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卿被带回族里的时候,全身血迹斑斑,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墨月被吓了一跳,连忙想要去搀扶倒在地上的主子,又被墨渊噬人般的目光吓得不敢上前。墨渊恶狠狠地盯了一眼在上演苦肉计的墨卿,心却一疼,沉着脸吩咐墨月给墨卿换上一身干净衣服。离开前,墨渊手一挥,璀璨的金光在墨卿的住处布下天罗地网。
“殿下!殿下!你还好吗?”
墨月忙不迭将墨卿扶在玉床上,难过地撇了撇嘴,仿佛下一秒就要嚎啕大哭起来。墨卿笑着摇摇头,叹了一声傻瓜,失去血色的脸却毫无说服力。墨卿看了一眼笼罩在半空的金光,愤愤地咬住了唇。随后,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眉眼舒展开来,任墨月伺候着自己更衣,略带歉意地摸了摸后者的头。
“小月,你照顾我这么多年,真是辛苦你了,谢谢你……”
墨月呆呆地看着忽然心情仿佛极佳的墨卿,下意识地说:“没关系的,本来就是……”
话还没说完,墨月忽觉头上传来一阵刺痛,视线完全陷入黑暗的前一秒,撞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墨月不由心中无奈地哭诉着,殿下,你要弄晕我,好歹给点前兆啊……
墨卿从小就是个不安分的主子,也许是因为墨渊教她习了武,骨子里充满野性,总是想着要出去闯荡。于是从小就服侍她左右的墨月,总是在她的威逼利诱下和她“狼狈为奸”。墨龙族的防御可谓是固若金汤,但为了以防各种天灾人祸,先祖在最初建造时,刻意留下了几处略微薄弱的据点,告知每一任族长,口口相传,倒是也没出过岔子。墨卿这么多年来没少研究,竟然还真被她找出了不少地方。以前是为了方便自己跑出去玩,现在用作逃亡,更是物尽其用了。其中一处地点,就是在墨卿自己的寝宫内,怕是连墨渊都不知道没想到这一层。
墨卿一路小心翼翼地避开墨龙族的族人,却无法避开墨渊的寝宫。墨卿本来就心存疑惑,墨渊不马上处置自己,在做什么?而且这周围一个巡卫都没有,明显是被墨渊特意屏退的。墨卿悄悄捻了诀,刚刚靠近,就听见墨渊和赤黎二人的争吵声。
“你稍微清醒一点行不行!你强行介入江星月的命盘,注定是要带来悲剧的!你以为她还是那个银河之灵吗?现在当务之急是解决墨卿的事,而不是执意复活一个凡间女子!”
“你别傻了,说我不清醒,呵,你可还想欺骗司法天神!你以为你做得到吗!”
“赤黎,早知道你会变成今天这样,当初我就应该不惜任何手段拦下你。”
“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不肯帮我,就不要拦我,否则我连你照打。”
“去哪?去鬼界找冥王讨魂?好,你去,下次有什么事别来找我!”
“……谁?!”
正偷听地一头雾水的江星月忽然听见一声炸雷响在耳畔,当即后退两步,刚想转身逃走,就被忽然出现的墨渊一把抓住手腕。见墨渊脸上是动了真怒,墨卿自知理亏,不敢看他。
“好,好,真是出息了。”
墨渊嘴角一抽,也不去管身后的赤黎,拉着墨卿化为一道流光直奔墨龙族深处的禁地囚龙狱。
囚龙狱,囚禁的都是墨龙族犯下大错的罪人。见到那一处连光芒都能被吞噬的囚龙狱时,墨卿感到一股本能的畏惧。若是在其他地方被软禁都还好,可是囚龙狱却是断然没有进去了还能完好如初地出来的说法。墨渊克制着暴虐的情绪,不由分说地将墨卿一路连拖带拽,来到囚龙狱的门口。
门口的守门人现出身形,见是族长亲临,恭敬行礼,又猝不及防地看见了脸色苍白的墨卿。一向不理尘世的老人有些讶异,这小祖宗这次是犯了什么事,能让族长大动干戈地亲自押送来囚龙狱。而且,看族长的神情,怕是还不好善了。
囚龙狱与普通牢狱不同的是,没有任何牢房,所以也不需要腾出大量族人来看管犯人。囚龙狱的大门只有九长老和墨渊才能打开,牢房是一片没有任何光线存在的黑暗世界。许多被流放进去的罪人往往撑不了多久,要么自杀,要么认罪。所以囚龙狱关押的,都是穷凶极恶之人。不到万不得已,墨渊也不愿将墨卿关进这样的地方,可是墨卿三番两次逃跑,实在是令他无法不动怒。
“九长老,劳烦您看好她,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放她出来。”
“族长,这惩戒是不是太重了点……”
九长老同情地看着盈盈欲泣的墨卿,有心想要为她说好话,却被墨渊一句堵了回去。
“无需多言。若是让她跑了,你自己进去吧。”
墨渊左手在虚空中画印,玄奥的波动渐渐从面前传来,一道古朴的大门慢慢升起,门上盘踞着九条各式姿态的墨龙,栩栩如生,龙眼处却是一片漆黑。门内毫无生机,只有无边的黑暗。
“哥,不要!我真的错了,不要关我……”
铁了心不去理会墨卿的哀求,墨渊在她背上一拍,墨卿便是坠入了深渊。
“族长——”
“无妨,墨卿身上有我的族长之力,那些龙灵不会伤害她,我只是让她在里面好好反思一段时间。”
“这样啊……”九长老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若是墨渊从小宠到大的妹妹真的有什么意外,自己一定第一个吃不了兜着走。好在,墨渊的意思只是关住墨卿而已。
等我办完手上的事,再去找那个凡人慢慢算账……
墨渊不无杀意地想着,身形渐渐消散。
仙界一日,人界一年,距离墨卿被关囚龙狱已经过去了整整两月,而人间,也已是沧海桑田。
所谓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人间的帝皇之争不管充斥着多少血腥黑暗,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并无太大干系。兴,百姓苦,亡,百姓亦苦。
临安城外,一处僻静的竹林里,是当今大文豪严思卿的住处。严思卿年逾古稀,一双眼不知何故尽数失明,孑然一身却也过得怡然自得。有人说这位老人曾经见证过六十年前的靖远之乱,国恨家仇缠绕一生,文字尤为悲怆奇烈;有人说他年轻时为情所困,爱而不得,于是远离尘世,锋芒尽敛。而无论那些侃侃而谈的说书人将他的故事说得多么天花乱坠,严思卿始终一言不发,在他小小的竹屋里,睁着一双空洞的眼摩挲着沾墨,落笔。
一日,严思卿如往常一般,按照严谨的作息规律起床,缓慢地穿好衣物,坐到窗前的椅子上。虽然看不见,可这么多年来,他习惯了也很喜欢闻着竹林、竹叶的味道,感受着阳光或雨水的降临。可这一天,他却觉得有一些异样,似乎有人一直在他身后看着他。
“来者是客,可我家实在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还请阁下移步吧……”
严思卿没有转身,布满皱纹的手微微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又微微颤抖地缩回去,仿佛是畏寒一般。
“你为何不去住汴京的豪宅,却自毁双目畏缩在这破竹屋里。”
清冷的声音硬生生地将问句说成了平缓的陈述句,严思卿听后微微一愣,感慨地轻叹一声:“多谢阁下关心了,我一向清贫惯了。”
墨渊一步一步走近,丰神俊朗,青衫依旧,只是脸色稍显苍白。而严思卿,已经从当年清秀腼腆的少年,变成了如今的迟暮老人,再不复半点少年气。
墨渊满怀疑惑地皱着眉,打量着严思卿空洞的双眼,想要从神情变化中找到一丝不平静,却只看见一片饱经风霜后的淡然。墨渊原本以为,墨卿走后,严子卿顶多伤心一段时间,凭着出众的才华,财富与美人都是唾手可得。可出乎他意料的是,严子卿非但舍弃了荣华富贵不说,还弄瞎了自己的眼睛,舍弃了严子卿的名字,更名为严思卿,似乎是在向自己证明什么。
百思不得其解的墨渊怎么也不想承认墨卿和严思卿之间的情之深切,沉声问:“那你,难道不知道我是谁吗?”
“我知道啊……”严思卿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模样,连下笔都没有半分凝滞。他的声音,虽然只在遥远的多年前出现过那么一次,可他却怎么也无法忘记,更无法忘记,她离别前断肠的泣声。
“她,还好吗?”
墨渊酝酿好的质问一下子被这一句堵了回去,他冷哼一声,没有回答,而是又问道:“你,敢不敢让我用夺魂看你的真心?”
“有何不敢。”
“你怎么不问,夺魂的代价是什么?”
“你是神,我是人,你要做什么,我无权也无法干涉。况且,我本来就时日不多,能够证明自己,死又何妨?”
看着一脸坦然甚至还带着笑意的严思卿,墨渊隐隐间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可天生的骄傲融入骨血,他怎么会承认。墨渊眼神微眯,伸出修长的十指,迅疾地探向严思卿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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