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第四次读这本书了吧。第一次是因为语文老师的推荐,当时实在是不了解维特这家伙为什么那么喜欢用感叹词,动不动就洒泪,七尺男儿,大类女郎乎?第二次读好像是想试验一下新学到的快速阅读技能,结果效果不是很理想,为速度而读是一件无意义的事情。第三次读是几个月前,贵庚也二十有几了,少年维特的烦恼好像开始懂了。最近再次读起,维特的形象变得鲜明无比,对那些维特式烦恼的同感来得更热烈。这再次充分地说明,读书求缘,有些书不是不好,只是少了必要的年龄基数和生活阅历作楔子,你是很难进入它的世界的。
维特,一个古代版的愤青和文青。多愁善感,禀性善良,时常能在生活中发现内心与世界的冲突以及世界本身的不自洽,郁郁不得通其道,那些可爱的维特式烦恼由是而生。比起愤青和文青,也许吟游诗人更适合他的形象,那些烦恼的导火线,是诗人般的激情和眼泪,是诗人般的思辨和知性,是诗人般的纯真和热烈。“为什么我的眼里总是噙满泪水?/那是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维特的眼泪,来自于他对瓦尔海姆这片土地的爱,来自于他对这个世界的爱,对普世的同情,更来自,对绿蒂的爱。
夏绿蒂,这个如水般的姑娘,如水般温婉,又如水般热烈。只因为维特在舞会中与她对上了眼,便再也忘不了她的容貌。随着她的登场,维特的内心变作一座越来越炙热的火山,到头来毁灭的是自己。为什么这么一个可人儿会是已有所属?恨不相逢未嫁时。维特这个西方的少年,自然不信奉也不懂得东方的发乎情止乎礼,他的禀性容不了吃人的礼法,在爱情面前,他的内心是如此奔放,如同野马在悬崖边上脱缰,最终以爱之名步上自我毁灭之途。
维特式烦恼时可爱的。它的可爱之处在于它是那么的单纯直接,直指最敏感的所在。那种思考是没有先入为主的,由思考所得的烦恼能够感觉到一种悲悯的情怀,一种人性的挣脱。那些谦谦君子们“每当他觉得说话有些急躁、笼统或模糊,他会不停地对你进行限定、修正、删减或补充,末了什么意思都不剩。”对于别人敞开心扉说话,他们会用一种不关痛痒的迂阔之论相对。维特对这类人深恶痛绝。“天才的急流为什么难得涌现,难得汹涌奔腾,震撼你们惊愕的灵魂?亲爱的朋友们,这是因为河岸两边住着些不动声色的先生,他们耽心自己的园亭、花坛和菜圃被毁于一旦,懂得未雨绸缪,便于及时筑堤挖沟。”维特式的烦恼虽看似那么的以偏概全,那么的经不起推敲,那些烦恼背后的思考却透出一种智慧的光芒。
“人是万物的尺度。”哲学家如是高呼。为什么人就一定必须是万物的尺度?假设人时万物的尺度,对于人本身,又该用什么来衡量?以人度人吗?任何尺子都不能量出其本身的长短,而以人度人的荒谬见诸历史的每一条缝隙,于是我们能够读到战争和屠杀。社会用一些霸道的规定去限制差别鼓励同化,真真正正确立“人是万物的尺度”这一独尊的地位,然后用道德律来自省,殊不知礼法杀人不见血。维特是个悲剧,他的悲剧在于试图独立于体系之外,而体系这东西,从来都是容不下挑衅的,它没有意识,但它足够庞大,庞大到懂得靠惯性去摧毁一切挡在它前面的事物,然后像滚雪球般茁壮自己。
关于爱情,龙应台的儿子对她说,老师叫他们不要去相信维特这种“纯纯”的爱,爱情能持久,多半是因为两个人有一种互利的基础。然后就用这种互利的理论去分析见到的关系。末了,龙应台再次在剧场中提醒这种理论时,儿子却又说,我才17岁啊,总该相信些什么吧。一开始的言之凿凿,最后却轻易地推翻,选择“总该相信些什么吧”,这就是少年的心性吧。维特的爱情求索不得,他却不愿意被旁人说服去当个知分寸的好好绅士,因为他知道当他开始被说服时,他的爱情也就完了,他就不会再相信那些他曾经信仰过的东西,所以他宁愿选择疯狂,那么爱情就可以永远是他心中的一股火辣……
爱情之中,总会有少不了的变节者。当放弃了所有的抵抗,社会就会开始把他们照顾得很好,心痛也好心碎也罢,都变得像梦境般氤氲。这是一种乐观偏见的本能,人类借此很好地活了下来。只是维特他不想活了,他不要妥协,他不要被同化,他要他的自由,他依旧要去深爱哪个女孩。维特他又是幸福的,邂逅上这么一位灵气又善解人意的绿蒂,如仙女下凡,挑剔不出一点瑕疵。这样的话,魂归之际依旧有一种温存的完美感。有些人更是不幸。把玫瑰栽在沙漠里,少了顾看的人,只得自斟自饮,拟把疏狂图一醉……
维特说到底,也只是歌德创造出来的形象罢了。那是不是说,微斯人,吾谁与归?还是说,总有一天,我们会被这世界完美地驯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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