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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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32期“忧”专题活动。

风吹来的时候，银根叔正站在一望无际的麦田里，火辣辣的太阳将他的皮肤晒得滚烫，豆大的汗珠顺着黢黑的脸庞滚滚落下，他只是就着已经脏了的衣服随意擦了下。40℃的高温天气，即使戴着草帽也能感觉到无处不在的炙烤，吝啬的风仅仅只是停留了一瞬，绕着麦子打了一个转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银根叔突然有些口渴，坐在旁边的一个田埂上，拿起从家里带的水壶，仰起脖子一口气喝掉大半壶水，心里才觉得稍微痛快了些。只是一想到即将要面临的事情，他那满脸纵横交错的皱纹看起来仿佛又深了几分。

银根叔将水壶放在地上，两只深陷的眼睛看着面前一大片绿油油的麦田，这是多好的一片麦子啊，等丰收后拿去卖掉，就可以换钱了，换来的钱要给梨花治病，要给老三凑学费，还要供家里开销，虽然远远不够，但起码能缓解一下家里的困难情况。

想到老三，银根叔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老三是多么好的一个孩子，又懂事又听话，最重要的是学习特别好，所有人都说老三一定能考上名牌大学，以老三向来优秀的底子来说，考上好大学对他来说是十拿九稳的事，也是家里的一大好事。可是这却让银根叔心里发了愁。自己的媳妇梨花在前不久去山上挖野菜时不小心摔断了腿，带梨花去治腿花了一大笔钱，那些钱也是他这么些年来一直给老三攒着上大学用的。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能想到本来计划得好好的，突然出现了这种事，银根叔想着想着，天越来越暗他都没注意到，他依然坐在那个田埂上，生活的重担常年压在这个男人的肩上，使他的背看起来佝偻得不成样子，更让人难过的是他那张饱经沧桑的脸，明明不过五十来岁，看起来却比村里的同龄人大好几岁。

银根叔突然很想抽一口旱烟，摸了摸口袋，空空的，他这才想起来已经有段时间没抽烟了，自从梨花摔断腿后，他既要照顾梨花又要照管田里的庄稼，旱烟好几天都没点了。银根叔只好拿起地上还剩的半壶水，仰起脖子一饮而尽，他早就不热了，水也早就凉了，他原本被汗浸透的衣服也被风吹干了，半壶凉水喝下去，让他的心里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喂，老银根，你还不走吗？”隔着不远的距离，一个同样来给麦子锄草的人喊了他一声，他微微点头算作回应，也不管那人有没有看到。

银根叔看着那人越走越远，他也扛起锄头，朝家的方向走去，一路上，他还在想钱的事。他自己没有多少文化，但他深知学好文化很重要，他想的是自己再苦再累也要让孩子们多读书，多学点知识，家里的老大老二从小就不是读书的料，一个念完小学，一个念完初中就不读书去打工了，唯独老三又听话又聪明，回回考试都是班里第一，这份优秀一直持续到他如今高三毕业。

银根叔知道老三一直都有自己的想法，他想考一个叫什么Z的大学，那个大学虽然银根叔不知道，但是银根叔有问过村里人，都说每年光是学费就好几千块钱，好几千块钱在这个贫穷的小乡村，那就是一笔巨款。他本想开口问问老大老二能不能给家里先拿点，但他转念一想，老大老二这些年在外面过得也不好，每次回来问都说没挣到几个钱，银根叔想来想去，也只有问村子里的人借钱这么一个办法。

他走在路上，夕阳将这个忧心忡忡的老人背影拉得很长很长，有风从身边经过，吹得身影摇摇晃晃，夜晚的小床上，银根叔睁着眼，看了一晚上窗外的月亮。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门前树上结的核桃越来越大了，蝉声也越来越嘹亮了，银根叔更忙了，他除了照顾梨花，去田里干活，他还接了一份帮别人种树的活，在银根叔种下一排又一排的树苗时，老三也终于等到了他心心念念的通知书，不出所料，被z大学成功录取。

那一天，老三拿着录取通知书来找银根叔的时候，他正弓着他那几乎快要弯到地里的腰，吃力地将树苗栽进挖好的坑里，银根叔看着儿子高兴的样子，他也跟着乐呵呵地笑。

“真有出息，我家老三就是有出息。”银根叔没有立刻伸手去接儿子递过来的通知书，他先拿出带的水壶，将水倒在手里使劲搓了搓，然后又将手放在衣服上狠狠地擦了几遍，这才小心翼翼地接过通知书，仔细看了起来。

“我娃真有出息，真给你爹争光，我娃是村里最有出息的娃。”银根叔拿着录取通知书看了好大一会儿，才递给老三，让老三拿回家去好好保管。老三走后，银根叔又继续种起一排又一排的树苗。

又过了好几天，终于东拼西凑，在老三即将要报到的前夕，银根叔凑齐了学费。那一天把儿子送上车后，银根叔使劲挥着手，挥着挥着，突然更难过了，儿子考上的是外省大学，山高路远的，以后回来一次多难啊，想着想着，银根叔新的忧愁又涌上心头，一阵风吹过，他的身子摇晃得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