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宋殇·红颜劫》第五章

作者: 梨涡小篆本尊 | 来源:发表于2019-05-21 13:23 被阅读2次

                                          第五章 惊梦

       “主子醒醒,快醒醒!”

  一通剧烈的摇晃将柔福帝姬拉回现实。她睁开双眼,宫女潋儿正在推揉着她的胸口,又用力掐着她的虎口,说着:“想是主子做噩梦了……这石膏枕有些高硬,主子睡得不舒服,奴婢等会儿给主子换个杭白菊配金银花做芯的软枕就好了……”

  “别等会儿了!要换就趁现在。”亮光一闪,张喜儿秉着一盏宫灯走过来说:“亏你今夜还当值,也不知道把主子的绿竹簟换成壬癸席,主子的月事将临,怎能一味贪凉!”她瞪了潋儿一眼。潋儿麻溜起身去翻柜。柔福帝姬唏了口长气,扶着张喜儿坐起来,直觉颈子后背冷汗津津,过了一会儿,她“哇”地哭出来:“这房子闹鬼,我不要住了!”

  “闹鬼?!”潋滟与张喜儿面面相觑,张喜儿拿起小扇为柔福帝姬挥着,小心翼翼地说:“主子怕是做梦魇住了。奴婢记得林道长说过,咱们悦心殿是艮岳地气最好的所在了。官家将这好地方赐给主子住。别人都眼红得要命。主子的床帐上还挂着五毒辟邪香囊,鬼就是来了也不敢靠近您的。奴婢这就去吩咐厨下做一碗参汤,主子放宽心……”

  “不!”柔福帝姬反手抓住了张喜儿的手腕,她眼珠子直直地对着天花顶,嘴唇颤了几番才吐出字:“真的有鬼!我看见他了!”

   张喜儿惊疑地抬眸向上,房梁空无一物,藻井凤凰衔珠,一切没有问题。

        次日巳时未过,悦心殿“闹鬼”的消息就传遍了宫廷。宋徽宗下了早朝,急急地赶了过来。随行的有林灵素。君臣一前一后步入内殿琼章轩。柔福帝姬窝在卧房没起床,张喜儿端着一碗汤药好声好气地在旁劝着。她看见宋徽宗忙与众人一同跪下。宋徽宗挥了挥袖子,一把掀了湖绿鲛纱帐子。柔福帝姬裹着件黄草布寝衣,青丝散乱也不梳髻,蜷在床头状似受惊了的小猫。宋徽宗的五脏立刻揪成一团,欠着身去抚摸她的头,柔福帝姬躲躲闪闪神色怔愣。宋徽宗转身对着太医喝道:“帝姬到底得了什么病?”

  太医躬身回道:“启禀官家,臣方才为帝姬把脉,她三脉虽弱,却未显疾像,看样子是惊吓过度所致。臣已命人煎了安神汤,可是帝姬不肯服用……“

  宋徽宗眉头紧皱,夺过张喜儿手里的药丸,试探着靠近柔福帝姬,柔声唤道:“萱萱,朕是父皇,来,听话。父皇亲自喂你吃药。”

  柔福帝姬抬起头,凝视了宋徽宗片刻,终于抽抽噎噎地哭起来:“父皇,这里有鬼,我好害怕!”

  宋徽宗忙拥着她,不住安慰:“父皇在此,什么妖魔鬼怪也不敢来侵扰朕的萱萱!”他又命着林灵素快快作法,把这宫里的鬼怪统统驱走。”

  林灵素没有吱声,也没有作法。他细细地看着柔福帝姬,问道:“贫道请问千岁,昨夜见到的鬼是什么样子的?”

  柔福帝姬发出一声尖叫,一头栽入宋徽宗的臂弯:“不要问,好可怕!”

  宋徽宗“好好好”地应允着,继续催促着林灵素:“林道长你不是自称修得一双阴阳眼,能够看见灵界异物么!朕的帝姬受了大惊吓。你再引她回忆,不是让她病情更重!”

  林灵素微微颔首道:“官家说的是。贫道早年在雁荡山师从左慧真人,随恩师学得了一些黄白攘祸之术,若要驱魔逐鬼的确不难。但这所‘悦心殿’原是无碍的,今日却有一层妖雾罩顶。想是帝姬在别处撞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请问千岁,您昨天都去过哪些地方?”

  柔福帝姬不答,只像扭糖一般在宋徽宗的怀里乱拱。张喜儿出面代答:“帝姬昨日离席之后,先是去了文绣院躲雨,之后又去了柳烟殿。除此别无他处。”

  林灵素“咦"了一声:“这柳烟殿所在地处,倒是容易沾染阴气。可是宫殿前任值的护卫,都是阳气颇盛能够镇宅的热血男儿。否则嘉德帝姬怎能长年安然居住!请张宫人再细想一下,你们是否见到了什么不寻常的人或物。”

  张喜儿想了几想只好说:“帝姬与奴婢还见到了……还见到了崔侍卫和他带到柳烟殿的一些作戏法的小动物。”

  “什么小动物!你这婢子刚才怎么不说,快快从实招来!”宋徽宗一声令下,张喜儿吓得一激灵,竹筒倒黄豆地将所见一切和盘托出。宋徽宗怫然怒道:“朕当日下旨,谁若能令玉盘开颜一笑,赏金百两。这个崔默峰贪财心切,定是为此极尽手段去取悦玉盘……小小御前侍卫,为了蝇头小利竟然玩忽职守,还把不干净的邪僻之物带进艮岳……来人!把崔默峰给我押上来!朕要将他重重法办!”

  柔福帝姬仰起脸来,双眼蒙蒙:“父皇,你带萱萱去别处住吧。这里真的有鬼!”

       宋徽宗听了这话,还未回应。林灵素却是咧嘴一笑,插嘴道:“回千岁,官家当初构建艮岳,乃是应天命积地福为大宋开运之壮举。整个苑林以八卦为山之象布局,单地基都深达三丈,奠以朱砂避邪招贵。贫道又日日以真气看守京师,除非有邪灵另辟蹊径混进来,否则以官家前世为长生大帝君的尊贵,千岁有青女上仙转世的荣耀,怎会发生鬼魅作祟的怪事?只要除掉了招祸之人,千岁自然高枕无忧。”

  “林道长此言合朕心意。”宋徽宗点点头,对着刚被五花大绑押进来的崔默峰质问道:“崔默峰你都听到了吧,快快招出你到底用的什么歪门邪术,为何要算计柔福帝姬!”

   崔默峰惨呼道:“官家明鉴,崔默峰岂敢有此大逆不道的念头!崔默峰又哪里会什么歪门邪术!卑职不过是在勾栏学了一些民间调教虫蚁龟蛇的技术。那些金鱼是臣在表演之前给它们肚子里塞了小磁石片,再用一根铁棒就可以任意驱使;那些乌龟叠罗汉,不过是卑职掌握了它们的发情期,又在龟壳上面抹了药,通过鼓点吸引它们攀爬罢了……至于犀角杯的摆放,不过就是个数学游戏。官家圣明,卑职深沐皇恩无以为报,若有异心自是天地不容!还望明察!”他对着金砖地面“咚咚咚”地叩起头来。

  宋徽宗冷冷一哼:“朕自然会查明此事。崔默峰,朕念及你武艺高强,才免除你发配军前为奴的苦役,你不知感恩涕零,还敢私入宫闱,连累帝姬名誉有损,实在是罪大恶极,罪无可赦!朕要把你……”

  “父皇!”嘉德帝姬忽然闯进来,她双眸含泪。两腮飞红,胸口起伏不定,对着宋徽宗双膝跪下:“一切都是儿臣的错。是儿臣贪恋宫外杂耍,特邀崔侍卫来到柳烟殿来表演。父皇若要治罪,就请先惩罚儿臣吧!"

  宋徽宗面色一寒,正欲言语,柔福帝姬双手一拍,笑出声来:“原来金鱼和乌龟的游戏奥秘这般简单,可恨崔侍卫故弄玄虚!现在真相大白,本宫也无须林道长作法驱邪,自然痊愈了。”

  众人听了均是一怔,膛目望着柔福帝姬,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柔福帝姬撇撇嘴:“若非用这个法子,本宫就是想破脑袋也不能在崔侍卫嘴里得知真相。怪不得你不教我,这法子好是无赖!”此言一出,林灵素登时紫涨了脸皮。他尴尬地只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宋徽宗脸色铁青,用力扳过来柔福的肩膀,左手高高扬起,气得声调都变了,怒斥道:“胡闹!”

  柔福帝姬面不变色,她转着乌溜溜的眼睛,洁白贝齿微咬下唇,手拉着宋徽宗的衣袖不住摇动,硬是让宋徽宗长叹一声,放下了巴掌。嘉德帝姬头一个“吞”地笑出来,旁边人也纷纷“嘿嘿哈哈”地赔笑。这一场惊天动地的闹鬼风波,瞬间成了云淡风轻的饭后笑料。

  赵楷得知之后,笑得直揉肠子。他立在荼蘼架下,笑声震得雪白的花瓣洒落纷纷。

  柔福帝姬晃晃头,又用衣袖拂去肩头的落花,横睨了赵楷一眼:“三哥,都过去两日了,你提起这件事情还在笑,真的有这么好笑吗?”

  赵楷连连点头,他撑不住又笑起来:“我想起林灵素这个牛鼻子就想笑。亏了你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能够揭一把他的野狐禅。”

  柔福帝姬长叹一声:“哎……有什么用。父皇只会怪我恶作剧,他丝毫没有怀疑姓林的。”

  赵楷望望左右无人,伸手给她额上一个轻轻的“响栗”:“也幸亏你急中生智,转移话题,搞得像是一场恶作剧,才能让崔侍卫转危为安。”

  柔福帝姬跺了跺脚,道:“这个臭牛鼻子心肠坏透了,明摆着要陷害崔侍卫。我那天晚上虽然见到一个恶鬼,但是绝对不会与崔侍卫有关系的。”

  赵楷仰面一哂:“你个小丫头还在疑神疑鬼。就算这世上真的有鬼,也不过是虚空无形的一团怨气,难道可以翻天覆地?唐太宗李世民当初困惑鬼怪有无,尉迟敬德一句话就解了他的心结:‘创立江山,杀人无数,岂有鬼哉!’而今父皇沉溺幽冥邪说,让林灵素在艮岳大摆水陆道场,贴得哪里都是灵符,也是够让天下百姓耻笑了!”

  柔福帝姬闻言不语,过了一会儿黯然道:“可怜崔侍卫被父皇贬到羽林军营当差。大姐姐一定非常伤心。”

  赵楷却是不然:“世间凡事福祸相依,你焉知崔侍卫不会因祸得福。父皇既然要他去军营,等于给了他一个可以建功立业的机会。能否改变命运,就看他的造化了。”他长吁一声,忽地目光一烁:“萱萱,你想不想出宫走走?”

  柔福帝姬以为自己听错了。赵楷凑到她耳边嘀咕几句,她顿时笑成了一朵明艳的花。

  ——“往里瞧来往里坐,勾栏乐子多又多!”

  ——“踢蹴鞠哩踢蹴鞠,十文钱进去想咋看咋看想咋玩咋玩!”

  ——“客官!里头坐!雅间伺候!”

  ——“徐氏茶馆的冰镇酸梅水姜蜜水木瓜汁解暑降温哩!”

  ——“夜叉棚说书唠,‘封神’、‘三国’、‘说唐’……吴老先生专场!”

  ——“炊饼,武大郎炊饼!”

  ——“爆米花脆哩切糕甜哩,不脆不甜不要钱!”

  ——“小弟初到贵宝地,为求生路卖个艺,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俺先给老少爷们打套拳,嘿哈吼嘿……”

  宋都素来繁荣。汴河码头更是兴旺。桥边两侧的茶馆,饭铺、瓦肆、衣店、胭脂铺鳞次栉比。正逢庙会,汴京城的市民们一大早就走出家门看热闹。桑家瓦子里又增多了杂技表演,里里外外人头攒动,大家摩肩接踵非常拥挤。身着便服的赵楷和女扮男装的柔福帝姬也列身其中。他们沿着州桥拾级而上,看着一根长长的银白麻绳高高挂在桥梁上空,麻绳上站着两个人,头戴面具身穿彩衣,时而翩翩起舞时而腾挪说唱。这两个人看起来均有百十来斤,却似粘在绳子上,怎么折腾都不会坠地。看客们不时鼓掌叫好。柔福帝姬举着一串糖葫芦,看得津津有味。赵楷拽着她衣袖几次示意离开,她恍若未闻。

    赵楷不耐烦了,说:“我们出来两个时辰了,再不回去就麻烦了!”柔福帝姬方才一步三回头地随着他离去。

    汴京城分为皇城、内城与外城。皇城是皇宫与皇亲国戚、文武官员的住处。内城与外城除住宅外,主要以商业为主。上百条街道,单自由集市与娱乐场所就多达几十处,各种杂耍各类行当各类人物各种看点让柔福帝姬大开眼界。她从未想过,原来只消扫出一块干净的地方,再用石膏笔画个地界,摆出一张桌子,安放几张凳子,就可以就地设摊:耍猴戏的,玩斗鸡的,唱小曲儿的,算命相字的……平民眼里不足为奇的,在她看来新鲜有趣不得了。倒是苦了赵楷的随从张渔。他怀里的大小物品已经堆止鼻尖,全是柔福帝姬买的香包绢花面偶点心促织笼儿摩喉罗针头线脑……赵楷好不容易把柔福帝姬拉出人流,她又嚷着肚子饿了要吃饭,因为一个酒楼门口的小二嘴里吆喝的“槐叶冷淘”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她不知是何滋味。

  三人入内落座之后,顿时生了失望。这个酒店上下两层,摆了二三十张八仙桌,乌压压坐满了人,却只有三两个伙计端着条盘穿梭不停地送菜送饭。赵楷叫了四干果四蜜饯和四样招牌菜四扣碗。结果过了一刻钟,三人桌上连碗茶水都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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