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魂

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月•微型小说第五期主题创作：不要忘记我爱你。

合欢树枝桠茂盛，绿色的细叶间藏着些合欢花微末的粉意，远远望去，好像袖珍的羽扇。

本世纪初重修完缮的教学楼略有西式风格，走廊的罗马柱式栏杆前，她穿着白色的短袖衫，同玉一样的双臂相衬得恰到好处，手里随意地拿枝花。

阳光浮动着动人的温暖，林夕知道这花是给他的。轻拥上去，她竟未像往常那般躲避，反而出奇温顺，好像只白色的布偶猫，这让林夕有些疑惑，只当是一时更易，并未深究。白色的墙壁旁，他感觉她的身体很柔软，阳光正好照在她的脸上，白晢的脸庞浸出浅红，如同不远处的合欢花。

林夕爱怜地看着她，情至心动所有词都显得苍白无力，一瞬的美感夹杂着经年累年的思慕，仿佛打开一扇门，光亮随之冲溢而出，身躯没入光明，教人睁不开眼——她是这一刻，所有的太阳。

屋外爆竹声连绵，惊醒了睡梦中的林夕，不知不觉间，看了眼手机，他已经从下午三点睡至夜晚。

原来刚才的暖意只是场梦，他依旧合上眼，贪恋着已逝的梦境，或者说，流连已别离的恋人。只是烟花划破空气发出尖锐鸣叫，又炸裂在星汉间，声音太过响亮且连绵不断。瞬息而过的魂梦，他根本抓不住。

无奈之下，套了件带绒毛的睡衣外套，坐了起来。他没有看手机，也不想点灯，房间一片浓黑的模样，他透过窗看见屋外烟花璀璨。烟花升空时，房间是淡淡的烛火色，完全在天空绽放，就好像雨夜的闪电，光亮蓦然充满整个房间刹那。

烟火绽尽，房间又堕回漆黑的深渊。林夕收回了目光，伸出的五指热量散失在寒意弥漫的空气中，他感到很冷，全无正月欢娱的心绪。

这样寒冷，或许外面下着雪，或许没有。他想起白日里太阳浅淡，天空却飘着微弱的雪花，这般奇景是第一次见。

林夕第一反应拿起手机，想分享给久未联系的她。在输入行打了几字，又删除，反反复复之后，还是毫无进展，未曾发出久违的信息。思索之后，他最终写几句残诗，附一句问候发给了她：

“铅灰色的天空落起了细雪，

千年前散落的马蹄声，隐隐混同。

寒冷的风肆意鼓弄，

雪花不知所向地飘荡，

任风搅动，最后回归尘土。

烟花声还未惊醒旧事，

而梦魂依旧沉睡着。”

从阳光微凉到夜幕压城，距发信息已有好几小时了，现在她还没有回复。他卧坐在床上，叹了口气，若是有明光照射，或许能看见一团团雾气在空气中蒸腾。

手机忽地亮了，他眸光闪亮，随后又黯淡下去——原来只是软件的更新通知。林夕打开了与她的聊天页面，上一次简短相言停留在壬寅国庆。鬼使神差的，他翻看着以前的聊天记录，一页一页，短到很快就看见了去年的聊天记录。

“汨余若将不及兮，恐年岁之不吾与”，时光真是转瞬即逝啊，他暗自笑，脸上反射着手机的光。

想起多年前的跨年夜里，屋外放着烟花，她说要永远永远不分离，他看着手机，笑着说“好啊。”

零落鸳鸯，雪落微凉，多年以前梦一场，往事作烟萝。早已别离，早已说各生安好，为何正月里还会频频忆起？为何我梦里还常常会出现？

林夕落了泪，他很委屈，明明他什么都没有做，明明他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竟然被荒唐的借口抛弃，落得个终身误。他想强迫自己忘记，可处处都是她的身影，又如何忘却？

他抹了抹眼泪，穿上过年的新衣，独自一人站在窗前，夜里没有落雪，烟花断断续续地放着，家家户户都点着灯，街道上有爆竹的红纸。

他看见人间也在做着寒冷的梦，一梦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