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年轻

二饼说他分手的那天，我的心还是揪了一下。虽然这个分手并不意外，但是此时此刻却是意外的。因为两人刚决定在一起没多久，我刚看到两人一起参加婚礼的照片。我们问为什么。二饼说因为两个人毕竟现实条件不合适，压力太大，觉得好累。当时喜欢吗？挺庆幸的。我说曾经好好在一起过就已是难得。二饼说他害怕再伤害别人，还是更适合一个人，更适合看看书。阿三说，你别，不要把自己想象得那么重要。人小姑娘现在想的是去哪里旅游，没受那么重的伤。我说，你别，无论是伤害了别人，还是自己受到了伤害，都应该勇敢地继续去爱。我说，你看我，前阵子哭那么惨，可是我还是感激这段经历啊，受点伤害很正常的嘛。二饼不再说什么。

隔了两天阿三结婚，二饼身在香港回不来，我从南京来到余姚，只恨还是远了赶不及当阿三的伴娘。到的时候将近中午十一点，阿三化完了妆，正在拍照。我只好忍住冲上去抱住她的冲动。等到她拍完回房里重新梳整，她还是和我聊起二饼的事情来。在一个女生结婚的当天仍然被她记得，我有种小小的嫉妒。

故事原来如此。小姑娘跟二饼提的分手。二饼因为觉得压力大，想这想那，于是渐渐地对小姑娘越来越冷淡。小姑娘受不了，于是就提出分手。二饼默许。在他们参加完婚礼的当天。而我看到的那张参加婚礼的照片，小姑娘巧笑嫣然，二饼向来木木的，脸上并没有更复杂的表情。

我说，二饼，你好渣。二饼说什么？我说你冷暴力逼小姑娘跟你分手，好没担当。二饼说这事得见面了慢慢说。我说你是乌龟。他不再回我。

晚上发了阿三结婚的状态，二饼在底下评论，我依然给他回复了乌龟。他说你成见太深。我给了他一个白眼。

其实我老早想好了如何发这条状态，在祝福完阿三之后，我想安慰一下二饼的。只是听说了二饼分手的具体过程后，我理所当然地省掉了第二个部分。

阿三说前一天，铁萍来找她。铁萍有一个公开课不能来参加婚礼。两人又是聊了很久二饼。我记得铁萍。铁萍是一个很开朗的姑娘。好些年前，我们一起去参加某个无聊的会议，她跟我的话题就是二饼。我们当时在一个考研教室，铁萍总是喜欢逗二饼，藏他东西让他满教室找，告诉所有人就是不告诉他。二饼也从来不生气。再几年前，我们一伙人去二饼家，铁萍说要睡二饼睡过的床，要坐在离二饼最近的地方吃饭，说二饼，我们要是一起肩并肩坐，我会把头靠在你肩上，说，我以前是喜欢过二饼的，不过现在已经不喜欢了。

铁萍在上个月底结婚了。对方是一个银行职员，家里条件不错，人有点显老有些木讷，但是能包容铁萍。

阿三的老公也有一些木，但是很尊重阿三。人帅也踏实。阿三的婆婆很漂亮，温柔而有气质，看上去很年轻，不是那种很爱管事的婆婆。阿三当天披着白色婚纱，依然风风火火。告诉我们当晚的敬酒服是网上买的，红色的婚鞋是网上买的，几十块钱，一次性的东西，不需要买那么好，她要省钱继续去周游世界。阿三的妈妈很高兴，告诉客人说自己女儿性情有多好，不东挑西挑，买的东西都很便宜。阿三说，妈妈，我过两天就又回来住了，这个房间你别给我动。阿三的高中同学说，她前两天回娘家，父母高兴自己女儿回来了，其他人却说她是客人了。阿三说，什么嫁出去，我还是他们的女儿啊，又没差。

阿三依然秒回信息，让二饼在香港帮忙看看金价，她想给她妈妈买一条。二饼没过多久就发了一张图给她看，告诉她金价是多少，有什么款式。对于二饼冷暴力分手的事情，阿三没有说太多。

我还是生了好几天的气。我知道在我们这几个人里面，和二饼最像的人是我。我记得19岁那年，我就是冷暴力分的手，对于自己当时的不懂事，我一直悔愧交叠。更何况，二饼是男生，女生会期待男生有更多的担当，更何况，现在二饼29岁。

29岁的二饼此前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地谈过恋爱，只有几段暗恋史。他曾经喜欢一个人就低到尘埃里，跟人家表白说，能不能做她的备胎。于是女生更看不起他。于是看得我们几个朋友很心疼。

二饼的条件其实挺不错。家庭，工作，人品，外貌都挺过得去。只不过人实在太内敛。后来，工作以后的二饼慢慢懂得了套路。我说套路是什么。他说，你要跟女生聊，聊一阵子，看她的反应，聊得来就约出来见见。我说，你行啊，上路了啊，比我懂多了。

于是他和小姑娘聊啊聊。小姑娘说，我们去开房聊天吧。但你什么都不许做。二饼目瞪口呆。二饼说，他和小姑娘差了五岁，小姑娘还要出国，她心性还不定。我说，要么赶紧在一起，要么立刻斩断。二饼说，感觉自己像是被推着走。我说，你喜欢人家吗？喜欢就赶紧在一起吧。阿三说，你从来没谈过恋爱，去谈下也好的。二饼的朋友老鱼说，老兄我真羡慕你，能因为相互喜欢去谈一场恋爱。

可是二饼从来没有说他喜欢小姑娘。他说和她一起觉得很庆幸。庆幸，是没想到自己能和这样好的女孩子在一起。庆幸，比较的是条件，不是直接承认感情。我大约有些苛刻了。我也不是说二饼并不喜欢这个小姑娘，而是他始终都没有去直面他的感情。他从来没有说，我喜欢这个小姑娘，我想和她在一起。

两个月前，我也刚经历分手。对方分手的方式也让我难以接受，甚至鄙视。他也是一个不敢面对的人。没有好好见面说，没有打电话说，没有任何语音的方式，只是用一段文字，甚至我打电话给他他也没有接。有一天晚上，我坐在玄武湖边，和我一个朋友聊天，朋友说，这件事情不谈别的，他这么做都缺乏对一个人的基本尊重。我说，你说的真对。他虽然说我们要做朋友，可是他这么做根本没拿我当朋友，所以我不打算和他做什么朋友，直接删了。那一天，我看着倒映在玄武湖的灯火，觉得玄武湖的夜景真美，世界重新明晰和轻快了起来。

我想一定是没有多少感情吧，才会以这样的方式。我也曾想还是要把话说清楚，不管是他来找我，还是我去找他。最终我没有，因为我想，人生总有残缺，不是所有的前任都能成为朋友。

我并不恨他。在某种程度上我能理解他。只是我要的感情原本就独立，而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的他，对感情有很多天真的幻想。

《乱世佳人》里，斯嘉丽一直以为自己喜欢艾希礼，而生性温和的艾希礼也从来没有直接拒绝过斯嘉丽。斯嘉丽被缠在这个误会里很多年，即使在艾希礼结婚后她也认为艾希礼喜欢自己。艾希礼高贵正直，从未对他的妻子不忠，却始终不肯点破他自己并不喜欢斯嘉丽的事实，间接地造成了斯嘉丽的人生悲剧。

前两天正好有一个姑娘转发了一篇文章，作者在酒席间谈起怎样分手的问题，有个男生很惊讶地说慢慢冷下去不就好了吗，何必去提分手。作者和其他的几个姑娘都对这个男生充满了鄙夷。

人有很多面。当我现在重新回想起我和对方一起的时光，很多细节是不能一下子去否定的。我也知道二饼从来对人很厚道，在香港为我们一次次地跑代购，我去杭州的时候晚上借宿的女生家比较远，他就叫专车送我，自己再回来。这些待人的细节我也都记得。我说话如此直接，也不过是希望他不要退缩，不要再用这样的方式去和一个女生分手，不要不再想谈恋爱，我劝他，也是希望自己能够勇敢一些。而我跟他，自然也还是朋友。

我们都年轻，都还在探索自己，探索这个世界。迷茫困惑再正常不过。但我希望自己，希望自己的朋友，希望我遇到的人，都能勇敢去面对，不管是美好，还是残缺。毕竟我们年轻，如果我们连勇气都没有，那么我们还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