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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宋殇·红颜劫》第七章

长篇小说《宋殇·红颜劫》第七章

作者: 梨涡小篆本尊 | 来源:发表于2019-05-23 13:16 被阅读5次

                                        第七章 人熊

      柔福帝姬从车窗探出头来,发现马车后不远地有一个毛茸茸的黑影正在地上乱冲乱拱,后边一个膀大腰圆的虬髯汉子挥舞着一根鞭子喝骂着追赶。旁边看热闹的人群都在口出喝喝之声,见到黑影纷纷躲避,那黑影连着碰翻几家地摊,气得那些瓷器陶艺、投壶算卦的小贩纷纷对他砸打。眼见围困黑影的人越来越多,那黑影连滚带翻躲无可躲,忽然发出一声嘶哑的吼声,直起了身体,竟是一只黑熊,人立着抻出两条前腿四下挥舞,表达它的愤怒。

      柔福帝姬惊叫了一声,吓得跌回车内。赵楷好奇,顾望车外,看到虬髯汉子已撵了上来,正用鞭子噼噼啪啪地抽打着黑熊。

        那黑熊极是畏惧虬髯汉子,蜷缩成一团忍受毒打。虬髯汉子打了十几鞭,喘息着命令黑熊在众人面前翻跟头。黑熊闻言缓缓起身,用滑稽而笨重的动作翻了一个又一个跟头,引起了在场者的哄笑。随后,虬髯汉子骑到黑熊的背上,对着众人解释:“这畜生近来有些中暑,野性难免发作,还望各位看官海涵。小的马上让它表演爬杆,还请大家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原来是马戏。赵楷“呵”地一声放下了窗帘,对柔福帝姬解释了一番。柔福帝姬可怜黑熊,硬要下车给虬髯汉子丢点钱再走。赵楷只得陪她过去,却见那黑熊恹恹地爬着一只木杆,爬到半腰,四肢一松,摔落在地。接着在虬髯汉子的鞭打下,继续爬杆,爬了几回都半途而废,最后躺在地上死活不动。看客们纷纷发出“嘘”声,虬髯汉子恼怒起来,对着黑熊的后腰狠踹过去,黑熊发出了痛苦的声音,听起来竟有几分像人声。

      柔福帝姬心生不忍,一步跨出人群,出言阻止:“你怎么这般狠心,这样会活活打死它的!”

      虬髯汉子哈哈一笑,双手抱拳道:“看官有所不知。这畜生一味犯懒,不打不出力。话说回来,也因它近来缺粮少顿,气力短了。还求看官不计多寡照应照应,俺田老三也好给它弄点吃食,先给您谢过谢过!”

      柔福帝姬向赵楷要了一两碎银,丢到虬髯汉子的铜锣上,冷冷说道:“你要钱容易,但是你要保证不再虐待这只黑熊。天地之大德曰生,这道理本该普及一切有灵。这只黑熊已经瘦骨嶙峋,伤痕累累了,你应该快点给它医治,以免它出现生命危险!”

      “这小公子真爱管闲事。既然你有一腔菩萨心肠,倒不如将这黑熊买下带回家,赠它一个安乐窝,岂不更好!”不知何时,先前在春熙楼撞见的向公子冒了出来,他冷冷笑对着赵楷兄妹,觑着眼道:“您二位今日可够猖狂。本公子走哪都能遇到你们。何辙你们是属螃蟹的,想在这东京城夺了开封府尹的威风?”

      赵楷眉头一沉,他看出来向公子不怀好意,同时也不想柔福帝姬惹事,拖着她就要离去。

      柔福帝姬反倒挣开赵楷的手,伶牙俐齿道:“恻隐之心,仁也;羞恶之心,义也;恭敬之心,礼也;是非之心,智也!向公子看着也像读书人,难道不知‘物不平则鸣’,何须分高低贵贱!”

      “你这小王八蛋,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吗?敢对我家公子出言不逊!”向公子的随从骂了起来:“你可知你面前的是何人?他就是礼部侍郎向大人家的大公子向子扆!”

      柔福帝姬哪里听过如此无礼的言辞,火气冲头,扬起脸来回击道:“礼部侍郎有什么了不起!堂堂皇城,天子脚下,白丁布衣,皆可声音。就是太尉司空来了,也绕不过一个理去!”

      向子扆一怔,瞬间恼羞成怒,挥拳欲向柔福帝姬的面部,不妨赵楷跨前一步,拧住了他的手臂,微笑道:“以向公子的身份,何必与小孩子一般见识。大家都无恶意,无非是话赶话冲了几句。向公子若再动手,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向子扆上下打量赵楷一圈,只见他气质斯文,却又气宇轩昂。面容清俊,手下力度却是不弱。饶他如何使劲,都无法将手臂从赵楷的掌中抽出来。他身边就带了一个随从,此刻又被张渔迎面拦住,如果开打未必占便宜。向子扆咬了咬牙,强声笑道:“想要息事宁人,倒也容易。你们把这黑熊买下,也算见证了你们的慈悲心。否则这事没完!”

      “买下就买下!”柔福帝姬应声接道,她问向田老三:“你这黑熊价值几何,开个口吧!”

      田老三原本看热闹看得过瘾,一听这话笑容凝固,他连连摇头,吭吭哧哧地说“不卖”。柔福帝姬铁了心的要买。赵楷哭笑不得,暗暗叫苦他带这个妹妹出来玩这一趟。眼前骑虎难下,他只得认栽,转脸看向那只黑熊。平常的狗熊都身躯庞大,箭毛森立。这只熊看着只有人形大小,皮毛干枯脱落,浑身遍布伤痕,有些伤口流出了脓血。它的两只前爪不停揉搓紧闭的双眼,看上去着实悲惨。

        赵楷将方老板送上的锦囊抛给田老三,田老三见财眼看,犹豫片刻答应卖熊。赵楷带着柔福帝姬回到马车上。张渔捏着鼻子,拎起黑熊脖颈上的铁链,将它锁在马车后。他边驾车边问赵楷如何处理黑熊。赵楷叹气,瞥了一眼柔福帝姬。柔福帝姬立刻来了精神,要求带回艮岳。赵楷不允,说“你是巴不得父皇知道你偷溜出宫这件事吧!”

      柔福帝姬歪着头,想了想,双手一拍说:“有了。三哥你把它带回你的府邸,找人打造一个极其坚固的铁笼豢养它不就好啦!”

      赵楷气极反笑:“你买的熊凭什么让我养!我对这只肮脏腥臭的畜生一点好感都没有。再说我养它有什么用?杀了炖熊掌吗?”

      二人说话之间,马车已经出了清明坊。街市的百姓也渐渐稀少。柔福帝姬不时提醒张渔车速放慢一点,以免黑熊奔驰不及。张渔应声,却觉得车后坠力加大,他只得将马勒住,下车查看,那只黑熊已被拖着走了数里,身上流血奄奄一息。

        赵楷叹息道:“它的样子命不久矣,倒不如早点将它解脱!”。

        柔福帝姬心生不忍,却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她捂住脸默许了赵楷的决定。赵楷对张渔略一点颔。张渔从靴子里拔出一支匕首,走近黑熊准备刺下,忽然发出一声惊呼:“王爷,这只黑熊会写字!”

      “开什么玩笑……”赵楷不信。他经常微服民间,见惯了江湖技艺,还未见识熊瞎子写字。他跳下马车,走近观看,果然地上有一行歪歪扭扭的血字,正是黑熊在写:我乃扬州人氏,姓徐名还,少时被田老三捉去,先以哑药灌我,遂不能言。后畜一黑熊在家,将我剥衣捆住,用针刺遍全身,趁鲜血淋漓余热时即杀狗熊,剥其皮包于我身,从此成为人熊。田老三再用铁链锁我,卖艺骗人,已达十年矣……”写到这里,黑熊口里嗬嗬呜呜,泪水如泉般流出,将赵楷等人都惊骇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柔福帝姬小脸煞白,双手捂着胸口,瑟瑟发抖道:“太平盛世,京师重地,怎么会出现这样无法无天的恶棍。我要回去禀告父皇!”

      赵楷忙阻止道:“萱萱你不懂朝政,不要在父皇面前妄议。此事我心中有数,自会妥善处理。眼下是要将这人快速带到安全的地方医治。那田老三,我会命令官府缉拿归案。他现下就是逃了,也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

      出人意料的是,不过半天时间,田老三两肋生翼般逃得不知道去向。饶是开封府尹燕瑛贴了全城通缉的告示,时隔一月依然无所觅得。柔福帝姬从赵楷处得知徐欢已经生命无碍,只是需要花日子调养,也渐渐放下此事。她双手解着九连环,耳听着赵楷讲解按照大宋律法,诱拐十岁以下孩童为他人奴婢的,判绞刑;略卖孩童为庄园奴仆的,流放三千里;卖为他人子孙的,则判徒刑三年;对孩童的身体造成伤害的,按强盗法处置就是死刑了。徐欢八岁被卖,如今身体重度伤残。那肇事的田老三一旦被抓捕归案,绝对躲不过斩首之刑。

      柔福帝姬询问赵楷能否帮助徐欢脱离熊皮,恢复人形。赵楷左手抚额,声称难办。徐欢当年被田老三残害之时,身上的人血与熊血相胶粘,这熊皮牢牢地长在了他的肉上。若要祛掉熊皮,不亚于凌迟之苦。纵然祛皮成功,容貌估计也好看不到哪去了。

      柔福帝姬不再说话。她放下手里的九连环,望向胳膊下的红木条桌,铺的是金黄色的柿蒂窠莲花纹绫案巾子,桌边供着一盆碗莲,枝叶碧绿团圆,花朵粉红娇艳。四盘糖白瓷碟盛着杏仁、核桃、山楂、松子等干果,中央的剔犀云纹漆木盒则装着云片糕、花生酥、爆米花与香糖蜜饯。张喜儿刚将煎好的茶注入建窑青黑兔毫牡丹壶,再点入同款的茶盏中。

      柔福帝姬端起茶盏,敬向赵楷:“三哥一向爱品茶,且尝尝妹妹这里的‘雀舌水芽’如何?”

      赵楷的脸色不以为然,只是望了望潋儿奉上的一盘冰冻葡萄,捡了几粒,丢入口中,润了润喉咙。他笑道:“‘雀舌水芽’虽是好茶叶,可是我命人烹茶必用活水。如父皇所说‘水以清轻甘洁为美,轻甘乃水之自然,独为难得。’你能用什么水来烹茶,井水吗?那远远不如山间泉水质感轻浮。”

      柔福帝姬哧地一笑道:“三哥你太小看我了。我从玉盘大姐姐处学了些茶道。泉水虽是极好的,可是你尝过天泉水的滋味吗?”

      “天泉水?”赵楷略略吃惊,他端起盏来饮了一口,果然清香爽口,齿颊依稀还有荷叶清香。他称赞道:“难道你是接了荷叶上的雨水?”

      “不是雨水是露水!”柔福帝姬得意道:“可是辛苦了我宫里的宫女们,每天四更时分就去荷塘采露,忙活了三个月,才积下了一坛子。若不是三哥来,我才不会轻易拿出来呢。”

      “好是珍贵!”赵楷含笑道:“父皇总是尝过了吧?”

      “还没有。”柔福帝姬摇了摇头,黯然道:“我已经有半个月见不到父皇了。自从蔡相还朝,父皇难得勤政起来。我每次去他的行宫找他,李公公都说他在忙于政事。三哥,你说父皇在忙什么呢?”

      “哈哈,若是最受父皇宠爱的柔福帝姬都不知道,三哥更不知道了。”赵楷转头环顾窗外,见到一个身裹真红樱桃大袖掐腰缕金裙的丽人向这边走过来,正是顺德帝姬赵缨络。

      赵楷冲柔福帝姬挤挤眼,低声说:“七大脚来了。”

      柔福帝姬已瞥见顺德帝姬在对面抄手游廊的侧影,却装作无视,自顾自地饮着茶。

          顺德帝姬是宋徽宗的七女儿,生母乃是宋徽宗的皇后郑宁训。郑皇后年过四旬,青春已逝,远不如娇媚绰约的妃嫔受宠。却胜在自己与宋徽宗有过相濡之情。宋徽宗初被先王立为端王时,已故的向太后就将郑宁训赐给了他。郑氏端庄淑贤,从十六岁起就服侍徽宗,身份由婢女到侧妃到贵妃再到皇后,数十年温良恭俭让五德俱全,管理后宫井井有条。宋徽宗对她颇为敬重,在她年轻的时候也多次召幸。可是郑皇后膝下唯有一个顺德帝姬。 或是过于溺爱了她,到了女子缠足的年龄,顺德帝姬忍受不了痛苦,动辄扯开缠足的白绫。郑皇后抱着她左哄右哄,命缠足嬷嬷动作麻利,速战速决再给她裹上。顺德帝姬哭喊得令人撕心裂肺毛骨悚然,硬是哭软了郑皇后的心,没有命人将裹足绫布密密缝口。

      长到二八年华的顺德帝姬身材玲珑,五官精致。又酷爱靓妆,无论首饰抑或衣衫的奇巧均为皇宫无出其右者。每每出场,她总是令人眼前一亮。美中不足的是她的脚逾四寸,在崇尚三寸金莲的宋朝可谓是难以医治的硬伤。顺德帝姬一直以此为憾,尽量让长裙曳地遮住双足。偏偏,柔福帝姬缠得一双不长不短,不肥不瘦,要圆有圆,要方有方,该窄就窄,该尖就尖的玲珑小脚。她特别喜欢收藏绣鞋,单搁置绣鞋的描金箱笼都有三四个。那些绣鞋或掐金挖云、或镶银嵌玉、或挂珠顶翠,精致得出奇。

      柔福帝姬尤爱用雨丝锦做面、白绫衬底、匝绿提根蓝口金的凤嘴弓鞋。鞋面绣了鹦鹉摘桃,鞋头缀了指头肚大的明珠。风和日丽的天气,柔福帝姬常常换了窄袖胡服,穿着这双鞋,与宫女们在芍药花海、龙柏树荫之下比赛踢毽子。

      有一次,顺德帝姬从旁经过,看到柔福帝姬的裙幅扬起,有一好似翠鸟的小脚如啄、如扑、如蹦、如躲,与一只花毛毽子入窠出巢般共同翻飞,直看得惊也不是那个惊法、艳也不是那个艳法。从此她与柔福帝姬结了怨,只要一见面就对柔福帝姬阴阳怪气的奚落。柔福帝姬也不是善茬,她与赵缨络狮子老虎,半斤八两,经常针尖对麦芒,丝毫不看郑皇后的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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