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子衿，呦呦鹿鸣

青青子衿，呦呦鹿鸣

接到王卫婚礼请柬的时候，阿伊拿着手机的手不自觉晃了一下，不是因为在失落王卫的结婚，而是她接起电话的时候，瞥见了墙上的日历。

三年了。

时间好快，却恍惚觉得很漫长，漫长到一下子所有的结局都写好了。

回去参加卫哥哥的婚礼时，晚间逛超市的空档，阿伊在酸奶区晃荡却看到一抹旧年里的灿烂背影。

小女孩奶声奶气拉着男人的衣角“爸爸，我想喝蓝莓味的酸奶。”

男人的声音很温柔，也很好听，他手里拿着一瓶酸奶，“是这个对不对？”

阿伊忽然笑了。

他好像胖了一点，但是没有一份来自中年人发福的油腻，依然如那年一样的清澈。

记忆的闸门一下子开始打开。

“你遇到过，像星星那样闪耀的人吗？”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01

阿伊从来没想过有一天“鹿”这个姓氏会让她觉得这么好听和特别。

阿伊这两天在失眠，满脑子都在晃着一个人的影子。

关于那个人的一切，阿伊实在是说不出来。

“一见钟情？”不是，“日久生情？”也不是，阿伊连话都没跟人家讲过，那是什么呢？

那就算是一见钟情吧。

阿伊只记得那天的天气还不错，那个穿着松散宽大黑色T恤的人，被一群孩子围在中间，阿伊看到他在笑，很干净的笑容，跟围着他的那些孩子们脸上的笑容一样。

那一刻，阿伊站在门外看着他，不知怎么的，阿伊觉得站在那里的人特别好看，说不出的耐看。

再一次见到他是在大班孩子们的课上，阿伊为孩子们准备好午餐甜点，正看到他在陪小朋友们做游戏。

他好像是故意一直在输，小朋友奶声奶气开心得手舞足蹈从他手里接过奖励。

那天的天气也很好，阳光透过玻璃窗刚好打在他的身上，眉眼分明清澈，阿伊默默看着忍不住抿着嘴笑了。

那天跟她一起忙活后厨的李老师一直追着阿伊问，阿伊今天的脸为什么那么红啊，什么事情笑得那么开心。

阿伊有些害羞低下头，小声扯着衣角嚅嗫，李老师你别乱说了，哪有什么开心的事啊。

可分明就是很开心，说不出的开心。

02

从那天开始阿伊就开始失眠了，睁眼闭眼都是那个在光下笑着的眉眼分明清澈的人。

“李老师啊，上课那个男老师是谁啊，孩子们很喜欢他呢。”

问完这句，阿伊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神情，心里却砰砰直跳，耳朵根发红。

“嗨，他呀，那个小伙子啊，是鹿老师啊，你不知道吗？很不错一个小伙子新来的，叫鹿鸣，”说完李老师不忘在围裙上蹭蹭她油腻的大手。

“阿伊啊，孩子们今天两点有加餐，咱们要快点烤这个蛋挞了。”李老师站在那吆喝着，似乎并未来得及察觉到阿伊的异样。

阿伊抱着模具开心得要跳起来，“原来是鹿老师啊，”她在心里偷着乐，“鹿鸣，”怎么会有这么好听的名字呢？

从那天起，阿伊总能在幼稚园里处处听到鹿老师这三个字。

孩子们放学的时候咿咿呀呀挥手，“鹿老师再见!”鹿鸣站在夕阳的余晖里笑容灿烂如朝阳，阿伊看得有些醉，心里一直溢满了甜。

现在的阿伊最喜欢在园子里忙活了，因为在停着的空当可以偷偷看到鹿老师的身影，尽管鹿老师好像一直没有看到过她，可是阿伊还是会觉得说不出的欣喜。

原来偷偷喜欢一个人那心里也是会开出一朵花来，虽然别别扭扭不能张扬肆意盛放，可每日的小心思小思念辗转，也是这么婉约朦胧的美。

03

阿伊看过很多故事，有时候她也会想，她和那个鹿老师之间会不会也会有一些故事呢？可是阿伊似乎忘了，故事是故事，而生活只能是生活。

阿伊每天的日常就是为孩子们准备午休、课间休息的点心，穿上整洁的后厨制服在规定时间给孩子送过去加餐。

偶尔送到鹿鸣的班级时，阿伊拿着餐点的手都会不自觉地抖，控制不住地紧张，有时候她看着鹿鸣，很想说点什么，比如一些特别老套的搭讪台词。

“鹿老师，上课呢。”

“鹿老师，今天天气不错呢。”

“鹿老师，今天的点心是新品种要不要尝一点？”

诸如此类老套的台词，阿伊想了很多种，可没有一次是说出口的。

一次都没有。

每天好像只是不断的擦肩，看起来和他的距离并不远，可是每次鼓起勇气想靠近却又会忽然觉得相隔了几亿个光年。

阿伊常常想，如果她不是个后厨就好了，这样她就可以坦然地和鹿老师聊聊教学，如果她再好看一点就好了，如果……

暗恋的心情，开心难过辗转反侧，好像都是自己一个人的兵荒马乱。黎明黑暗交替，可那个人却总是无关痛痒过着自己的生活。

阿伊每天晚上都会写日记，每天晚上的日记里都会写上一句话。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阿伊想，写够52个她就去勇敢的和鹿鸣说话，哪怕只是一句，“早上好。”

爱一人会心甘情愿为他低到尘埃里，阿伊只觉得他就像天边最闪耀的那颗星星，一直在阿伊能看到的地方远远地发着光，阿伊想触碰，却常常无措。

抬起手来更多的是不安和慌乱，可骨子里的倔强一直在拼命的坚持。

7月17号阿伊写下了第52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那天晚上阿伊心里既紧张又开心，明天就是第五十二个，明天她要和鹿老师道句：“早上好。”

那天早上阿伊起得特别早，一路上在想着待会要说的话，明明只是一句简单的问候，可是对于阿伊来说，真的是她期待了很久的事情。

还没到幼稚园阿伊在路边想吃点早餐，进门的功夫，她看到一张再熟悉不能熟悉的脸，那张脸依然是那样的清澈，笑起来依然灿烂如朝阳，是她心心念念的鹿老师。

鹿鸣没有注意到站在门外一直盯着他的阿伊，似乎鹿鸣从来不知道阿伊的存在。

他手里拿着筷子，是两双，欣喜的叫着什么人。阿伊的目光一寸一寸的跟着他移动，一个穿着白色短裙，长长头发的背影映入眼帘。

阿伊的眼睛一大早开始有些痛，鹿鸣笑着放下筷子，顺手宠爱地捏了捏对面女孩子的脸，这一幕看得阿伊心口处隐隐有些疼，像是一块凝结很久的冰忽然间碎掉了，彻彻底底。

阿伊开始不断地回忆。鹿鸣课上她站在门外小心的注视，生怕惊扰教室里那个活泼的精灵，鹿鸣用过的杯子，鹿鸣的办公桌，一点一点盘踞着她所有的生活。

她还是忘了，忘了这是生活，忘了优秀的鹿鸣是鹿鸣而后厨的阿伊只能是阿伊。

04

晚间阿伊坐在湖边长椅上，歪着脑袋看星星的时候，王卫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阿伊的身旁。

阿伊正自坐在那望着星星出神，王卫冷不丁拍了一下阿伊的肩膀，一下子倒是把阿伊吓了个正着。

“卫哥哥，你干嘛呢？从小到大能不能别老是吓我？”

王卫拍了一下阿伊的脑袋，“阿伊，你在想什么呢？”

阿伊忽然伸出手想去试一试触碰遥远的星星，转头问身旁正红着脸嚅嗫着扯着衣角想开口的王卫。

“卫哥哥，见过像星星那样闪耀的人吗？”

王卫坐在那目不转睛的盯着阿伊，瞪着滚圆的眼睛，“猩猩？那这样的人是不是又傻又笨还很丑，才能像个大猩猩。”

“不是动物园里的大猩猩，卫哥哥。是星星啊，是像今晚的星星那样闪耀的人啊。”

王卫抬头看了眼星空，小声嘟囔着，“我不懂，阿伊，真不知道你这想脑子里天天在想什么。”

阿伊坐在那不说话了。王卫打了个饱嗝，看着阿伊却忽然红了脸。

“阿伊，这么些年了，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阿伊不禁想笑。和王卫从小就认识，只把他当哥哥，王卫这个人最擅长的事情从小到大就是卖力气，简单说来，就是一个标准的大老粗。

阿伊不在家的时候，王卫倒是帮了家里不少的忙，也因为这样，阿伊的妈妈这段时间一直旁敲侧击。

“阿伊啊，也老大不小了，结婚这种事还是要找个知根知底的，我看那王卫就不错，比你对我跟你爸都贴心，什么活都帮着家里做，脾气也不错，虽然人是有点大老粗，但是品性……”

阿伊没等妈妈说完便直接打断，“妈，是我嫁人还是你嫁人？能一样吗？我自己的事不用你操心。”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妈妈也是为你好，这女人啊，一拖以后就不抢手了。”

阿伊没有回答，直接跑出去了，好像一到了某个年纪很多事情开始变得身不由己。

阿伊看向王卫，她一直都知道他的心思，可是，对眼前这个人，没有感觉就是没有感觉，不管他有多好，她没办法欺骗自己的心。

感情的事情，其实阿伊不是很懂，阿伊只跟着心走，她也不知道身体里一直缓缓跳着的心脏在哪一刻会为哪一个而产生不一样的频率。

阿伊想起了鹿鸣。

“卫哥哥，阿伊见过啊，那个像天上的星星一样闪耀的人啊。”

阿伊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直直看着很远的地方，她伸出手，还是想远远地再仔仔细细看一遍那颗闪耀着的星星。

阿伊离开的时候，什么也没说，只留下了那本日记本。

那个本子上什么也没有，只有写满52天的那句话：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要去哪阿伊不知道，能去哪阿伊也不知道，好像明天就在不远的地方，好像明天真的在很遥远的地方，可阿伊想，她还是得离开，她还没有去爱，还没有成为像那颗星星一样闪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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