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小姐的十年

我是从北京到昆明的火车上见到A小姐的。

她的桌子上摆着一本书，她不看，只合着，上面堆满了烟灰。烟夹在她纤细的手中，嘴里又吐出好看的烟圈。傍晚的夕阳和着她的侧脸，在书上投出一个小阴影。

我觉得诧异，起身坐到了她面前，她只回头看了我一眼。

最终还是我先开口：“这本书能借我看一下么？”

她点头，终于开口：“想看就拿去吧。”

火车依然行进，夜幕降临，这节车厢的乘客差不多在前几站已经下完，也没有多少人上来，然而A小姐还是在车上。百无聊赖，我凑过头去对她说：“要不，我给你唱首歌吧。”

在学校寝室的的时候，我整天用我的歌声荼毒我的室友，作为一个歌唱爱好者，总希望无时无刻不露两嗓子给别人。

谁知A小姐竟从架子上拿了把吉他下来。

“要唱什么，我给你伴奏。”现在的A小姐比下午冷淡的样子好了许多，我嘿嘿一笑，说：“陈奕迅的十年吧。”

清丽的乐声响起，我随之唱起，车厢里回荡着歌声，一曲完毕，我兴奋地问A小姐我唱的好不好听，她微笑，点了点头，又拨了几下弦。

“你也唱一首吧，你的声音那么好听。”我看着A小姐，希望她也来一首，她倒没有推辞，缓缓弹了起来，对我说，那我也唱一首十年吧，我的十年。

我知道她的故事，是在这首十年之后，她的十年。

十年前A小姐16岁，像是打了结的麻绳一样坚韧的年纪，A小姐因为家里贫穷而辍学打工，第一次从狭小的镇里走出去，成为北漂一族，外面闪着霓虹灯的五彩世界像是毒品一样吸引着A小姐。给父母报了平安，A小姐开始在这个繁华的都市找一份可以支撑整个家庭的工作。

她先后做过刷碗工，服务员，在街头摆过摊，最终她在一个酒吧停留了下来。在酒吧做服务生来钱快，又可以把白天的时间空出来干别的，A小姐觉得她找到了最满意的工作。

A小姐遇到他，是在17岁生日那天。

那天漫天繁星，A小姐想，如果有阿妈的长寿面就好了。酒吧人头攒动，每个人都和着刺激的音乐起舞，只有他坐在吧台前一动不动。

A小姐拿了杯酒给他，他话都没说就接了过来，A小姐笑眯眯的说，今天我生日，请你喝酒。他诧异的看了眼A小姐，仰头喝了那杯酒，然后说，带你去个地方，A小姐也不知为什么，鬼使神差的就跟他走了，甚至忘记了有可能被扣工资的惨状。

那晚他们去山顶看了星星，吃了生日蛋糕，喝了啤酒，虽然A小姐在酒吧做服务员，但那是她第一次喝酒。A小姐看着他的脸，好像明白了什么是心动，尽管他只是个陌生男人。

接下来的事情似乎水到渠成，他每天会来酒吧等她下班，他们会一起去吃好吃的，会在周末出去玩。他会吻她的眼睛，她会挽他的胳膊。直到A小姐献出她的第一次。

“你知道那种痛吗，当你从一个女生变成一个女人。”说这话的时候最后一个音符落下，A小姐轻轻抚摸着吉他，像是拿着一个绝世珍宝。

A小姐是为了他学的乐器，钢琴，小提琴，吉他，每个都学了过去，那是A小姐以前碰都没有碰过的东西 。他喜欢优雅的女孩子，别人说会乐器的女人最优雅。

在他生日的那天，A小姐在酒吧为他唱了一首自己写的歌，从那天开始，A小姐爱上了创作的感觉。她所有的灵感都是来自于他。

A小姐第一次向他求婚，是带着试探性的，阿妈知道他交了男朋友，希望她能带他回来。

他说傻丫头，我还不想结婚。A小姐笑着说，我其实也不想结婚。然后打给阿妈说今年有事，不能回家。

A小姐第二次求婚，她已经24岁，阿妈生了病，她开着玩笑说要不要结婚冲冲喜，他冷下了脸，说再等几年不好吗。A小姐有些生气，可在阿妈病床前说的全是他的好话。

A小姐第三次求婚，她26岁，阿妈去世。她说我们能不能结婚，阿妈生前最想看到我幸福，他闪脱着眼神，三天没有现身。

三天后，她等来了分手的消息，他说，对不起，她回来了。

A小姐这才知道，兜兜转转，她不过在别人的故事里来回走了几圈。

他口中的她是他的前女友，10年前他们因为误会分手，那个晚上他遇到了A小姐，A小姐给了他一杯酒，于是A小姐成了别人失意时捡起的野桃花。10年的时间，从一个少女变成了如今的样子，他的年少是他，全部都是他。

A小姐什么话都没说，背着行囊离开了北京，她说，恍然发现，还是家乡的山水最美。

火车到站，我即将下车，A小姐笑着向我挥了挥手，在那嘴角上扬的笑容里，我好像看到了她16岁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