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嘣嘣蹦!”
刺耳的敲击铁门的声音把我从睡梦中拉了出来。
“鸽子!要迟到了!”
我睁开朦胧的双眼,一边穿衣服一边回应着:“来了!”
外面嘁嘁的虫鸣声还在乐此不疲的喧嚣着夏夜,天漆黑一片,唯有东边的地平线上稍稍泛起一簇曙光。
铁大门吱吱呀呀的被我打开,发出让人牙酸的响声。
赵伟站在门外,他穿着暗色的短袖短裤,与这黑夜差点融为一体。诺大的书包沉甸甸地压在他背上,显得可笑又可怜。
看到我出来,赵伟咧嘴笑道:“快走快走!”
我点点头,却不确定在这黑暗中他是否能看到。但是他那一口白牙我却看的格外清晰。
虽然我不知道是谁发明的早自习这种反人类的学习模式,心里却早已经把那个人问候无数遍了。
对于我这种农村小学生而言,宁可喝农药,不上早自习。夏天还好,到了冬天,天亮的慢,又冷,路又远又滑,每天的早自习便如唐僧取经般劫难重重。
“鸽子,这几天我去你家吃饭呀,”赵伟一边走一边扭头对我说道:“我奶生病去我伯伯家了。”
“嗯,我给我妈说过了,这几天让她多做点饭。”
赵伟的父母一直在外打工,跟他奶奶一起生活,这两天他奶奶生病去了他大伯家,就没人给他做饭了。
东边的田野尽头又稍稍亮了起来,地里的虫鸣声也收敛了许多,广阔平静的大地上回荡着我和赵伟急匆匆的脚步声。
学校离我们村差不多3公里,过了我们村,再走过一片耕地,再爬过一个小桥,就到了我们学校。值得一提的是,在小桥与耕地中间,有一座小庙,村里人都叫它观音庙,因为里面有几个陶瓷做的观音雕像,每到初一十五逢年过节,村里面的爷爷奶奶便会来烧香拜佛或是祈雨求晴。
虽然这座庙在我们上学的途中,我们却很少进去过,庙里面那种严肃压抑的气氛让我们这些小孩子喘不过来气,特别是那几尊菩萨雕像,惨白的陶瓷,鲜艳夸张的彩绘,盯着看一会,觉得诡异又恐怖。
夏天的黎明亮的很快,不一会的时间,万物已经从黑暗中钻出来了,昏昏中显露勃勃生机。
突然,赵伟一下子停住了脚步,眼神古怪,话音颤抖。
“鸽…鸽子,你看…那…那是啥!”
我朝他指的方向看去,是那个观音庙,只是观音庙前面的情景让我瞬间头皮发麻!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到过这样一个传言:十二岁以前的小孩能看到大人看不到的东西。
说是小孩子涉世未深,眼睛和心灵都一尘不染,看这世间的万物都格外清晰,任何的杂陈魍魉都无处藏身。
当然,既然是传言,便无从考证。也有可能是小孩子想象力丰富,见到风吹草动就异想天开,口无遮拦。再传进爷爷奶奶耳朵中,更是添油加醋,推涛助浪。牛鬼蛇神便流传开来。
只是,我那天看到的景象却绝不是我异想天开!
天还没有完全亮,昏昏中,我看到观音庙前面,一个轻飘飘的白衣女子若隐若现!
反应过来后,我赶紧拉扯着已经呆若木鸡的赵伟往学校走。
“赵伟,别看!赶紧走!”
赵伟也反应过来,脸色异常难看,我们不再说话,一路狂奔到学校。
坐到座位上,我们两个喘着粗气,脸色惨白。同学们已经开始呱呱呱的背书了,我们的心思却跑到那座庙里去了。
“鸽子,你说,那是啥?不会是鬼吧?”
赵伟惊魂未定,我看到他嘴唇还在发抖。我也好不到哪去,双腿也禁不住的发抖。
“我也不知道,不要乱说,肯定是谁早上去烧香呢!”
我找了一个理由想安慰自己和赵伟,只是这个理由我自己都不相信,哪有天不亮就去烧香的?
那天,我整个人都是一副浑浑噩噩的状态,我不相信有鬼,但是又控制不住不往那里想。以前听过老一辈人听过许多那种异闻怪事,但是亲眼见到,这还是第一次。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中的我赶着夜路去上学,到了学校才发现,那不是学校,是一个大大的庙,庙的前面吊着一个白衣女子,随风左右晃动。
突然!一声惨叫把我瞬间惊醒!
汗水已经把我的凉席浸湿了一大片,我坐起身来,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天漆黑一片,外面田野里的虫子还在乐此不疲地喧嚣着。
在我还分不清刚才那声惨叫是梦里还是现实里的时候,又一声惨叫传来…
“啊……!”
惨叫声是个女声,像是从西村传来的,只是被拉的很长,像是一个人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开肠破肚,内脏横流濒死前发出最后的挣扎,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恐怖凄惨。
我害怕极了,赤脚下床,跑到爸爸妈妈的床边带着哭声说道:“爸…妈…我害怕…”
爸爸睡的很沉,嘴里不知道嘟囔着什么,翻个身又睡着了。妈妈坐起半个身子,黑暗中发出刚睡醒那种沙哑的声音:“鸽子,怎么了?”
“妈,刚才有人在叫!我害怕。”
黑暗中,我看到妈妈又躺下了,嘴里嘟囔道:“哪有人叫,赶快睡去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妈妈也睡着了。
黑暗中,无助恐惧寂静瞬间把我包裹,仿佛一个大手擒住我的脖子,让我喘不上来气。
我把凉席铺在爸爸妈妈床边,瞪着眼睛看着这无尽的黑暗,大气都不敢喘一声,两只耳朵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声音,只觉得这夜晚好漫长,祈祷着赵伟快来敲大铁门。
不知过了多少个时辰,“嘣嘣蹦”敲打大门的声音终于响了。
我猴子般弹跳起来,飞也似的冲向大门口,只觉得这“嘣嘣蹦”地敲打大门声是多么的可爱动听。
大门打开,门口出现两排洁白的牙齿。
“今天怎么开门这么快!”
我没有回答他,迫不及待的问道:“赵伟,你昨天晚上有没有听到什么叫声?”
“叫声?没有啊,怎么了,鸽子,你听到什么了?”赵伟说道:“你也知道我这个人睡性大,别说叫声了,就是天塌了我也听不到!”
我朝他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黑暗中除了虫鸣蛙叫,就是微风拂过树叶发出啪啪啪的声音。我和赵伟又踏上了承载着我们整个小学上学时光的大路。跟往常不同的是,我们都没有再说话。憋闷的气氛随着离那个庙越来越近而几近让人窒息。
眼瞅着快要走到庙旁,我们两个不约而同放慢了脚步,眼神不自觉的往那瞥,心脏快要跳出来了。
有些东西你越想躲,越躲不掉。
那个轻飘飘的白衣女子像昨天一样,在观音庙前面若隐若现。
“有鬼!快跑!”
极度紧张沉闷的空气一下子被赵伟的喊声引爆了!我们两个跌跌撞撞的跑着,时不时扭头往回看,像两个丢盔弃甲的逃兵,生怕那白衣女子追上来。
那天回到学校后,赵伟就开始发烧,请假回家了。
看着赵伟空空的座位,我更害怕了。我隐隐约约记得村里面以前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王医生接到一个奇怪的病人,这个病人高烧不退,不管是吃药还是打针都不管用。某一天,王医生正在陪着自己儿子做作业,那个病人又来了,王医生按照惯例又给那个病人开了药,打了针。待那个病人走了后,小孩突然说话了:“爸爸,那个人身上怎么背着一个人?”
传言说如果被鬼附身,就会发烧,而且怎么也治不好。但是有一个办法,就是弄一个小碗,里面装满稻谷,然后用一块布紧紧的包裹起来,用皮筋或者绳子扎紧放在床头,第二天早上起来,打开看看,会发现稻谷少了许多,然后再把少的填满,如此重复操作,直至稻谷不会再少,病也就好了。
不知道赵伟是不是被附身了。
那天下午放学回家后,我突然觉得头晕心慌,心道遭了!赶紧跑去找我妈,问道:“妈,你摸摸我是不是发烧了!”
妈妈伸出手摸摸我的额头,皱了皱眉头,又用自己的额头对着我的额头,等了一会说道:“没有发烧啊,你这两天神神叨叨啥,晚上也不好好睡觉!”
我不相信妈妈,她肯定是撒了谎!我分明看到她眉头皱了皱。我想,我肯定是发烧了,我觉得那个白衣女子已经趴在了我的背上,压的我走路腰都是弯的。
天黑的时候,我偷偷找了个碗,用那个方法弄个满满一碗稻谷放在了床头。然后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心里想,如果我被附身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像电视上那样到处咬人,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一定要离家出走,可不能害了爸爸妈妈。
就在我胡思乱想、意识越来越模糊、困倦如洪水猛兽般袭来时,又是一声惨叫传来,一瞬间我把又拉回到四面漆黑的屋里。
“啊…呜呜…啊……呜呜!”
那惨叫夹杂着呜咽,在这夜里凄凉诡异。
我把被单紧紧包裹着自己的身体,把头也埋进来,汗水如注,瑟瑟发抖。我多么渴望外面的大门被敲响,然后再响起赵伟的声音。但是我知道那天不可能被敲响了,赵伟生病请假了。
我努力听着外面嘁嘁嘁的虫鸣声,还有墙上那滴答滴答的秒针转动声,感受着时间一秒一秒的度过,时不时伸头看看时间。
1:12
1:35
2:27
……
终于等到快6点,我把已经湿透的被单掀开,深深地喘了一口气,觉得又重新活过一次。
我屏住呼吸,颤颤巍巍的拿过床头的那个被布紧紧包裹着的碗,然后轻轻的拆开绳子,觉得心脏已经跳到了嗓子眼。
布被打开,里面的稻谷少了许多,本来满满的稻谷现在豁然出现了一个坑。
我觉得浑身的灵魂被瞬间抽走,只剩下一副行尸走肉颤颤巍巍的朝大门走去。
天已经微微发亮,我如一个泄了气的皮囊般一步一挪的走着,脑子里乱极了,附身是肯定被附了,我可是亲眼看着那碗里的稻谷多出了一个坑,只是,现在要怎么办?去学校?我会不会咬同学们啊?
就这样不知不觉,我走到了那个庙前面,隐隐约约间我又看到了那个女子。
我突然间萌生出一个念头——去找她!既然我被附身了,那跟她属于同类了吧,既然是同类,那今后的路应该怎么走,也只能请教请教她了。
我找了一个正好能让庙挡在我和她中间的角度慢慢的朝她走去,风微微吹着地里的庄稼苗左右摇摆,脚踩着田里的土块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待我快要靠近那个庙的时候,一种隐隐约约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像是梦呓,又像是有人在说悄悄话。
汗水已经淹没了我的额头,我屏住呼吸,控制着自己狂烈的心跳,我已经走到那庙的跟前,而那声音也清晰起来。
“菩萨,求求你显显灵,救救我跟孩子吧!”
是个女人的声音!不是女鬼!
“菩萨,这几天他天天晚上喝酒,半夜一身酒气的回来就开始打我和孩子…呜呜…”
那女的哭了起来。
“他就是个变态啊,呜呜…他还用烧红的火剪烫我啊…呜呜…菩萨…”
“他虐待我就算了,还打孩子…呜呜…谁能救救我啊…呜呜”
站在庙后面的我突然间好像明白了什么,那夜晚的惨叫声以及这个白衣女子…
微风轻轻拂过,虽然是夏天,我突然觉得格外寒冷,我打了个冷颤,又咯吱咯吱踩着土块朝学校走去,那凄切的呜咽声离我越来越远,直至再也听不到了。
天亮了起来,袅袅炊烟开始从各家的烟囱中爬上来,我回到大路上,扭头看向远处的观音庙,心道:这个世界,是真的有魔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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