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看到他履历时,便忍不住想采访他了……
不是因为他年纪轻轻就被师长们称为“佛教全才”、作过学诚大和尚的秘书、经过日本“魔鬼丛林”的训练、赴缅甸学南传、主掌千年祖庭,而是因为这条成长线本身, 让我看到了一个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的格局演变图……
这样的故事,注定精彩;
这样的心路,也注定能惠人无数……
报身
《六祖坛经》有云:“法身、报身及化身,三身本来是一身”完成对道伟法师的专访后, 我脑海中不自觉地把一个人学佛路上的成长历程以这三身划分, 为什么如此?如果你带着这个疑问来读下边的文字, 那么,我们将共度一段心灵的成长之旅。
小时候,他就对寺院有特殊的亲近感, 虽然他对佛法还一无所知。
“少年时,我曾有过很强烈的孤独感, 伴随着哥哥姐姐结婚,这孤独感逐渐扩大……”
迷茫的他问寺庙里的师父,“如何对付孤独?”
师父笑笑说:“孤独是一种享受……”
这让他依稀明白,从想摆脱孤独的情感诉求到与孤独相处的从容安然, 再到获得内心清凉的自在无忧, 正是从烦恼走向觉悟的蜕变过程。
虽然看到了解脱之路的航向, 但,如果没有那个大变故,他依然不会出家……
“那年,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姐,因为不适应婚姻生活,吞安眠药自杀……这件事给我刺激太大了…… ”
至此, 他对“家”、对尘世的归属感已趋于饱和。
姐姐有家,可这不能使她脱离烦恼;
他有红尘之爱, 可这并不能解他心头的寂寞;
无常如此迅速, 他要尽早踏上心之归程。
出家,是为了回家, 回到那向往已久的充满无苦之乐的灵魂故里……
就在同龄人们带着满眼新奇, 步入五彩斑斓的花花世界时, 他却收拾行囊来到了凤凰山南麓的雪峰禅寺,度过了自己的净人时代、沙弥时代。
“山清水秀、采茶、种菜、身心轻安的日子……” 现在回味起那段岁月,他仍会忍不住微笑。
后来, 他接到了父母的家书, 为了怕二老到雪峰寺寻子,他决定暂避。
在师父的介绍下,他来到了莆田广化寺, 在那里遇到了改变了他一生命运的人——学诚大和尚。
“大和尚对自我的要求之严让我惊讶。从禅坐到早晚课,都能看到他的身影,事事亲力亲为,处处作大众的表率。 ”
“那个年代,整个社会都还节奏很慢, 何况是寺庙里?但他却工作效率极高,勤勉而严谨……他经常教导我苦修心志,言行合一……”
他至今还记得有一天,学诚大和尚把他叫到跟前, 问:“对未来有什么打算……”
他说不出个所以然, 大和尚捏着他的禅卦,微笑地对他说:“穿好这身衣服就是最好的打算。”
这让他明白了,恩师希望他作个合格的出家人的期许。
要想实现这个目标,第一步是先充实自己, 提升自己的佛学认知。 他考取了福建佛学院, 从基础班念到了研究生班。
在校期间,学诚大和尚曾任校长…
“有时散步,他会把我叫到身边,在貌似不经意间, 考察我是否把所学的知识真正消化、理解了……“
学诚大和尚对僧才的培养是全方位的。
“他会安排些活动,让你策划、让你担当、让你在做事中锤炼……这种训练,有时看起来很残酷, 但对成长的提升却是快速的。惟有在事上,去感悟、去体验, 你才能把所学的佛法消化……“
“我们一般理想很大,实际操作能力却很差, 他就给你平台, 让你把理想落地……他不担心你把事情办砸了,只看你是否尽力了,执事以尽心为有功。”
而在操持事务的过程中, 他也开始体会到师父的不易,师徒之间的心灵契合度也由此加深。
殷殷之托 左:学诚大和尚 右:道伟法师法身
通过在雪峰寺、广化寺、佛学院的历练, 他已是师长们眼中的杰出的年轻僧才, 未来,应该已注定一帆风顺。 但他,却偏要自己迎接一个艰难甚至残酷的挑战——深入传说中的日本魔鬼丛林——正眼禅堂。
那是一个虽存在于现代社会, 又保持着千年前古老的丛林传统的修学之地。
在那冬天没有取暖设备, 锯木头都是人工操作的原始生存状态中,他开始了真正切入佛法的心性修行。
在正眼禅堂,他遇到了来自丹麦、瑞士、英国、美国、台湾等地的禅师。 他并不讳言初到时,心中多少有几分傲慢...自己在中国寺庙中训练出的持戒精严、在佛学院打下的坚实理论基础, 在学诚大和尚麾下所见过的世面,锻炼出的能力,都让他有一种”他们凭什么管我?“的优越感。
然而,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日, 这群日本人的“管教“却为他上了人生重要一课。
那天,他和僧众们在禅堂打坐,在持续了一段时间的、每天只睡三个小时的精进勤修下,他有点撑不住了,昏昏欲睡。 “啪“一记香板打在肩上, 他清醒了片刻,但不久,又昏沉了。
这是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管事的僧人走到他身后, 二话不说,拎着他的衣领,把他拖到门口, “扔“了出去。
一向自视甚高的他, 被这举动弄懵了……
“我趴在雪地上,想,我是谁? 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我为什么今天会这么凄惨?会被收拾得如此落魄邋遢?“
那一刻,“佛学院的高材生“”名师高徒“这些往昔的光环都如梦幻泡影般无力, 真实的他,只是一个被驱赶出禅堂,趴在冰冷雪地上的卑微生命……
他的手被冻得通红, 心也在屈辱中变得冰凉。
“下一步该怎么办呢?“ 他听见心里有个声音再问。
打道回府, 还是继续被收拾?
他决定选择后者。
那天他几乎是爬着回到了禅堂。
日本人看到如此不屈不挠的他也释放了善意。
“如果不突破自我的伪装外壳,修行不可能成功。“ 谈起那段经历,他感慨到。
那雪中的一“扔“,落在地上的,不光是他的身躯,更有他的傲慢。
破茧不为成蝶, 但破茧终将成蝶。
在那酷寒又没有任何取暖设施的严冬,他靠吊丹田之气来“取暖“ ;在那被严苛对待的日子里,他靠突破内心的局限来品悟安忍与智慧, 终于体会到了山河大地皆一梦,无常苦空尽泡影的真相,体会到了浩瀚的平等心中那宁静与自在的力量……
化身
日本,无疑是他修行中的重要一站, 在那里,他对禅修有了更为深刻的体悟, 而后, 他又将足迹,踏向了缅甸……在那里,他开始学习南传佛教, 学习将禅修落在每一个当下……
两段异域之旅,为他的修行带来的是质的提升,在吸收了汉传、日本禅宗、南传的佛学精华后, 他回到了故里。
这一次, 他的落点是当阳玉泉禅寺, 一千年前, 天台宗的开创者智者大师曾隐居于此……
如何让这座曾经地处偏僻的千年古寺,重新焕发生命力?
当他说出了自己的思索后,我不禁眼前一亮……
“什么是佛法,佛陀到底想释放什么样的信息,给众生、给后世? 曾经, 有婆罗门找到佛陀,说,我们一家人都已经有了自己的信仰, 但你现在把我儿子、媳妇都“吸”走了……佛陀说,我没有要他们改变信仰, 我是净化他们的生命,成为更伟大的婆罗门。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佛法是超越信仰、超越宗教的,它的本质是带给人清净的心灵、指明解脱的路径、回归无我的智慧……
如何在现代社会,让佛法传播走得更远?
或许我们可以尝试这样的路——佛法生活化,生活艺术化, 艺术宗教化,宗教神圣化。
佛法生活化:从观察呼吸、观察脚步、把握正念、提升觉知力和平等心开始,找到那让内心从容自在的力量。
生活艺术化:我们通过举办美学空间、艺术空间、禅意艺术、古琴雅集等活动, 让有更高精神追求的社会精英, 并通过这些活动开启净化心灵之路,让他们开始学习佛法,参与到佛教中来。
艺术宗教化:若没有神圣的信仰,艺术路走不长远。“士先有器识而有智慧“,将艺术导归回宗教,是让大家把有限的聪明,转化成无限的智慧,驰骋于无限的空间,上与天地共往来, 下入平民百姓心。
宗教神圣化:这不是让我们去搞神权崇拜, 而是将宗教导归回以“止观“为代表的真修实证,让生命达到终极的清净圆满……这难道不是天地间最神圣的事吗?”
这是一段堪称荡气回肠的话, 这是一条将把佛教引向无限广阔天地的大格局之路,而这些话,从一位年富力强的法师口中说出, 更让我看到了无限希望……
下边,回到文章开头的问题——为什么以报身、法身、化身来切分他的心路历程?
在我看来,“他”就是我们,经历上可以千差万别, 但本性却一般无二……
那个害怕孤独,因失去挚爱的姐姐而遁入空门的大男孩,是和你我一样,承受着无常之苦的“报身”。
而在日本被碾碎了傲慢, 在最原始、最艰苦的生存状态下体悟无我空性、体悟生命纯净本性的“他”, 引领我们看到的是自己不增不减、不垢不净、不生不灭的“法身”。
在完成了日本、缅甸求法,踏上心之归程,重回故里, 欲重振千年古寺的“他”,是我们每个人激发出本自具足的智慧与愿力后, 用之度化众生的“化身”……
正如道伟法师所说:
“人生是一场不可避免的修行……”
谨以《六祖坛经》中的此偈
送给这漫漫修行路
……
三身无我体,
四智本心明。
身智融无碍,
应物任随行。
起修皆妄动,
守住非真精。
妙旨因师晓,
终忘染污名。
本文转载自“令见”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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