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战

北条信与真互相跪坐在草地上，微风扫过，真飘逸的长发随风舒展开来，飘落下来的樱花有几枚黏在真的头发与脸庞上，使得真清秀的面孔看起来有些妖冶。

北条信呼吸有些急促，激动的血液快要在血管中沸腾了，他野兽般的眼睛死死盯着真，仿佛蓄势待发的猎人，随时将对面的猎物撕碎。北条信等这一天等了好久，对于颇负盛名的真，提出挑战的他没有丝毫畏惧，因为许多名家都成为了这把鬼丸国纲的刀下亡魂。北条信看了看手中的名刀，紧紧握了握。

北条信脱去身上宽大的和服，露出精干的上身，一副巨大的猛鬼与夜叉图横亘在北条信身上，随着北条信爆炸般肌肉的抖动，来自森罗的猛鬼与夜叉仿佛活了过来，那狰狞的眼睛仿佛要牵扯敌人的精神进入地狱。密密麻麻的刀疤仿佛一幅浮世绘，诉说着他的战斗历程。

真平静的脸上没有任何波动，他慢慢将敞口的上衣褪下，反手系在腰间。右手微微握住刀鞘，刀身上移，他的身上没有任何伤痕，仿佛初生婴儿般泛着莹莹白光，没有北条信那惊艳的肌肉，只是随着他用力，他身上棱角分明的线条显示着他的身躯没有那么羸弱。

两人同时起身，一道电光闪过，居合斩，又称拔刀斩，菊一文字则宗带着凌厉的刀气斩过。北条信尽管早就听说真的拔刀斩奇快无比，但真到交手的这一刻，他还是吃了一惊，他的肉眼无法捕捉这一刀的踪迹，凭着长期战斗积累的经验，他本能的将鬼丸国纲横在身前挡住了这惊世一刀。

菊一文字则宗和鬼丸国纲这两把传世名刀在相击的那一刻开始显露它们的绝世锋芒。菊一文字长三尺有余，刀刃极薄，握在身材修长的真手里有着惊人的美感，如果说北条信是暴力的制造者，真就是艺术的演绎者。

作为北条家的传世之刃，鬼丸国纲也毫不示弱，北条信接住这一击后，震开菊一文字。两人拉开距离，北条信收起了自己的小视之心，刚才真的一击拔刀斩从鲤口之切到拔击一气呵成，那刀气之凌厉让北条信惊出了一身冷汗。

短暂分离后，北条信与真的兵器再次相接，真紧抿着嘴唇，双手紧握刀柄，挥动菊一文字则宗划出巨大的圆弧，或劈，或撩，或斩，每一次刀尖都准确击中鬼丸国纲的最薄弱处。北条信怒目圆睁，很难相信，真那薄弱的身躯竟能打出这样快速而有效地打击。对方的气力应该不如自己，气力方面一直是自己引以为豪的地方，以往借助这一优势就能压着对方打，但真的眼好似鹰隼之眼，往往能一眼看破自己招数中的小小破绽，把每次攻击都打在刀身的最小着力点，以自己几分之一的力气就能轻松抵御住自己大开大合的攻击。北条信有些憋屈，就像拳拳重击打在棉花上，尽管对手还是在自己的狂暴攻击下连连后退，但自己却没有以往的酣畅感。

北条信清楚真的破绽，真的菊一文字则宗的长刃是优势也是劣势，拉开足够长的距离，真就能在保证自己再不受伤害的情况下挥出最有力的劈斩。只要稍微近身，真进入鬼丸国纲的有效攻击范围，北条信相信真抵御不住他骤雨疾风般的攻击，北条信像一头猛虎般蛰伏着，只要真露出一个破绽，他就会凶恶地扑出，扼住真的喉咙。终于，他等到了，他扑捉到了真的一丝情绪波动，高手对决古波不惊的心境往往比凌厉的攻势更能决定战斗的胜负，虽然不知真为什么会分心，但北条信显然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他侧过刀身振开菊一文字，栖身而上，反刀怒斩。

真凝视着北条信的眼睛，微微有些吃惊，对方那灼灼的眼神和一年前自己的何其相似啊，那满含战意与杀意的眼神，一往无前有死无生的眼神，宛如将性命赌给撒旦的赌徒。曾几何时，他也是如此痴狂地追求剑道的真谛，修炼的也是杀人之剑。不断上门挑战名家，希冀自己的剑术在一场场生死之战中臻于完美，可是当自己喜爱的女孩躺在自己怀中死去的时候，他才知道剑是如此残忍而使人无助的东西啊。

为了剑道的极致，他一声不吭离开了和他私定终身的女孩，那时女孩一定很伤心吧，站在樱花树下遥遥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她是个倔强的女孩啊，她苦练剑术，希望有一天能以武士的身份站在他的面前。她一直女扮男装，锤炼着自己的剑术，终于有一天她来到了他的对面向他提出挑战，他不认识对面这个无名小卒，但他向来不会手下留情，她的招数在他眼中是粗糙的，所以他轻易划破了她的面纱，也划开了她的喉咙。

她躺在他的怀里无声的笑了，嘴里泛着血沫，眼里却没有悔意与死亡前的恐惧，是喜悦与哀伤的混杂，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后悔与哀伤，他的心里终究还是有自己的啊。她睁着眼睛想再好好看看这个世界，上天却再也不给他这样的机会，飘落的樱花把她埋葬了，追求极致剑道的真也随着她一起埋葬了。

或许死在剑道争锋之下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是他的爱人少了陪她说话的人该多么寂寞啊，所以他还不能死啊，他还要守着这颗樱花树啊。那一年未动的争鸣之心正在渐渐复苏，他默默抓紧刀柄，菊一文字好像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心变得锐利起来，微微轻颤起来。

真后退一步拨开北条信栖身而来的刀身，反手将它压在菊一文字之下，运用了柳生新阴流中无刀取中的柔劲，宛若太极中的四两拨千斤。真趁机拉开足够长的攻击距离，换上了大开大合的攻击，不再见招拆招，这一刻是刚猛的对决，刀尖与刀尖相击，刀身与刀身对砍。北条信眼睛渐渐明亮起来，这才是他期待的对决，这种将十分力气作用在对手身上的酣畅感让他欲罢不能。虽然不明白真为什么要与他硬碰硬，以己之短来攻彼之长，但是真爆发的力量让他吃了一惊，他那并不雄壮的身躯爆发出了不亚于自己的狂暴攻击，他的血液开始沸腾起来。下一刻，北辰一刀流、神道无念流、镜心明智流……中的各种技法，两人信手拈来，刀刃相击的声音连绵不绝。

北条信全身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真也毫不轻松。北条信暗下决心，右手挽了个刀花，左手握住腰间的刀柄，长曾弥虎彻，出窍。北条信手握两把刀后，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变化，一下从狂暴变到了悠远，又像高山一样坚不可摧。他的双臂粗大了一圈，瞬间格挡开菊一文字，真开始在他的攻击下连连后退。

收纳！目视！吐纳！鲤口之切！拔付！切下！

居合再次一气呵成，收纳是瞬间将刀收到刀鞘的手法，如此快速的动作在真的手中却行云流水。但是菊一文字撞上鬼丸和虎彻，却弯起了一个惊人的弧度，北条信一步不退，发起攻击的真却被震退了好几步。北条信双刀舞成了一个圆形的领域，宛若阴阳太极鱼，领域之内，诸剑退避。

正是二天一流，二天晒日，宫本武藏的著名招式在北条信的手中显露锋芒。左手阴，右手阳，二刀流统一双手大小太刀的动作，阴阳并济，在阴与阳的对立与统一中，二刀流会升华为更加恐怖的招数，爆发出更加强悍的力量。但是武藏之后，二天一流并没有发展成多么繁荣的流派，并不是说二天一流不强力，而是能真正掌控它的人太少了，一般人单手持刀对上双手持刀的人，会因力量不及而捉襟见肘，双手刀反而成了累赘，但是宫本武藏是天生力大如牛的汉子，即便单手也能爆发出超脱常人的力量，所以这根据他特点自创出来的这招式在他手中所向无敌，据说曾同时抵御两百个人的进攻。而如今二天一流在北条信手中竟也毫无停滞感，为了锻炼臂力，北条信将自己吊在房梁上，下面放上铁砧板，稍一松懈就会有剧痛传来，借此来激发自己的潜力。

居合在二天一流的防御下寸功未建，北条信更是藉此展开咄咄逼人之势，真在他的迅猛攻击下连连后退，震的真的手快要抓不住菊一文字了。

真眼神一凝，摆出一个古怪的起手式，北条信不明所以，也不以为意，但是下一刻骤雨狂风般的攻击却生生止住了他的攻势，燕返，曾经佐佐木小次郎的成名绝技，据说没人见过燕返，见过它的人都死在了佐佐木小次郎的刀下，而佐佐木小次郎还没将它传下，就死在了与宫本武藏的决战中，宫本武藏为了克制他这一招，特意制了一把4尺长的长刀，致使丧失先机的佐佐木小次郎未使出燕返就败在了他的刀下，而当时年仅29岁的宫本武藏还未创出二天一流，所以两招孰强孰弱还未可知。

燕返竟在真的手中重现，燕返由小次郎斩下天空中的飞燕而得。燕子能感受空气振动来改变飞行的方向，而不管怎样的刀，都无法不振动空气挥动，所以无论怎样快的一刀都无法燕子，所以燕返三刀几乎是同时发出的，瞬间封住燕子的所有退路。

北条信感觉一瞬间鬼丸和虎彻的各处受到了成百上千次打击，而自己在二天一流下耗费的气力非比寻常，快要坚持不住了，而他相信发出这样的攻击，真一定也不轻松，所以他在坚持，坚持到真脱力，他就是最终赢家。

溅落的樱花一落到两人交战的领域就化为无数碎片向四周溅射，两人的角力还在继续，一如当年剑圣宫本武藏与剑豪佐佐木小次郎的决战。三件名刀在同时嘶鸣，真舞出的领域如一把扇子狠狠地刮下，北条信就如顽强的弹力球，将真的每一次攻击都隔绝开来。

飞扬的尘土渐渐落下，鬼丸在距真脖颈的两公分出停下，凌厉的刀芒割断了真的一缕长发，割破了他白净的脸庞，菊一文字的刀尖刺破了北条信的喉咙，血顺着刀尖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溅起些许尘土，只要北条信再向前半公分，菊一文字就会割破他的喉管。

“再过几秒钟，败的一定不是我。”北条信嘶吼。

“你不杀我，下一次，你一定会死于我的刀下。”北条信死死盯着真的眼睛，希望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出情绪波动。真的眼里又透露出哀伤，北条信不明白这个男人到底在哀伤什么。其实，他输得心服口服，真明明能看出他的破绽，却从自己最强的方面击败自己。

真收回菊一文字，刀瞬间回鞘，居合，收纳，尽管这是第二次看到，还是让北条信觉得惊艳。自己从一开始就战胜不了这个男人。

真来带樱花树下，提出两只碗、一壶清酒，席地而坐，将两只碗倒上酒，北条信来到他面前，也席地坐下。风将樱花送到了两只碗中，真一语不发，将酒一饮而尽，真长得清清秀秀的，喝酒还真像个爷们，北条信也将酒一饮而尽，给真深深鞠了个躬，向后退去。

风吹落了樱花，吹起了男人的长发，整个世界只剩了真与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