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八日,那个令我忐忑却又隐隐盼望的发榜日子终于来到了。
一大早,我头枕着胳膊,望着发黄发暗的苇子屋顶,脑子里成百上千的念头绞成一团乱麻,心脏跳得简直让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我扭头,目光歪向身旁暗黄色的石灰墙壁,终于决定要起身下床,可内心的虚空让整个身子被抽去了脊柱似的软弱无力,犹疑间,娘的声音从院子里传了出来:“赶紧起啊,今天不是发榜吗,赶紧去看榜啊。”
我口里答应着,慢腾腾起身,胡乱吃了几口饭。爹还没有下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默默地抽烟,眼睛却时时地瞧向我,我低头,躲闪着爹的目光,把头几乎埋进了饭碗里。
“去吧,看看也就放心了,早去早回。”
娘还想说什么,但她的嘴动了几下,终于什么也没说。我推起车子往外走,身后又传来娘的嘱咐:“要是真考上了快点回来,你叔他们几个都在家里等你呢!”
嗯,本家的几位叔叔一定会在家里等我的,他们盼着我考上,高兴地喝个痛快酒——这对整个家族来说,都是大事情,我知道。
阴天,没有风,厚厚薄薄的云把天空摊成一张发皱的黄纸,脏兮兮得像被岁月糟蹋得发了霉,我怀疑今天很可能又要下雨。
我飞快地骑着车子,汗涔涔地从额上从脖子里流淌,我掀起背心,胡乱地擦了把汗,继续往前骑。
不知怎的,离学校越近,我的心反而越紧张,忐忑、惶恐中隐着几分期冀,车子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过了这个村,就能远远地看到刷锅中学的影子了,那张红榜是贴在教室外的墙壁上么?那张大大的红榜上,会有辛梦远的名字么?我一边骑着车子,一边忍不住胡思乱想,这时,我远远地看见了老牛,他正从学校方向骑着车子赶过来。
迎我么?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老牛满脸的汗,但他的眉目之间透露的欢喜无法掩藏:“考上了,你?”
老牛点头。
我的心更紧张了,我呢,我考上了么,可恶的牛三皮,你说话啊,为什么不说话!
“我呢?”
老牛的脸灰了下来,他摇头,叹了一口气。
我的心猛地“咯噔”一下,像被什么东西猛地一击。我盯着老牛的脸,我怀疑这老小子开我的玩笑。可他脸上的神情不像玩笑。
但我还是不死心,又问了一句:“没我?……真的没我?”老牛点头,面无表情地“唉——!”了一声,似乎想说什么,但终于什么也没有说。
汗一下子窜了出来,一股凉意从腔子里向外透出来,我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脑子里一片空白,一直燃烧在心里的那把火渐渐地暗了下来,最终完全熄灭,只留下一团灰烬堵在那里。我呆在那里,扶着车子,如一株被风揪扯着的无助的玉米棵子。
“几个?”
“全乡14个,咱学校9个……”
全乡14个,刷锅中学9个,在这9个人当中,竟然就真的没有我!
痛苦,懊恼,沮丧完全占据了我的心灵——我可是稳居全乡前三名的学生,很多时候我是第一,第一!怎么就能没有我辛梦远的名字,苍天啊!
“她怎么样,她?”沉默了好一会子,我又问。
老牛摇头,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我的心又是一沉,像石头沉在了黑暗的大海里——我不敢想象此时韦一巧的样子,她来看榜了吗?她一定会来看榜的,看完榜之后她会想什么?她正躲在某个没人的地方流泪吗?她会不会在哪个地方等我?如果见到我,韦一巧会不会扑到我的怀里大哭,还是板着冷脸责备我轻浮地闯进她的生命影响了她的学习?
“我去看看榜!”
“别去了,看了又怎样?万一遇到老吕你能说什么?别去……”老牛劝我——我知道他是怕我难堪,但他又怎么知道此时的我内心里的那千种不信万种不甘啊!
我必须得去,让我亲眼看一眼榜单,亲自搜寻一下榜单上有没有我的名字。万一老师们写错了榜单漏掉了我,万一老牛看得不仔细落下了我的名字呢,不行,我得去!即使明知是妄想我也得去。
我们调转身,推着车子,谁也不说话,默默地往前走。
终于,我站到了榜前。
红红的榜,大大的喜字,下面是一长溜黑黑的名字:
牛波
孟蝶
罗蚕
马尚啸
余小红
……
我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搜索,一遍又一遍地确认,生怕那茶碗大的字会被我漏掉哪个似的。
没有我辛梦远,也没有韦一巧!
我站在那里,一切如往日那曾反复做过的梦一样——人家考上了,学习和我差不多或者明显不如我的人家考上了,而我没有考上,成了最后的失败者!
然而,事实和我所做过的梦却又不完全一样——我没有哭,没有梦中那样激动和癫狂,既没有撕红榜,更没有把它扯碎踩在地上。我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眼里空洞洞的,脑子里空洞洞的,朽了的木似的,也许一阵风来,那朽木就会“啪”地倒下,碎成粉末,随风而去。
我的泪终于还是流了下来。老牛没有劝我,他紧紧地站在我旁边,搂着我的肩膀,任凭我的泪水放肆地流淌。耳边,有别人的笑声,他们在庆贺着自己的胜利,也有同学和我们打着招呼,我什么也听不见似的,眼里看不见任何人的影,只有那张大大的红榜,那红榜不像是贴在墙上,倒像是天上脏兮兮的云摊开了铺满整个天空,那榜上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名字都像山峰崩塌了似的压过来,压在我的心口,提醒着我:“没你!没你……”
老牛一步不离地陪着我,对着打招呼的同学微笑,摆手示意——他不想让我呆在这伤心之处,他不想让我包围在别人的欢笑里舔着自己撕开的流血的伤口。
没有什么能比安静更适合现在的我,没有什么能比泪水更能抚慰受伤的心。
站了好久,我像失去了灵魂的木偶,呆呆地立在榜前,可我的眼睛却时不时的四处张望。
老牛当然知道我在张望什么,看我一动不动,他轻轻地说:“走吧,兄弟,她来过……早就走了……不会来了……”
我转身,机械地跟着老牛往回走。
“找个地方,哥陪你喝点吧?”
喝点?酒?如果能有一场酒,我希望能够喝个昏天黑地,宁愿喝死。“喝!”我点头,又摇了摇头:”没钱啊,我们?“
“哥有!”老牛豪爽地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碎票子,我知道那是老牛攒下买药的钱。
”去他娘的脑灵素!“老牛仰起头,望着天上白花花的太阳,似乎一下子把几年来所有的怨气都吐在阳光里。
老牛领着我,钻进街头一个不起眼的小店,一盘子水煮花生米,一盘子炒绿豆芽,两茶碗白酒。酒论茶碗卖,一碗两毛钱,这小店老板真的很会做生意。
我们一人喝了两碗酒,辛辣的酒穿过喉咙,像烧红的铁条那样灼热,呛得我俩一阵子颤抖。
我闷着头,端着酒碗,那劣质白酒的冲味直刺喉咙,我举起酒,和着滴到酒里的泪水,一口气咽到肚子里。
酒是什么滋味,我不知道,菜是什么滋味,我也不知道,一切咽到肚子里的东西,全是一种滋味——苦得让我颤抖,辣得让我流泪。
“唉——!天啊——!”我张着大嘴,那喉咙里的酒味像火苗一样窜出来,我泪流满面,但我不能哭泣,在别人的饭店里,十七岁可以醉,但绝不应该哭泣。
“老弟,别怪哥说你,劝你多次,你最后还是……唉——!”
我知道老牛要说什么,我痛苦地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唠叨,事实已经这个样子,即使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如果不遇到韦一巧,我就一定不会是这个结局吗?韦一巧如果不是遇到我,她也就一定不是这个结局吗?
我不知道。
我为什么会遇到韦一巧,我为什么偏偏又爱上了韦一巧?遇到她到底是我的幸运还是悲哀?如果老天爷明明白白告诉我不能爱,那我还敢爱她么?如果上天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牺牲韦一巧的爱情去换一个中专的通知,我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十七岁的孩子,往往和成人生活在完全不同的世界。
但如果说今天这个结局我一点也不后悔那完全是扯淡,我后悔当初没听老牛的劝,他曾劝过我,骂过我,甚至那次生气骂我的时候,他要用脚踹我,唉,老牛啊,你为什么不狠狠地揍我一顿,你明明知道我陷进了泥泞里无法挣脱,你为什么不能让我清醒呢?
可是,韦一巧是我的泥坑吗?
显然不是,她不是泥坑。相反,她是我生命中的火把,她是我夜空里的星月,她是我痛苦里的唯一甜蜜,她绝不是泥坑,绝对不是,永远不是!
可我是韦一巧的泥坑吗?不知道。似乎是,如果不是我轻浮地爱上她,打乱了她十八岁的平静,她也许会像罗蚕孟蝶余小红一样考上中专。可她爱上了我,我给了她太多太多的苦恼——从她后来的举动来看,她似乎在故意地远离我,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刻意地隐瞒我,可这难道是韦一巧讨厌我并怨恨我的理由吗?
我不敢确定。我只敢确定自己,我确定在拥抱韦一巧的那一刻,她就注定会刻在我的生命里。她让我尝到了十七岁的爱情,让我得到了少女爱情的抚慰和滋润,让我知道了生命中还有如此美妙的东西,我有什么懊恼的?
“哥,我知道……你对……”我趴在桌上,哽咽。
“也许,我真不应该……唉,韦一巧……”
我又一次端起了酒,老牛伸手制止了我:“不能喝了!”
“我……喝……喝……,你看,哥,她就在我的酒里……”
确实,在我端起的酒碗里,我分明看到了韦一巧!她的明眸,她的娇唇,她那瀑布般流泻下来的长发……她的芬芳的气息!
她在哪里,此时的她在哪里?
我痛苦万分,为我最终的落榜,为我哭闹争取来的最后一次上学的机会,为我无法回家面对爹娘和等着喝我喜酒的本家叔叔,为我无颜面对邻居的目光和言语……但此时更让我痛苦的,是结局,我和韦一巧这样的结局!
“我完了,再也不能像哥哥这样跨进中专的大门了!”我狠狠地拍着脑袋,懊恼地自言自语。
”也没事,哥还准备八年抗战呢,这才五年,不就成了么?呆子,你比哥聪明,大不了再来一年。“
再来一年?我哪里还敢说再来一年?这一年就是软缠硬磨哭着闹着争来的,我怎么还敢提再来一年?
“不了,没机会了……”我摇头。
“你这才几年?拼到这个样子放弃了你会后悔一辈子!我告诉你,辛梦远,你必须再来一年!我还告诉你,比我们长的比我们苦的多了去了,没什么丢人的!不说范夫子,我有个同学,女的,复习了八年,教她的老师就是她同学,人家一个女的都撑下来了,冲出去了,难道你还不如女的?”
我知道,我听说过。教我们政治的王老师年龄比范子夫都小,他就是范子夫的亲同学,范子夫来复习的第一天,王老师不是在他的单身宿舍里请范子夫吃过饭么?我知道。但我不是范子夫,我不敢落个范子夫那样的结局!
我一想起夫子,就想起夫子手里举着的花花绿绿的乳罩和内衣,就想起考场上范子夫挥拳击打监考老师的样子,就想起了冲进考场的公安,想起夫子被公安扭着胳膊塞进警车时的样子。
我想逃离农村,想过一种自己梦想的生活,但我不想变成夫子。
“我就不爱看你这装熊的样子,有点出息好不好?你必须得上,你在家等我几天,我去劝我婶子和叔。”
不是他们的事,是我没脸再提。
老爹为了让我上学,他忍受了娘多少唠叨,为了我的预选,大表哥跑前跑后费了多少周折,娘又是经过了多少内心 的折腾,掏出了给她大儿子盖屋娶媳妇的钱,光那一次花的,就足够买来一头牛!
可这一切,都让我自己糟蹋了,我又怎么好意思再提什么上学的事!
“你以为你是谁?呆子,我们不过是一只蚂蚁,一只小小的蚂蚁,小到任何人伸出一根手指都可能捏死的蚂蚁!如果你不想在泥水里淹死,那你就只能不停的挣扎!你可以抱怨,也可以骂,但更重要的是别忘了挣扎。操他娘,什么狗屁命运?我们这些穷孩子的所谓命运,有时就完全在人家手里拿捏着,人家想让你往东,你就去不了西!比如这考中专的指标吧,这些东西对我们来说是大山无法翻越,可在人家眼里只不过是小小的草棒和树枝,可就是这些草棒和树枝,人家随意一拨动就可能改变了我们一辈子!”
老牛的话明显的稠起来,嘴里骂骂咧咧的夹着脏话,他缓了一口气,总结似的对我说:“所以啊——呆子,别给我装臭脸,别给我说委屈,生在泥巴水里,哪个身上不都有满身泥点子!别让我瞧不起你,呆子!”
我点头,不语。
我知道的,哥,我们都是蚂蚁,一只小小的无法掌握自己命运的蚂蚁,如果不想在泥水里挣扎一辈子,那就必须得抓住一切机会拼了命地折腾。我也知道,在泥水里的蚂蚁是没有资格嘲笑泥水的,只有挣出去了,甩干净了身上的泥,才有闲心和资本!
可是,哥啊,我辛梦远是把读书当作唯一的出路的啊,我满心思里想的就是通过考试打开那扇狭窄的门,然而今天,那厚厚的大门把我硬生生地关在了里面,我出不去啊,哥!
“我难受,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难受过,我心里一直把读书当作救命的稻草,只要还在读书,我就有可能冲出去,过爹娘他们从来都没有过的日子,可是今天,我连这个机会也没有了,失去了最后一根稻草的我,即使拼了死命地挣扎,我还有机会爬上岸么,没有,没有了啊!”我两手用力地拍着两边的太阳穴,我捂着自己的脸,也堵住了眼看着就要爆发的哭声。
老牛抓住我的手,用力的摇,安慰我:“失败也不是末日,呆子,有得就有失。相信明天吧,兄弟!”
我倒是很想相信明天,可离开了学校的呆子,明天在哪里?我迷惘地抬起头,望着老牛,他那黝黑的脸庞在白酒的刺激下变成了风干的大枣,那么红,又那么黑。
“告诉我,三皮,你说有得就有失……你失去了什么?我又得到了什么?你至少得到了一纸通知,中专的录取通知!”
“是,我是得到了一纸通知,可是呆子你也知道,除了通知,我他娘的还得到了这么一堆东西!”老牛伸手从椅子上扯过书包,“哗啦哗啦”一阵响,满书包的“脑灵素”药瓶滚了一地,那深褐色的药瓶子如一双双眼睛,尖锐地刺痛了我的心!
小店的老板走了过来,脸上满是不悦的神情。我们弯腰收拾那瓶子,赔着笑脸给老板解释。
老板知道了情况后没说什么,倒是宽厚地摆摆手劝我们别喝醉了回不去家。
家?此时最不想回的就是家!我的爹娘,我的本家的叔叔们一定坐在家里等着我,我没脸回家!
老牛的嘴角痛苦地扯了扯:“我失去了什么?你说我失去了什么,呆子,我吃的苦,我受的罪,我遭的羞辱……你知道个屁!为了考这个中专,我今年二十二岁了,村里和我一样大的,人家的孩子已经满街跑了,已经能提溜着瓶子打酱油了。我每次回家都不敢上街,生怕遇到孩子看我拿着书包,嘴里高声喊我大爷!你说我失去了什么?我二十二岁了,考一年败一年,在他们眼里就是笑话,就是废物!”
我被老牛的激动一下子震住了,呆呆地望着他。
老年终于平静下来,他坐下,语气中透着自豪:”但我值了,呆子,哥哥值了!别说五年,就是十年八年也值,这一张纸,顶得上在村里混死混活一辈子!“
我又一次点头:”我失去了一年的生命,得到的只是眼泪和屈辱……“
话未说完便被老牛打断:“不,你失去的不是一年的生命,得到的也不只是泪水!你只能说失去了一年的光阴,可这一年的光阴给了你生命别人无法替代的经历,泪水只流在今天,除了泪水,你还得到了韦一巧的爱情,还得到了老哥我的情谊……”
光阴?我耳边又传来老牛那天的歌声:
春天的花开秋天的风以及冬天的落阳
忧郁的青春年少的我曾经无知的这么想
风车在四季轮回的歌里它天天地流转
风花雪月的诗句里我在年年的成长
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一个人
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等待的青春
……
青春?爱情?韦一巧? 我摇头。
我确信曾经得到过韦一巧的爱情,那份火热和真诚无法忘记。可现在,她像避蛇蝎一样的躲着我,十七岁的爱情真的算爱情么?
我想哭。
我们踉踉跄跄地走出饭店,走出四五步,我便弯腰扶着街边的杨树,把吃的喝的全部吐了出来,我终于哭了出来……
去他娘的”男儿有泪不轻弹“,全他娘的放屁!
老牛搀着我,我终于摇晃着骑上车子。
好大一会儿之后,我渐渐地清醒过来。老牛非要送我回家,我不回家,回了家我怎么开口,怎么向爹娘交代?娘花了六百多块钱呢,那些些钱简直可以买一头牛,可以盖一间房子!
可现在,我空手而归。
我坚决让老牛回自己的家,他那熬瞎了眼的老娘,多么期待着他的八儿子胜利的消息!
可老牛不放心我,他说娘六年都等了,不在乎这一时半会,你可别做傻事。
哦,我突然明白了,看我失魂落魄的样子,老牛也许怕我想不开自杀吧。
我紧紧地攥住了老牛的手,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放心吧,哥,我不会做傻事,这个坎绊不倒我。放马过来吧,娘的!”
我说的也是真话,不仅仅是安慰老牛。
人活着可能是很苦,但我清醒地知道既然来到了世上,只要活着,一切就还有翻盘子的可能,人活着就不会输,可一旦选择了死,就只能任别人评价你的结局。我不会选择那样的路!
当然,我急切地让老牛走,内心其实还有一个没说出口的原因。
我推着车子,沿着田间小路,鬼使神差似的,又走到了那晚我和韦一巧最后约会的小河边。
小河还在,树还在,草还在,我也还在,可是我的那个疯狂的韦一巧呢?
我又坐在了那里,那是韦一巧坐过的地方,似乎还留着她的芳香她的气息,她就是在那里横躺在我的怀里,绽开了十八岁少女的所有美丽,就是在那里,她那散开的辫子从我的腿上披开,一直散在松软的土地上。
我似乎又看到了韦一巧,那弯弯的眉,那长长的目,那微微上扬的嘴角,那娇羞得足以让我神酥魂软的神情……我狠狠地揪着头发,我的泪水又一次不听话地流了出来。
如何让你遇见我
在我最美丽的时刻
为这
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佛让我们结一段尘缘
……
我分明听到韦一巧的声音,那么温柔,那么甜蜜。我四处张望,哪有什么韦一巧,只有杂乱的树,高低的灌木,和那茂密的野草!
韦一巧,你在哪里?你为什么非要安排这样的结局?
前一晚的疯狂,然后就是冷冰冰的远离,这到底为什么?
老牛说他的刷锅生涯是一书包的”脑灵素“,可他最后毕竟敲开了中专的大门,他终于如愿以偿逃离了农村。可我呢?我遇见了你,爱上了你,可我最后却又不明不白地失去了你!
这到底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韦一巧?
我怅惘地起身——我得回家了,虽然我又一次耻辱的失败,可我依然还有回家的勇气。我回头遥望,再一次寻找那给了我甜蜜和忧伤的刷锅中学。
太远了,我看不到刷锅中学,能够望见的,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
别了,我的刷锅中学;别了,我的甜蜜却又苦涩的十七岁!
老牛他们就要奔向不同的城市,开始他们的中专生活。可我的下一站又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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