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芳百思不解,短短一天,什么原因使村民对自己的态度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改变?
那些上午还春风般的脸上,此刻却阴沉着,怪怪的眼光像支支的利剑,剌得她浑身发凉。那些上午见到她热情打招呼的人,见到她就别过身转过头视她为空气。围在一起叽叽喳喳聊天的妇女,见她走近立刻闭上了嘴,这摆明了,她们议论的正是自己。
更使她难过的是晚上吃饭,公公婆婆都不怎么与她说话,而且眼光尽量迴避着自己,两个弟弟则黑着脸,根本不理睬她。
婆家这种冷淡的气氛,与昨晚热情的气氛反差太大,大的玉芳心中窒息的几乎喘不过气来。
晚上,玉芳睡在床上,细细回忆今天与乡邻相处的点点滴滴,觉得自己确实没有半点不对的地方,可他们为何这样对待自己?
突然,一个疑问闪过脑中,莫非村里的人怀疑自己肚中不是永强的种?
玉芳被自己地猜想吓了一跳,如果是这样问题就大了。不是永强的种,那就必然是别人的。自己就是个令人不齿的荡妇,不仅在河坝村声名狼籍,使婆家人颜面扫尽,而且在十里八乡,很快会臭名远扬。娘家父母也会在唾沫声中抬不起头,对自己恨之入骨,将本来就不招他们待见的自己,逐出家门。
想到这些,玉芳浑身冷得发紧。
玉芳毕竟才二十岁,对这个突发情况毫无应对办法,她只能摸着肚子,流着眼泪对娃说 : "孩子呀孩子呀,你叫我怎么办啊,怎么办!"
整个晚上,无助的她都处于极度慌乱和极度痛苦之中。她最担心的,就是公公婆婆受了村里流言蜚语的影响,也对她产生了怀疑。她没有任何办法消除这些怀疑,唯求他们信任自己。
玉芳想着这件事睡不着,隔壁的公公婆婆也想着这件事也睡不着。
公公婆婆腿上盖着被子,背靠着床头,脸上愁云密布。
"永强妈,村里人怀疑玉芳怀的不是永强的娃,你觉得有没有道理?"
"我前思后想,觉得应该是永强的。"婆婆还是倾向相信玉芳。
"我也希望是永强的。关键是她拿什么证明?我们又能拿什么来证明。?"公公眉头紧锁。
"证明……?"婆婆猛然想起了一件事,兴奋地拍了一下公公肩膀,"我想起了!永强死后不久,玉芳回娘家我送她到村口,她突然忍不着打干呕,那情形就像刚怀了娃娃的反应。这不就是证明吗?"
"老婆子,你这证明只是一种猜测,既肯定不了她当时就怀了孕,更堵不住乡邻的口。不说还好,说了反而惹来更多地议论。况且这种情况又没一个村民看到。"
"那怎么办?这件事总要尽快解决才行啊。"婆婆叹口气,忧虑忡忡地看着公公。
公公凝重地说 : " 如果她和我们都拿不出能说服人的证椐,这个娃我们肯定不敢认。永强死后,她们的婚姻自然了结了,她应该回娘家,不然村里人会在背后说风凉话。这样做也是为她好,在没有证明她的清白前,她继续留在咱家,恐怕会受到更深地伤害。"
"万一这个胎儿真是你孙子或孙女,我们这样做,娃长大后不恨死我们?"
公公一脸无奈 : "你说的万一也不是没有可能。但万一终归只是万一。现在村里的言闲碎语太多,我们自己都不敢下结论就是永强的娃。所以最好的办法是先让玉芳回娘家避避,待生下娃后,看像不像永强,再最终作决定。这事宜早不宜迟,明早我亲自给她说。"
第二天早晨,一家人沉默地喝着菜稀饭嚼着玉米饼,屋里自始至终都笼罩着沉闷的气氛。
公公最先放下碗。他拿出一片黃烟叶,慢慢将它裹成食指粗的圆条型叶子烟,将烟栽在铜烟嘴上。
这些事情公公做得漫不经心,其实公公脑子中正迅速思考如何找个由头,好把正事给引出来。
他将叶子烟点燃,猛吸两口,嘴里吐出一圈圈很浓的烟雾,透过烟雾,看着埋头吃饭的玉芳,他脑中顿时有了主意。
两个儿子此时也吃完了。"你们先到沙石场,我有点事,耽误一下就来。"他对正抹着嘴的儿子们吩咐道。
两儿子出了门,他笑嘻嘻地对玉芳说 : "闺女,我看你很喜欢吃烟熏豆豉下稀饭,今天回去时,让你妈从灶房头给你取几包,然后再拿截烟熏腊肉回去,也让你爸妈弟弟尝尝。"
玉芳一听公公此话,惊愕地放下手中的饭碗,直直地看着他,心陡然下沉。
婆婆看着玉芳的表情,心里既紧张又心疼,生怕老头子下面的话,刺痛这苦命的孩子。
"爸,您前天晚上不是不让我走了吗?今天咋就这么着急让我回家呢?"玉芳想紧紧抓着这根救命稻草。
"冬季河床干涸,正是挖掏沙石的最佳时节,全家都要到沙石场帮忙,你有身孕不方便,先回家养养身子,过段时间我让你妈和两个弟弟来接你。"公公的话合情合理,话中似乎还充满对玉芳的关切。
此时,玉芳很清楚,自己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自己的希望成了绝望。这层怀疑的纸,虽然公公没有捅破,但它却以另一种不伤自己自尊的形式,明明白白地向自己摊了牌。
公公在家一言九鼎,既然这样说了,就是不可改变的决定。
不管玉芳心里有多难受,但是,她能够选择的只能是沉默与服从。公公处理这件事很老道,只字不提玉芳肚子中孩子的事,使玉芳完全失去了解释的机会。什么叫"有苦说不出",今天她算真正领教了这句话的含义。
玉芳走时,很不情愿将烟熏豆豉和腊肉带走,但想到公公婆婆没说她半个不好的字,若不带走自己就公开撕破了脸,只好放进书包里,伤心地走出谢家大门。不过她发誓,这扇门,她将永远不再迈进。
前天来时她的脚步轻盈急迫,今天回去她的脚步滞缓沉重。·
她走到村口停下,眼前这片苍翠的林盘、熟悉的房舍、空旷的田野,前天来时看到还倍感亲切,今天走时却倍感凄凉。想到此,不由悲从中来,泪水长流。
十五里的回家路,玉芳走得很慢。她虽然感到头昏脑胀,但有件事她还是十分清醍一一遗腹子的事、还有这次到谢家所遭遇的冤屈,无论如何不能告诉父母。如果把这些告诉了他们,他们一定会打上谢家门去,闹的鸡飞狗跳,惊天动地。自己的名声也就此毁在这场打斗中。
岁暮天寒,路上行人寥寥。路边一棵光秃秃的枯树枝上,站着一只雏鸢,它伸长脖子"呱呱"地叫着,似乎在急切地呼唤它的爸妈。玉芳站在树下,久久看着这只寒风中的雏鸢,觉得它就像踽踽独行的自己,非常凄凉,非常孤单。
良久,雏鸢可能觉得盼不来爸妈了,终于扇动翅膀扑楞楞向远方飞去,玉芳不知它飞向哪里,不知等待它的是生是死,但是,它还是不顾一切朝着希望飞去。
玉芳似有感悟 : "雏鸢都可不顾一切去寻找自己的活路,我为啥不可以寻找自己的活路?我不仅要好好活下来,还要把永强的娃生下来,用娃来证明我的清白,用娃来扇那些长舌妇的耳光,用娃来让永强爸后悔不已!"
想到这点,她突然觉得有了必须活下去的理由和勇气,悲伤的情绪不再那么浓烈。
刚到家门口,她准备应付爸妈的说辞还未用上,她妈就高兴地跑过来,拉着她的胳膊就往堂屋里拽,边走还边说 : "你回来得太及时了,不然我就要你弟弟到谢家找你了。"
她妈很久没有对她这么亲热过了,她一时不习惯,挣脱妈的手 : "妈,啥子事?一惊一咋的,你好生说就行了嘛。"
她妈指着堂屋里坐着的一个年轻的男人,眉飞色舞地说 : "玉芳,你看那是谁?"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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