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
次日,夏翠师母一早就开始了考前指导。吴鸣一瞬间又有了回归学堂生活的感觉,唯一不同的是,师母的教学似乎分外特别。
同样是教授怎么观察竹子,夫子主要是让学生在竹林观察,由竹林的地面落叶的色调、形态,裸露竹根的样子,竹鞭节络的颜色及光影变化开始。向上观察竹林不同生长年龄竹竿的颜色,光照对不同侧面色彩的影响,土地肥沃程度和湿润程度对竹竿粗细的影响,甚至一天之内,光线和阴影变化的规律都必须准确无误。至于竹林上层枝叶的变化,夫子并不会做过多的要求。夫子常说,竹子的风骨在根、在杆,并不在叶,于是学生们的作业更为注重这些因素。
可夏翠老师并不如此,她给吴鸣的第一课就是观察竹叶和枝干的变化,安静时怎样?起风时怎样,甚至她会变幻出雨落竹林的风景,让吴鸣观察竹叶和枝干在雨中的样子。这个时候吴鸣才发现,娇翠欲滴这个词真的很形象,一滴滴的透明水珠从天而降,在竹林的上空就开始显现绿意,以至于在枝叶间的滚动和变化用单纯的绿已无法描述。突然之间茅塞顿开,一句诗由心而发。
明珠滚玉帘,绿风落碧山,枝晃翠云动,叶摇泪雨远。
这四句虽然不怎么好,可是发之内心的情感如暮春江水,一泻而下,心里拥塞的郁闷,一去不返。
夏翠老师也是连声叫好,这是夫子不能做到的,于是吴鸣观察的更仔细了,虽然只是感悟到竹子的柔美,但这又有什么关系,这才是自己想要的。吴鸣暗下决心,这几天一定不能在像从前一样,否则对不起夫子,更对不起夏翠老师。
半天的教授转瞬而过,中午饭罢。吴鸣对夫子和夏翠老师说出自己的想法,他想去南山一观。
夫子和夏翠老师互望一眼,无声的笑出来,而后不约而同的表示同意。
于是在这个午后,一身青衣的青年骑着一匹褐色骏马,悠闲的穿巷绕城,一路南行。
这个繁华热闹的城市并没有人注意到,骑在马上的青衫少年郎,周身萦绕的薄薄绿光。只有在绕过一个街角的时候,一名暮年老人坐在檐间的躺椅上,睁开惺忪的睡眼,露出惊讶的深色。可随着街角房屋的掩盖,那一丝惊讶也消散在喧闹中了。
南山并不远,十余里地,南山也不高,遥望暮云齐。青衣少年郎似乎并不着急,但也没停歇,眼望远方的苍翠,时而沉思,时而微笑,不知不觉间,已来到一片树林掩映之地。
找一片碧草地,翻身下马,就连缰绳也是随意的搭在鞍子上。青衣少年在褐色骏马一侧,似乎对着马儿窃窃私语。转眼之间,马儿就撒着欢向林间的草地奔去,奔跑间发出一声长嘶。
青衣少年从腰间掏出一本书,然后一步步走进山里。山风适宜的刮起,耳畔响起林涛和鸟鸣。
吴鸣进入山中,山风的冷意在一瞬间让他打了一个哆嗦,然后这个孩子,翻开手上的那本诗经,随意的翻到一页,放声吟唱。可脚步并没有停,就这么一步步,一句句的走进山里。
临近山顶的一片竹林,此刻碧翠欲滴,林间正中有一片洼地,洼地中央天然的形成一个不大不小的池子,一滴滴、一缕缕山泉,从山中,从林间、从弥散的云雾里汇聚成一汪碧玉。
九月的天微微沾湿衣衫,这深山老林里虽然阴凉可并没有寒意。可此刻,碧翠的池水猛然间翻腾起一片银浪,然后林间多了一个婀娜的身影,眉宇间全是溫怒,一身白衣在山风里自由飘摇。
随着这溫怒的蔓延,碧色的池水和翠绿山林慢慢的生出一丝寒意,起初只是微冷,可慢慢的连个池水和竹竿、竹叶也开始凝出一片冰凌。
走在山间的吴鸣觉得天气突然转冷,热汗转为冷汗,浑身直打哆嗦,就连青衫上也结了一层薄霜。
吴鸣抬头看了看天,阳光从树荫里露出来,偶会会有一片巴掌大小的蓝天或白云从头顶的枝叶间隙露出来。鸟鸣声似乎少了很多,周围异常的安静。吴鸣禁不住停下了脚步,可那片留在山顶附近的竹林好像有无穷的魔力,在远处无声的呼唤,来吧,来吧,孩子。
吴鸣的脚步又动了,因为满脑子都是出门时父母叮咛的样子,那秀气的门楼,那一碧如洗的暮春江,那江上的歌女,还有夫子无奈的样子和师母殷切的目光。所有这些都给了他无尽的力量,鞭策着一双脚带动着身体前行。
就这样子蹒跚、跌宕,一路不知受了多少苦,终于摸到了那片竹林的边缘。
九月的竹林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竹叶和笋叶,夹杂着一些叫不上名字的野花、野草。唯一有区别的就是就是地上铺了一层白霜,竹林到处都挂满了冰凌,山风吹来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
竹林的深处有一层雾气缓慢弥散,让人看不清楚方向。吴鸣凭着感觉一步步前行,他想要走到内心里期望的地方。脚踩在地上发出次次啦啦、个个吧吧的声响,随即在地面上腾起一团团霜气,身体也似乎不听使唤了,动作慢了,脚步慢了,就连思考一个问题转眼就忘记了。
吴鸣不知道这座南山本来该有的样子,但凭直觉现在南山是有问题,可问题出在哪里呢?他不知道,因为思维运转的太慢、太慢。
就这样跌跌撞撞的走到了一汪清泉里,眼里的路走到了头,沙沙的树叶摇动,夹杂着叮叮咚咚的冰凌晃动身。似乎前方的空中有一团白影晃动,婀娜多姿、白衣胜雪,一头乌黑的秀发飘逸如散开的浓墨。
吴鸣傻傻的站着,惊讶的长大了嘴巴,眼睛瞪的远远的,呼吸似乎也停止了。仙人、仙人,他脑内一热,那两个字不受约束的蹦了出来。他忘记了自己当初暗发的誓言,第一次走上了当初父亲走过的尴尬老路,他似乎忘记了一句老话,有其父必有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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