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少

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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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十年没有笑过了。

因为他变成植物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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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熟悉的声音，出现在房间里。

漆黑的夜，小玲躲在被子里，浑身发抖，不敢哭出声。

"小玲？"

声音越来越近。

"小玲，找到你了。"

一个力道将被子一把掀开。

"本少被你害成这样，你还记得吗？"

正文开始:

6岁那年春天，小玲和爸爸妈妈一起去河边踏青。

小玲开开心心跑在前头，遇见一只小花狗。

小花狗约才几个月大，也活泼地蹦蹦跳跳，窜到了河边的马路上，一屁股坐下，歪着脑袋看着小玲。

小玲正指着它哈哈笑，忽然抬头一看，原本空荡荡的马路上，一辆车极速驶来，眼看就要撞上小花狗。

她一声尖叫，跑过去抱住小花狗——

伴着刺耳的刹车声，汽车头方向一转，直直冲到了河里。

那是一辆大越野，落进河里"咚"地溅起了巨大的水花。

水花比她还高，争先恐后翻滚过来，铺天盖地要把她淹没……

快要窒息之时，小玲醒了。

她捂着胸口急促地喘气。

眼泪大滴大滴掉下来，模糊的视线对上一双幽暗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蹲在柜子顶上，一脸嘲笑地看着她。

"又梦见我了？"

小玲没理他，待呼吸平复，闭上眼睛翻了个身。

刚刚裹好被子，就感觉有人对着她耳朵吹气。

"睡个屁啊，本少不睡你也别想睡。"声音飘到她耳边。

小玲下意识想推开那个声音，一伸手扑了个空。

"怎么？投怀送抱？连鬼都不放过？"

小玲腾一下坐起来，盯着那个半透明的男人。

"你干嘛？哎……你不是吧……"

"花花！花花！"小玲对着门口喊。

"汪，汪汪！"一道黑白点子的身影冲过来，小小的个头眼神凶神恶煞，盯着男人龇牙咧嘴。

"服了，祖宗别叫了，别咬！我踏马是你救命恩人！"

男人火速飘回柜子顶上，骂骂咧咧蹲好。

第二天一早，小玲被爸爸妈妈叫醒。

"小玲起床了！今天去医院看韩皮。"

小玲一睁眼，看到了在自己房间里走来走去的妈妈，还有跟在妈妈后面得意洋洋的半透明男人。

"快起来，快去医院给你救命恩人磕头。"男人直接一屁股坐住她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还翘起二郎腿。

“东西用完要收好呀。”妈妈端起笔记本，装进电脑包里面。

男人一下被掀翻在地，跳起来一边揉屁股一边骂人，小玲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你乐啥呢？醒了就快起来。"

"好，这就来。"小玲不动神色伸腿绊了男人一下。

男人骂得更大声了。

当然，妈妈看不见他，也听不见他。

小玲跟着爸爸妈妈一起来到医院。

病房里，韩总和管家站起身，和小玲一家三口握手。放下满手的礼品水果，两家人坐下开始聊起来。

病床上躺着一个一言不发的人，韩皮。

半透明男人飘到床边躺下，暂时灵肉归一。

小玲默默看着这一切。

十年前，这个男人的父亲救了自己一命。

6岁那年的踏青，她冲上马路救下一只小花狗。

差点撞上小花狗的大越野里，坐着韩总和他9岁的儿子韩皮。那天，韩总也是带着儿子一起踏青春游。

那天，晴空万里，道路空旷，韩总心情极好，一脚踩实了油门。

当他看到前面的小狗和女孩，他知道来不及了。方向盘一打，转头冲到了河里。

韩总想得很简单，自己会游泳，越野空间大氧气足，也上了保险。

可他不知道，那条河比他想得深太多，水下的车门又那么难打开。儿子韩皮被捞上来时，昏迷不醒，医院宣布他脑缺氧，成了植物人。

那条小花狗，被小玲一家收养了。

车祸后，爸爸妈妈带着小玲，来到医院，探望那个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哥哥。

病房里有韩总，有他们的管家，还有陪护工，他们把韩皮不会动的躯体照顾得无微不至。

只有小玲看见，真正的韩皮从那具身体里坐了起来，走向她，掐住她的脖子，在她耳边低声:"说出去就杀了你。"

从此，灵魂韩皮在她身边阴魂不散。

六岁的小玲受不了这些，每天都被吓哭。

直到突然一天，灵魂韩皮消失了。

小玲害怕又惊喜，开心地哭了起来。

她越哭越大声，因为之前韩皮跟着她的时候，她都不敢哭出声，每次哭都要被韩皮凶。

她一边抹眼泪一边写作业，眼泪滴到作业本上，作业本骂出了声，"你能不能别哭了？"

小玲吓得尖叫了两分钟。

爸爸妈妈不在家，小花狗花花狂吠着冲过来，三下两下把作业本撕了，吃了下去。

花花咽下肚的前一秒，灵魂韩皮连滚带爬扭曲着，从作业本里面跳了出来，整个人趴在地上，无比虚弱，站也不站不起来。

花花一爪子踩在他脑袋上，对着他的脸伸舌头哈气。

"滚开！滚开！离本少远点！"

小学生小玲沉浸在作业被吃的震惊里，眼泪汪汪的看看花花，又看看地上的韩皮，想了想肯定不能怪自己的小狗，于是——

举起小拳头对着韩皮一顿乱锤，一边锤一边哇哇大哭，"哇呜，你还我作业……"

灵魂韩皮脑袋上踩着狗爪，又挨了一顿胖揍，一阵疯狂咳嗽，咳了半天，吐出一口浊气，瞬间小了一圈，整个灵魂模糊得看不清。

小玲和花花都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本少好像快死了……"

"你本来就是鬼……"

"我想看看我的身体，求求你带我去医院行吗？"

六岁的小玲从不被允许一个人出门。

地上蜷缩成一团的韩皮鬼，已经变得比花花大不了多少。她犹豫片刻，和花花对视了一下，仿佛下定决心，点点头。

小玲收拾了书包，带上了钥匙和全部零花钱，让花花驮着韩皮鬼，走出了家门。

小玲来到医院时，天已经全黑。

管家看到小玲，瞪大了眼睛，赶紧给小玲爸爸妈妈回了个电话，"找到了找到了，一个人跑到医院来了。"

小玲顾不上那么多，小心翼翼捧着只剩下一小坨的韩皮鬼，放进他病床上的身体里。

管家不知所措地看着小朋友充满仪式感的动作，下一秒，床上的韩皮咳嗽了一声。

不是韩皮鬼，是真实的韩皮。

管家激动地狂按医护铃。

可惜，除了那一声咳嗽，韩皮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但在两家人眼里看来，小玲小小年纪懂得感恩，还有神秘的拯救力量。

从那之后，韩皮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

小玲有时候会想起他，但更多还是想起那晚熬夜补作业的痛苦。

小玲是个好学生，什么都不能打扰她写作业。

除了身后那个吱吱呀呀的柜子。

这是个上了年纪的木头柜子，每次开门都会发出声响。可是此刻没人开门，房间里也没有风。

小玲转头去看。

柜门微微动起来，缓缓地一开一合……

"啪"小玲一个拳头锤在了柜门上。

"草！你敢打本少！"

"我就知道是你。"小玲已经是见过世面的小学生了。

"妈的。"韩皮总是脏话连篇，也难怪，他天天躺在医院没法上学，没人教育他。

"你干嘛装神弄鬼。"

"没装，本少就是鬼。"

"你藏在我家柜子里干嘛？我告诉你，我已经不害怕你了，我救了你，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小玲骄傲地扬起小脑袋。

"屁。"

小玲又一巴掌拍到柜子上，"不许说脏话！"

反应过来她觉得手有点疼，转头去叫"花花！咬他。"

花花龇牙咧嘴冲过来。

"别！别！求求了，放过我，我现在出不来。"

"为什么？"

"我……有点虚弱，只能附在个什么上。"

"你怎么不回你自己身体里待着？"

"……我得看着你，怕你把我说出去。"

小玲正襟危坐，十分严肃。

"我不会说的，老师教过我们要信守承诺，你回去吧。"

"……行吧。"

过了一阵子，还是小玲写作业的时候，头顶的灯突然灭了。

随即又自动亮起，忽明忽暗。

"韩皮？"

没人回答。灯依然闪着光。

小玲起身拿了个手电筒，继续照着写作业。

片刻之后，手电筒也开始闪光。

小玲深深吸了一口气，大喊"花花！"然后转头就把手电筒丢给冲过来的花花。

花花稳稳一口咬住。

"草！疼死本少了！"

小玲拎起手电筒，放在桌子上，一脸严肃。

"我认真想了想，你这么顽皮，都是因为你没有上学，没有老师教育你。"

"但你又不能去学校，所以我可以把我学到的知识教给你。"

"呸，本少都上三年级了，谁要一年级小孩教啊。"

"不许说脏话！"小玲一拳头砸在手电筒上。

"嗷……嗷！你这是体罚！"

小玲点点头，"你说得对，老师不应该体罚同学，我不打你了，但你不能说脏话。"

"切。"

"我们来学数学。"

小玲翻开书，认认真真对着手电筒教十以内加减法。

"这些我都会了。"

"会了就出来做题。"

"……我一路飘过来可累了，现在出不来。"

"那就别来了，回你自己身体里面待着。"

"不来就不来，本少走了。"

说完，手电筒安静下来。

"韩皮？"

没人回答。

"哼，都不说老师再见，真没礼貌。"小玲气呼呼继续写作业。

这以后，韩皮如他的名字一样，有事没事还是会死皮赖脸飘来找小玲。

"小屁孩，我来看看你出卖我没有？"

"小玲同学，别写作业了，教我数学啊。"

"花花！松口！别咬了！"

……

直到有一天，韩皮没有依附任何东西，以鬼魂形态站在了小玲面前。

小玲突然发现他长高了不少。

的确，自己也一直在长高。

"你长高了。"小玲看着他。

"那当然，本少今天10岁了。"

"今天？今天是你生日？"

"那是。"韩皮一脸臭屁的样子。

"祝你生日快乐！"小玲站起身，真诚地握住他的手。

韩皮震惊了一下。

因为他发现，小玲站起来，比还自己高半个头！

"小屁孩你你你……怎么也这么高了。"

"妈妈说女孩子长得快，这很正常。"

韩皮没说话。

"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韩皮认真想了想，有点沮丧。"我好像什么也用不到。"

"你再想想，要不要陪你出去玩？"

韩皮听到瞬间两眼放光，"要要要！我好久没有自由了，我要去游乐场！"

两人来到了游乐场。韩皮一路上故意飘着走，为了让自己显得比小玲高一点。

他们年纪太小了，不能坐危险的项目。小玲用自己的零花钱请他坐了旋转木马和卡丁车。

韩皮嫌小玲卡丁车开得慢，他自己抓住方向盘一路狂飙，差点没把小玲吓死。

坐旋转木马他也不老实，有空的马不做，非跟小玲挤在一匹马上，还抓着小玲的辫子，让自己飘在空中。

"看！我是一面旗帜！"

"啪"他就撞到了房顶上，直直的摔了下来。

小玲吓得叫起来，旁边人看不见韩皮，也不知道怎么了。只见一个小女孩抓着空气猛晃，"韩皮！韩皮！"

地上的韩皮缓缓睁开眼，"我感觉我又不行了……"

"那那那……你快找个东西附身！附这个马上！"

韩皮低低飘起来动了动，"进不去……"

"这个马呢？这个这个？"

韩皮全都进不去。

"小玲，我好像知道了……附身过的东西，就不能附第二次，刚刚玩的时候我把这里的马全附了一遍……"

小玲无语。

她抬头四处张望，"卡丁车呢？卡丁车你附过了吗？"

"没有。"

小玲小手一伸，拎起韩皮扔到旁边卡丁车上。

韩皮成功附身。

这时，一个人坐上韩皮附体卡丁车，开始启动。

小玲听到韩皮骂骂咧咧，"滚啊，别坐本少身上，恶心死了！"

那人听不见，把卡丁车飙得飞快，偏偏又技术不好，一直撞来撞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小玲快救我啊！我要被创死了！"

卡丁车终于停下来，小玲赶紧去把韩皮鬼魂捞出来。

"带我回家……这地方我是一秒也不想呆了。"

小玲带他回家，看看有没有他没附过身的东西。

结果韩皮这个鬼说自己散架了，动不了了。

小玲看着他一坨鬼瘫在地上动弹不得，急得团团转，找来许多东西，想把他塞进去。

"小玲，我死了，你就让我爸把我那些玩具都给你吧……我也玩不了……"

小玲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这时花花跑过来，围着韩皮绕了两圈，低头闻了闻，一张嘴……

就把一坨韩皮吞下去了。

"啊啊啊啊……！""韩皮………！"

两个尖叫声同时响起，小玲突然发现，发出尖叫的是花花。

"韩皮？"小玲试着叫了叫。

"啊，我没死。""汪汪汪！"只见花花的表情变幻莫测，一会龇牙咧嘴汪汪叫，一会又发出死后重生的感叹。

韩皮这是附在花花身上了，两个灵魂在花花身体里打架。

"这下，花花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了。"小玲笑摸了摸韩皮花的狗脑袋。

韩皮似乎不太满意，他不想当一条狗。

他叫嚷着要出来，但这次他似乎没法自己离开。花花咬紧牙关跟他撕扯，不让他走。

"你就当养伤，安心待着吧。"小玲摸了摸狗狗脑袋，对于没法还手的韩皮，她很满意。

虽然确实有些聒噪了。

"啊啊啊！不要闻垃圾！"

"啊啊啊！不要闻狗屎！"

"啊啊啊！不要吃狗粮！"

其实，小玲也有点不太好意思抱花花了。

只有等花花安静下来，确认是花花灵魂主导，她才敢抱一小会。

不过，她最近发现韩皮安静了不少，没怎么出来说话，花花天天摇着尾巴呜满脸可爱的对着自己呜呜叫。

她放心的抱起花花，花花便往它怀里拱。拱着拱着，花花突然变脸，发出一阵狂吠，从小玲身上跳下来，张嘴呕出了一团东西。

一团韩皮。

花花还在旁边龇牙咧嘴叫着，仿佛在骂他。

韩皮埋着红脸不敢抬头。

小玲明白了，他之前是在装狗占自己便宜呢。

这次之后，韩皮安分了不少。

除了每个月和爸爸妈妈定期去医院探望，其他时间小玲几乎没见过他。

事情在随着时间慢慢变化。

小玲上了二年级、三年级、四年级……

她有了自己的手机，自己的好朋友，自己的圈子。

韩皮依旧每天躺在病房里，他的时间似乎停止了。

虽然他的身体也在生长，长高，长大，进入青春期。

小玲四年级时，韩皮突然又出现在她家里。

"你已经四年级了，你可以当我老师了。"

小玲吓了一跳，仰头看着韩皮，他现在已经比自己要高了。

两人许久没见，小玲想伸手锤他一下，看到他高高的个子，又放下了手。

"好吧。"

小玲翻开了课本，"你想先学哪门课？"

"都行。"

小玲开始讲数学，讲着讲着停下了。

"怎么了？"

"既然要学习，就要有计划，给你定个课程表吧。"

小玲拿出一张好看的本子纸，画上方格子，把周一到周五都排满了课。

排完发现还有很多课没排上。白天她自己要上学，晚上要写作业，只有一小会空闲。

小玲想了想，把周六周日也排上了课。

"草，一天都不休息啊。"韩皮嘴上骂着，脸上却笑嘻嘻的。

"不许说脏话！"小玲轻车熟路的给了他一巴掌，现在打不到他脑袋，只能打到他后背了。

"老师管得可真宽。"韩皮抬手按在她脑袋上揉了揉。

小玲现在是街坊邻居口中，那种别人家的小孩。

放学就回家写作业，写完还主动复习，周末也在家待着学习，从来不出去玩。

没人知道她小小年纪就在兼职老师，煞费苦心教育一个青春期男孩。

灵魂韩皮也比之前强壮了很多，不会动不动瘫在地上哭哭唧唧要附身。他每天上课飘过来，下课就飘走，不会像以前一样，晚上留在小玲房间里。

这天，他准时来上课，却没看到小玲。

他安静坐在小玲房间里等着，过了好一会，小玲红着脸跑回来。

"不好意思，久等啦，学校的事情耽误了一会。"

"没事。"韩皮没再说什么，虽然他看见了和小玲一起，站在楼下的那个男孩子。

总体来说，韩皮算个好学生，学习挺认真。

他知道那些小升初，重点高中，还有高考什么的，他也幻想过，如果自己的身体突然好起来，他就去参加那些考试，说不定可以和小玲念一所学校。

然后像那个男生那样，正大光明的站在她身边。

不过还没等到那一天，韩皮在小玲家里碰到了那个男生。

那天，小玲给他讲英语时总是不专心，突然门外就热闹起来，爸爸把小玲叫了出去。

原来是那个男生来做客了。

他听到，那个男生叫"默彦"。

当天，韩皮没跟小玲打招呼，直接走了。

过了很久很久，韩皮都没有找小玲上课。

他一个鬼魂，也没有手机，小玲找不到他，可能也没找他。

一直到每个月小玲一家的固定探望，韩皮才又见到小玲。

每个月一号，固定日期，两家人心照不宣。

病房里，大人们在寒暄，小玲坐着不说话，灵魂韩皮跟她并排坐着，两人一起低头看着病床上一动不动的韩皮，沉默不语。

小玲一瞬间就想哭。

她借口上厕所，出了门，韩皮跟了过去。

"你怎么了？"

"你为什么最近没来找我上课？"

"就是不想去了。"

"为什么？"

"厌学，不行吗？"

小玲没忍住，低头哭了起来。

"韩皮，我真的真的很抱歉。你爸爸救了我的命，你也因为我变成了这样。如果不是我，你就可以自己在学校里上学。明明被救的人是我，为什么可怜的是你呢？好处怎么全被我占了呢？"

韩皮被她哭得不知所措。

"我真希望我们俩可以换换，要不你试试能不能附在我身上？"

"不行。"

"我保证我的灵魂不跟你抢，我的身体给你用，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韩皮脸一下子变得通红，"不行。"

"我真的希望能为你做点什么。"

韩皮叹了一口气，"那你继续给我上课吧，我去上。"

小玲擦擦眼泪，点点头。忽然又想到什么，"我带你去学校上课吧，学习内容越来越难了，以后我可能教不好。"

一瞬间，韩皮脑海里闪过了那个叫默彦的男生。

"还是不了吧。"

"为什么不？除了我，大家也看不见你。"

"会耽误你和其他同学相处。"

"这有什么？不过有人的时候我确实不能跟你讲话。"

"所以我不去，没人跟我讲话我会无聊。"

小玲被气笑了，"除了我，你还能跟誰说话？不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你不无聊吗？"

"无聊。"韩皮看着她。

小玲愣了一下，还没开口，就听到爸爸妈妈在叫她。

"明天要来学校啊。"小玲留下一句。

韩皮没点头，也没摇头。

第二天，小玲一整天都在东张西望，生怕韩皮突然附身在什么上面吓她。可韩皮没有出现。

一下课，小玲就跑到医院去找韩皮，管家叔叔招待了她，可韩皮不在那里。

韩皮消失了。

韩皮真的彻彻底底消失了。

小玲不知道去哪里可以找到他。没法报警，也不能问别人，世界上除了自己和花花没人知道韩皮的存在，但是花花也不会说话。

很长一段时间里，小玲发现自己心惊胆战，时时刻刻留意这身边的一切，每一个动静她都要仔细看看，是不是韩皮附身上去了。

六年级的一天，快考试了，老师补课，放学很晚。

小玲独自走在放学路上，听到前面一扇门开口说了话，"小玲。"

惊喜涌过全身，小玲一下子冲过去，看到了藏在门后的默彦。

"小玲，"默彦看起来很紧张，伸手摸出书包后面的一朵花，"送给你，快考试了，学习加油。"

"谢谢。"小玲表情有些失望。

跟默彦道别后，小玲把花插在书包侧面，继续走回家。

一阵风吹过，把花吹到了地上，小玲没发现。

小升初考试结束了，暑假来了。

小玲考得不错，老师父母都很开心。爸爸妈妈废了老大劲，也没劝说成功她一起去旅游，只得让她自己待着家里。

小玲一天也没待在家，每天都往医院跑。

12岁的小玲已经出落成了一个俊俏的姑娘，在病房里笑着帮管家拔掉一根白头发。

病床上，15岁的韩皮个头窜到了一米八，嘴唇上隐隐约约长出了一些小胡须。

病房里的生活单调而重复，定时给韩皮输送营养液，每隔两小时给他翻个身，早晚的清洁护理，还要换尿不湿。这些不用小玲做，他的家庭条件请来的护工专业又细心。但她每天都在这里，时间久了，大家拿她当自己人，也会让她搭把手。

有一天，管家正好不在，护工阿姨礼貌地请小玲帮他扯一下韩皮的裤子。

小玲刚伸出手，只觉眼前一黑，就倒在地上了。

不过她没摔着，身体下面，不动神色地垫了一只手，让旁人看不出的角度。转头一看，是韩皮。

小玲激动地叫出声。

护工阿姨吓坏了，叫她去休息一下。

小玲扯着韩皮就走到病房外面，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还没开口，只听韩皮先训她，"你天天在这干嘛？为什么不去旅游？"

小玲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眨了眨眼睛，眼泪一颗颗掉下来。

韩皮不知所措赶紧拿手去擦。

小玲哭得更厉害了，呜呜的喘不上气。

"我真的以为你消失了，以为你死了，你是鬼啊，阎王会不会突然把你收了啊，那你就只能一辈子躺在那里了，我真的每天都在害怕……"

韩皮愣在原地，完全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个一直流眼泪的小东西，他现在完完全全占据了身高优势，小东西还没有他肩膀高。

干脆一伸手，就揽到了怀里，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帮她顺着气。

小玲哭了好久好久，突然拿眼睛瞪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天天来？"

韩皮一脸窘迫。

小玲气得表情都扭曲了，两个拳头一起上，"你明明在！你就看着我担心！"

韩皮看着她，没动也没拦，"我不想你担心。"

"我不想继续打扰你的生活了。"

"你活下来了，我拿半条命换的，你不应该花时间在我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身上，你应该好好生活。"

"你应该出去旅游，和那个默彦出去玩，和你的朋友一起。"

"你不要再来了。等你长大，你会后悔我耽误了你那么多美好时光。"

小玲停了下来，静静听他说完。

"和你一起的时光也很美好，所以我应该不会后悔。"

"长大会怎么样那是以后的事情，现在我想跟你一起玩，因为我把你当作好朋友。"

"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但是很可惜，只有我看得见你，所以你大概没得选，只能和我做朋友了。"

韩皮看着她的眼睛，看了很久很久。

"好吧，可是，你也该有其他朋友。"

"我喜欢跟你一起玩。"

"你也喜欢跟默彦一起玩吧，你见到他很高兴。"

小玲眼睛骨碌碌转了转。

"你是不是跟踪我！"她气鼓鼓的，"我哪里有很高兴！我以为那是你叫我，我才会跑过去！"

韩皮眼睛亮了起来，"真的吗？"

小玲郑重点点头。

"你消失了那么久，你要补偿我。"

"怎么补偿？"

"你还能附身吗？附身到我手机里来吧！"

"？"

"我想了很久才想到这个好办法。手机可以随时带着，我就可以带你去学校，对你说话的时候就假装在打电话发消息。简直完美！"

韩皮撇了她一眼，想拒绝，又没说话。

或许是因为自己的私心，想走进她的世界，看看她手机里面有什么。或许只是因为她亮晶晶的眸子。

"先说好了，每样东西只能附身一次，所以你不能随便出来！不然下次附身就只能等到我换手机了！"

韩皮点头，附身到手机上。

他感觉自己和手机连成了一体，瞬间接收到无数信息。

小玲的手在他身上戳来戳去的，他红着脸不说话；小玲将他贴身放着，他能感到她的体温；小玲一天有好几个小时都对着他，他能近距离看到小玲的脸，和可爱的双下巴。

不过美好很快幻灭。

手机不受控制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晚上小玲关灯偷偷在被子里对着搞笑视频哈哈哈的时候，手机会自己灭掉让她快点睡觉。

小玲和闺蜜聊八卦，激动不已想爆粗口，又发现键盘不好使了。

气得小玲啪把手机砸了——

往床上砸的，她只是个贫穷的初一学生。

思忖片刻，小玲冷笑着打开绿色软件摇一摇，疯狂摇，把韩皮摇得头晕眼花，再看看附近的人发得消息，他直接把隔夜营养液呕出来了。

然后点开一个夹子音视频，循环播放50遍，手机黑了她又点来，黑了她再点开。

第二天换大悲咒循环播放。

第三天打开王者，用熟练的操作把敌人打到丝血，再放掉，丝血再放掉，丝血再放掉……

韩皮哭着答应她再也不管她聊天刷视频了。

韩皮这手机一当就是五年。

小玲刚刚高考完成，她要去上大学了。

查分数那天，韩皮激动地一下从手机里面蹿了出来。

"小玲，考上了！"

小玲看着眼前的大帅哥，一时晃了神。

"帅哥，你谁？"

"我是你mmp"面前的帅哥气急败坏。

这句脏话出来，小玲确认了他是韩皮。

作为手机，韩皮每天看着小玲，小玲却五年没见过他了。

"小玲，去医院了。"

爸爸妈妈拎着贵重的礼物，要把小玲考上大学这件好消息告诉韩叔叔，让他知道小姑娘没辜负他救下的命。

医院里，韩皮的爸爸妈妈都在，似乎是很正式的一天。

只有小玲知道她有多无语。

韩皮这个憨批刚刚从她的手机出狱，走到自己病床前说要休养生息，结果躺下出不来了。

他被困在了自己植物人的身体里。

一开始他吵吵嚷嚷让小玲救他，小玲悄悄去拽他也拽不出来，他开始自暴自弃。

"你要去上大学了，你好好照顾自己，不要想我。"

"我就躺在这里了，你想起来就看我一眼吧，想不起来就算了。"

"记得脑子清醒点，别什么男人的消息都回，男人都没安好心，知道吗？记住了吗？"

小玲被他吵吵的心烦，刷一下坐起来，居高临下的站在床边。

"我没记住，我出门就把你忘了。我终于可以自由使用手机了，我马上就去加20个帅哥，不，200个帅哥。"

"我天天跟他们聊微信，吃饭聊睡觉聊，一天聊24小时。"

"我还要跟帅哥连麦，语音，视频，我还要用夹子音，夹死他们。"

"你就躺在这里吧，我再也不回来看你了。"

下一刻，床上的韩皮开始剧烈咳嗽，狂咳了五分钟，他蹦出几个字……

"你不许……"

医生护士全部涌上来，两家爸爸妈妈开始抱头痛哭。

医学奇迹。

19岁的韩皮在医院睡了10年，醒了过来，十年他都没笑过。

醒来之后，他也没笑，在医院恢复了七七八八，冲去健身房狂撸半年，一身腱子肉，同时参加补习班疯狂补课，经过大龄上初中，跳级，再大龄上高中，跳级，高考等一系列操作之后。

终于在小玲大四那年，成为了她的大一学弟。

大四学生毕业典礼，韩皮偷偷混在人群中，等到小玲上台拿毕业证书的时候，他跳起来拉了个横幅，在人群里狂喊——

"小玲，我爱你！"

他不知道，小玲此刻真的很希望他重新变回一只鬼，让大家都看不见他。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