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自安给那孩子起名苏牧云。
我本来很生气,一听这名字我更生气,我说:“你还不如干脆叫苏牧羊!反正也是你的老本行。”苏自安诧异地转过身看我:“你怎么知道我小时候的事?”我当然不会说曾经偷着打听过他的事情,正了正腰身说:“看着你的气质,我就能猜到!”司机噗嗤的笑了一声,苏自安看过去,他瞬间没了声音。苏自安尴尬地拨了拨手表,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对我说:“有这么明显吗?我还以为这些年脱胎换骨了。”当然,我对他的这句感叹信任度为零,因为他整个脸上写的不是放羊,而是金钱和权力。快到医院的时候我仍不住问他:“你怎么只准备男孩的名字,那要是女孩总不能让她也叫苏牧云吧?”苏自安胸有成竹地说:“肯定是男孩!”我鄙视道:“这可不是你财大气粗能决定的事,说不好就是女孩。”他呵呵笑道:“这个我当然没法决定,可是医生能检查出来呀,六个月前我就知道是男孩!”擦,这个也能……
谷雨被送到了预产房,医生说离分娩还得一两个小时。苏自安携他的老婆去了对面的仙鹤楼。他们要的只是一个孙子,至于谷雨到底要经历怎样地痛苦,没人在乎。尴尬地身份让我不知如何进退,只能静静地守候在门外,做最无力的守候。一个小时候,谷雨突然痛苦的呻吟起来,我刚要冲进去,护士在门口挡住了我。不多时,苏自安从对面飞了过来。谷雨地声音越来越痛苦,到最后直接嘶吼起来。我突然楞在原地,好熟悉的声音,好熟悉地场景,在哪里见过?“墨墨!”我似乎听到母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猛地回头,苍白色的走廊寥无人迹,这哪里像生命诞生的地方?梦!我想起来了,是这几天晚上一直重复的梦:同样的长廊,同样的空旷,医生问:“保大人还是小孩?”苏自安回答:“小孩!”然后是血,从产房流出的血涌满了走廊……可是梦醒的时总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产房门被推开的刹那我猛然回神,喊道:“保大人!”医生惊讶地望着我,机械地问道:“保大人还是小孩?”苏自安赶上去:“刚才不是好好地吗?”“孕妇大出血,婴儿在最后时刻脐带绕脖两周。现在需要马上做出决定!”医生催促道。“大人!”“小孩!”我震惊地看向苏自安,那可是活生生地谷雨呀!苏自安自觉有愧,避开了我的眼神。我又把目光投向一直在旁边保持沉默的雷氏,她鄙视地看着苏自安,一字一句地说:“保大人!”
谷雨活下来了。子宫没了。孩子没了。
苏自安安排了高级护理照顾谷雨,无非是想减轻自己的负罪感。他能通过金钱的付出换得心里安宁,我却不能。怕谷雨看到我情绪不稳,我只能在她睡着的时候进去看她。她整个人显得绝望虚弱,本来就不大的脸现在只剩巴掌大小,我知道这不是营养跟不上的问题。护士说她平时醒来的时候除了必要的交流外,基本保持沉默,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似的。我撩过她额头上的发梢,睡着的她面容沉静,但愿她梦里安稳。
保了谷雨,并不代表能减轻我的罪孽。只一句话,我决定了另一个生命的生死。“牧云,将你埋藏在西山的敞亮处,如果有知,倒真希望你能牧一回天边层云。”谷雨出院,我领她去了趟西山。在牧云的墓前,我跪在谷雨面前,“我不求你和孩子能原谅我……谷雨……就让我照顾你吧?!好吗?”现在除了承诺在未来的日子里照顾她,我竟然找不到任何可以弥补的办法。谷雨掰开我的手,哽咽着说道:“苏墨,我不怪你,我也不能怪你。全都是我自作孽,这是报应!”“谷雨?……”想过一万种她惩罚我的方式,但唯独没有想到这一种,我不需要原谅,我不能被原谅!我苦苦哀求,谷雨始终没有松口。她说,她心死了, 她要离开这座城市。
我杀了她的孩子,葬送了她做母亲的权利,给她年轻的生命上了锁、涂了灰黑色。无辜的人带着谅解离开了,却将我推入地下十八层。那里空气稀薄,烈焰焚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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