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碾屋

作者: 84e1de7918e3 | 来源:发表于2018-09-14 09:53 被阅读48次

  对故乡的记忆,大多是现场演示的情景和细节碾出来的。

  最初想起故乡的石碾屋,是在“车溪农家博物馆”。一根木头横穿轮胎式的石碾,在水牛的拉动下,沿着一个大大的圆形水泥凹槽,顺时针滚动。稻谷在石碾的碾动下,脱去皮壳,就成了亮晶晶的大米。水牛拉着石碾蔓出来的碾声,穿越着时空的记忆。

  故乡的石碾屋,是贴在一亩田大小的丘坡上的。七八十平方米大小,屋顶尖不过三米,边墙不过二米,远远望去,倾斜而下的枯稻草屋顶,与丘坡接成一体,形似一座完整的丘山。

  石碾屋是鸟儿和孩子们的乐园。故乡的鸟儿品种并不多,常见的只有麻雀、燕子、乌鸦及斑鸠。丰收季节,成百上千的鸟儿在丘坡上飞梭,石碾屋成了鸟儿啄食、栖息的天堂。孩子们是不听鸟鸣的,麻雀唱不出好歌,除了“嘎嘎”、“啾晰”的鼓噪、干笑,再也没有动听的旋律。而鸟蛋是难得的荤菜和零食,掏鸟蛋成为孩子们最大的乐趣。

  掏鸟蛋,要爬上石碾屋,这是大人绝不允许的,只好偷偷摸摸。父亲是生产大队队长,母亲顺理成章地成为碾屋的主人,而我,俨然成为孩子们掏鸟蛋组织的领袖。顺利地掏出鸟蛋,要经过精密策划,跟踪大人、放风、上屋、转移、火烤、分食,均有严格的安排。但也有失误的时候,大多是我承担偷爬石碾屋顶的责罚。我对父母的大公无私,一直耿耿于怀。

  谈起偷摸,在我的记忆里,故乡的大人们从未有过劣迹。至于小孩,除每年八月十五的“摸秋”习俗外,唯一的一次记忆,就是石碾屋的“偷米”事件了。

图片来自网络

  一个生产小队三四十农户的全部生活用米,均出自石碾屋。粮食实行挣工分的分配制,孩子多劳力少的农家,“一日二餐”是常事。在掏鸟蛋组织里,有个叫安子的男孩,家中七人,除母亲是劳力,六人是老弱病残,饥饿挡不住安子对石碾下大米的诱惑。一个星期天,母亲碾米,同伴们在丘坡上戏耍、斗鸡,安子身体弱,一人追着碾子一圈一圈地跑,趁母亲不注意,安子偷了几把米装进口袋,可被一个女孩子瞧见,我便纠集同伴,对安子实施惩戒,责令他掏出白花花的大米,把安子开除掏鸟蛋组织。同时,把安子的偷摸行为报告给了老师。之后,每当我们掏鸟蛋时,安子躲在刺槐树边,远远的瞧,脸上常挂串泪痕。长大后,安子考上大学,留在上海,再也没联系。

  十五年前,石碾屋被撤除了。那天,我与安子不期而遇。当我深怀不安地提及对他不公的“偷米”事件时,他竟然真像鲁迅向弟弟提及风筝时的情境一致,惊异地说:“有这样的事么?”举杯畅笑。

  今年清明回乡,惊闻故乡发生两起严重的偷盗,农户的腊肉开始悬挂在卧房中,农民开始在牛栏屋陪牛睡觉。瞬间,石碾屋人的相安无事、石碾屋的“偷米”事件又在我脑海中生动起来。

  我开始常记忆石碾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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