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悠悠的老婶婆

打我记事时起，婶婆就是个胖乎乎的“羊脂球”。一头齐耳蓬松短发，七分开的头发，一侧用黑色发卡卡着，“圆润润的脸庞，肉嘟嘟的手，笨拙拙的身肢随风倒，胖乎乎的双腿慢悠悠”。这是村里小孩们编排老婶婆的歌谣。

婶婆不光胖，行动缓慢也是出了名的，就连脾气性子也是慢的。她的慢不光表现在行动上，还体现在做事毫无逻辑当中。印象最深刻的是，她晚饭过后，会先去睡觉，睡一觉起来再洗碗、喂猪。估计这世上也只有婶婆的猪是吃得最晚的了。

婶婆也是村里起得最早的人，可往往是村里最后一个吃早餐的，因为婶婆起床后总“不务正业”，总是先去鸡舍、鸭舍转上几圈，先喂鸡鸭。还会去菜地闲逛。叔公是个勤快人，知道婶婆动作慢，每天早上起床，都会先去田里劳作一番再回家吃早饭。可既使如此，也还是会有回家后早餐依然没好的情况，这时老叔公就会开骂：“你这个死胖子，一点用都没有，丢你去喂老虎都会胀肚子”。

别看叔公骂起婶婆来嘴上无德，实际可是把婶婆呵护在心里的。不用下地种菜、也不用下田侍弄庄稼，就连家里的地板也可以不用清扫。这些老叔公全给包揽了，似乎他対婶婆的要求只有一个，就是一日三餐能让他有饭吃。

在这样的“相辅相成”下，高大肥胖的、从旧社会过来的婶婆不会种菜弄地。而身材矮小、能把大自然征服的叔公，却无法给自己做出能咽的下去的一顿饭。在我的记忆里婶婆就从来没有离开家超过24小时，最远也就是去个县城，午饭后也就回来了。但既使是离开这么短短的几个小时，婶婆也还是会提前把叔公的午饭温在锅里。

在老婶婆的缓慢世界里，永远无需焦虑、永远无需急躁，凡事有她自己的章法。有一年夏天的晚上，叔公迟迟不见婶婆上床睡觉，四处寻她未果，最后竟然在浴桶里找到了她。原来是老婶婆泡澡，结果缓慢的行动敌不过速速袭来的睡意，直接在浴桶里梦起了周公。

在我读四年级时，村里有天主教徒来布道，婶婆突然找到了信仰，凡事慢半拍的她，在这件事情上却是出奇的快速，成了妥妥的天主教徒。可叔公是虔诚的佛教徒，村里的寺庙都是叔公一手掌管的。这“中西和壁"的信仰，换成其他夫妻可能早就闹得不可收场。但叔公和婶婆却能相安无事，叔公烧他的香、拜他的佛，婶婆侍奉着她的圣母玛利亚。叔公唯一的担心就是婶婆这个“异教徒”死了入不了祖坟。

如今，婶婆也年过八十了，成了名副其实的老婶婆，肥胖依旧，拄着根拐杖行动比以前更慢了。可她爱心不减，每次回去看她，带给她一些吃的，她总是竭尽所能的“礼尚往来”，塞给我鸡蛋、鸭蛋、香菇干，有时甚至是特意为我煮一盆面，颤悠悠的端到我面前。看得我是又感动又心疼！

我时常在想：如果哪一天老婶婆不在了，我回家时一定会少了点什么，像完美的情感缺了一角？又像是记忆的空间有了一个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