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丹心入画图》
第十二章 天之骄子1
荀淳照心中着实吃惊。
九重宫帷他早已布置妥当，荀予佑缘何能仗剑入宫？来者自是不善，只不知宫外情形如何。荀瞻治对荀予佑的那声呼唤太过亲密，也让他听着浑身不舒服。他心里有些慌乱，但想着荀淳煦已死，自己精心谋划的大事已近成功，便又冷静下来。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平江侯，还能翻了天？
荀淳照看着荀予佑，冷声道：“荀予佑，你不经宣召仗剑入殿，是要造反不成？”
荀予佑并不理会荀淳照，目光只在殿内飞速扫过，眼前的情景当即骇得他目瞪口呆。他不及向皇帝叩拜，快步走到荀淳煦和吴妃身边，俯身探查二人的脉息，脸色瞬时骤变。
血从吴妃身上兀自汩汩流出，那一滩暗红的颜色快要延伸到他脚下。荀予佑直起身来慌忙向后退了一步，转身见跌坐在地的荀瞻治正愣愣看着自己。荀予佑忙将手中长剑放在地上，上前跪拜，“臣护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荀瞻治灰败的脸上仿佛有了一丝神采，他一把拉住了荀予佑，道：“阿佑，真的是你回来了啊！”
“是，是臣回来了。皇上龙体无恙吧，微臣扶皇上起来。”
荀予佑伸手欲搀扶荀瞻治站起，荀瞻治摇了摇头，指着荀淳照，颤声说道：“先别管朕，替朕拿下这，这……乱臣贼子。”
荀予佑闻言微顿，片刻犹豫，轻声道：“臣领旨。”
荀予佑拾起放在地上的长剑，站起身来缓步走到荀淳照跟前，平静地说：“臣奉旨得罪殿下了。”
荀淳照不觉往后退了一步，但立时便稳住身躯，喝道：“荀予佑，你想干什么？”若是单打独斗，荀淳照自认未必会输给荀予佑。但荀瞻治的那一句“乱臣贼子”，到底叫他失了些气势。
“臣奉旨行事，殿下若不束手就擒，还请恕臣无礼。”荀予佑道。
荀淳照冷笑一声，“本王劝你即刻退出殿外，不要插手本王家事。”
荀予佑沉声道：“殿下假巡视边塞之名勾结鞑靼以图不轨，谋害储君，危及皇上，岂以家事言？”
“你休要信口雌黄。”荀淳照色厉内荏，俄而却冷冷一笑，“你知道的倒不少，只是你能奈我何？一朝天子一朝臣，识时务者为俊杰，本王劝你不要站错了队。”
“有国法在，不须我奈殿下何？臣既能仗剑入宫，殿下也应知殿外形势。京师九门并三关守军业已换防，今日恐怕要叫殿下失望了。”荀予佑冷眼看着荀淳照，这个皇子贵胄一朝亲王，勾结外族图谋江山，弑兄逼宫行事狠辣，丧尽人伦竟面无一点愧色！
“什么？你，你这才是要造反啊！”荀淳照反应过来气急败坏，“谁给你的权力，竟敢如此行事？你，你私自换防军队，这是灭族之罪。”
荀予佑拱手说：“臣仓促行事，未能禀明皇上……”
“阿佑你做得好，朕恕你无罪。”荀瞻治不等荀予佑说完立即道，“无须和他多言，给联拿下这乱臣贼子。”
“乱臣贼子？”荀淳照忽而大笑，“父皇说儿臣乱臣贼子，是预备将儿臣如何呢？”
荀瞻治额上的青筋跳了两跳，看着业已气绝在地的太子和吴妃，颤声道：“乱臣贼子……当以谋逆论处。”
“以谋逆论处，父皇难道是要杀了儿臣不成？”荀淳照好似有些笑岔了气，“儿臣若有不测，试问这万里江山日后要让何人主宰？”荀淳照看了一眼荀予佑，又转视荀瞻治，一字一句地说：“如今，除了儿臣，还有谁能身继大统？父皇若是杀了儿臣，是要把这山河鼎鼐拱手他人吗？”
荀淳照的笑声愈发放肆，不料荀瞻治竟也低头呵呵笑了两声。荀淳照不觉止了笑，颇是诧异地看着荀瞻治。
荀瞻治抬眸看定了他，幽幽而言：“除了你，就没有人能身继大统了吗？”
荀淳照扫视了一眼不远处倒伏在地的荀淳煦，喉头下意识地动了动，张口道：“儿臣是父皇如今唯一之子嗣……”
“朕的儿子可不止你一个。”荀瞻治冷冷打断他的话。
荀淳照心中猛然一惊，他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荀淳煦和吴妃，确定那倒下的躯体不会再站起，决然道：“儿臣是父皇如今唯一活着的儿子。”
“唯一活着的，唯一活着的？”荀瞻治忽然放声大笑，笑中又带了哭腔，最后竟不知是哭是笑，叫人听了毛骨悚然。
荀淳照愣愣地看着荀瞻治，正欲开口劝他接受现实，荀瞻治却忽然停了哭笑，抬手指向前方，一字一顿道：“朕还有他，朕还有他可身继大统。”
荀淳照沿着荀瞻治所指而视，不觉愣在原地。殿中只有三人，荀瞻治所指，除了荀予佑还有谁？
荀淳照怔愣片刻，看看荀予佑，又看看荀瞻治，说：“父皇是伤心过度，还是气糊涂了？儿臣知道他素得父皇欢心，故而父皇几次三番擢拔于他。可他不过就是个侯爵，虽也姓荀，却不知该是哪一代的远亲了。一个都不曾按宗室族谱取名的人，凭什么身继大统？今时今地，父皇再不愿意，也只能把这江山社稷交给儿臣了。”
“江山社稷原当仁者居之，更何况……”荀瞻治看着荀淳照，眸中竟有快意，“今时今地，你也并非朕活着的唯一子嗣。”
“……儿臣不明白父皇在说什么？”荀淳照愈是懵懂。
“你耳聪目明，还要朕再说一遍吗？”荀瞻治冷冷道。
荀淳照仔细琢磨着荀瞻治刚才的那句话，喃喃道：“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荀瞻治仰天大笑，两行热泪滚落脸颊，“没有什么不可能，只是朕原以为他的身份这一世都不会公开，不想天意若此，天意若此啊！”他眼中含泪，看着荀予佑，颤声道：“朕还有他，还有他——平江侯荀予佑，他比你年长一岁，乃朕之第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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