了很大变化，原来的棂星门向南移了四五十米，棂星门与大成殿之间又建了一座殿，殿前二十余米的东西两侧各筑一座四角小亭。

不知这是宋朝时的原貌，还是管理部门的新思路。然而无论哪一种，它都不是我记忆里的它。不过，倘若我仍是园中人，面对这样的新气象，我的心情大约一定是愉悦的，可是现在它与小我无关，它是别人家的园子，我是路人，所以无悲亦无喜。

其实，即使是高新路2888号的那个江中的新校园，也早与我渐渐疏离，或者说我早已与它渐行渐远。岁月是神偷，它可以偷走人的很多东西，包括情感一一对它的爱恋和想念，恰如一对曾经你侬我侬的恋人，一旦分手，那些在一起时耳鬓厮磨的情愫便像折戟沉沙，最终消失在视界和心际。二三十年的朝朝暮暮，何尝不是一场情深深雨蒙蒙的爱情呢？

我拍了几张江中老校址上新面貌的照片，将之发到朋友圈，标题是＂回不去的时光＂。曾与老江中有过交集的微友纷纷点赞，有人留言：＂遇不见的人！＂

这真是一语中的！物是人非，苍凉感的源头是＂人非＂。更何况眼前所见，人非物也非，因此苍凉重章叠唱出黍离之悲。

在老年大学教学楼的电梯里遇到几个耄耋老人，其中一位似有几分相熟，彼此互瞄了几眼，我终于忍不住问：＂你是L老师吗?＂

＂是啊。＂她说，脸上绽出一朵菊花。印象中的她是个十分富态的中年女子，学生背后都叫她＂L胖胖＂。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她调离了学校，此后没有遇见过她。而今的她与记忆里的那个她已判若两人，曾经丰润饱满的脸被岁月的刀削成干瘦的橘。

＂咦，你在这里干什么?＂她问。

＂来上课呀。＂我答。

＂难道你也退休了吗？＂

＂是的！退休两年了！＂

她瞪大眼睛看着我，说：＂啊呀，怎么办哪！你都退休了！印象里你还是一个小姑娘呀！＂

刚进江中那会儿，我与她搭班，她教我们班数学，我教她们班语文。我是一个面对家长质疑会偷偷掉眼泪的嫩脚蟹，她是一个把学生家长＂请＂来指着家长鼻子训话的狠角色。

走出电梯，匆匆说＂再见！＂

再见，一切都不再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