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泪

作者: 北烟i | 来源:发表于2023-04-28 16:21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一)

    跪在娘的灵堂前,我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娘平时常对我说的一句话就是:“向晚,你要坚强,遇到事情不要哭。”所以,我只是忍着颤抖的身子,拼命咬着下唇。

    “妹妹,想哭你就哭出来吧,别憋在心里。”正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一声很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是南临风,他说完后又怯生生地退到皇帝身后,我知道,当朝四皇子南临风是皇帝最器重的皇子,不然也不会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将他带来,我看了他一眼,没有回应。

    娘不在了,爹开始整日借酒消愁,也不上朝。有一日,喝得醉醺醺的爹把我叫到跟前,他说我的模样像极了娘,连性子都随娘。世人都知道娘生得极美,她常常穿一件红色长衫,将头发用青簪慵懒挽起,在她略施粉黛的脸上,秋波流动,顾盼之间,艳绝倾城。

    从那天起,爹每次去练兵场操练新兵的时候,都会带着我一起,让我跟着学一些格斗,亲自教我习武,爹说娘是英雄,我也应该是。于是除了学堂,我的生活基本都是在练兵场度过。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爹教我的拳法越来越狠戾,那些没被我接住的鞭子落在身上也更疼了,爹从不许我哭,爹说我莫向晚,就该是和娘一样的人,不能落泪,也不许后退。

    我娘是百里茗烟,是济国的女将军,更是大漠传奇,爹和娘的感情就是在战场上打出来的,爹说他从没有见过那么勇敢的女子,眼神坚定,从不后退,他有很多次可以活捉娘的机会,都被他手下留情放过了。后来两国休战,主张议和。爹去了济国向娘表明了心意,而娘也早在爹一次次的手下留情中对爹也有了好感,他们很快就成了亲,一度成为两国佳话。

    但是我始终不明白自小习武、身体很好的娘,怎么会突然就得了重病,还一度病发到无药可医的地步,每每问及爹的时候,他都皱着眉摇着头。

    爹一天比一天沉默,但他教我的东西却越来越多,只是爹不仅要教我习武,一同教的还有南临渊。

    南临渊作为大皇子是当朝皇帝有意立为储君的人,爹一介武相,成了他最好的师父。我从没有见过一个人那么狠,在和士兵作对抗练习时,会把人往死里揍,他眼里流露出的狠戾常常让我感到害怕,但爹总是夸他,成大事者,就该无情。

    偶尔,南临渊也会带着那个看起来总是怯生生的四弟来,但南临风大多时候也只是远远地望着我们,即使爹鼓励他拿枪,拿刀,他也不为所动。

    那一日禁不住爹的再次劝说,南临风第一次拿起了长枪,他的样子很小心,甚至有点吃力,脸上的表情却十分严肃,我不禁笑出声,他看了我一眼,很快一抹红晕从他的脸上爬到了耳根。

    爹让我教他怎么耍枪,也许是他过于紧张,又或者是他笨拙的动作让我忍不住分了神,一不小心他手中的长枪从我手臂擦过,顿时一阵生疼。

    “对,对不起,我弄疼你了,很疼吧……”他连忙扔掉手里的长枪跑过来查看我的伤势,埋着头怯生生地道着歉。

    “没事,这点小伤对于向晚来说不算什么。”爹主动替我回了话,叫过一个人替我包扎,我冲着他笑了笑,他脸上的红晕更明显了,随后埋着更低的头走到南临渊的身后。

    “四皇子,才是真正做国主的料。”在两位皇子走了以后,爹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看到我疑惑的眼神,他摸了摸我的头说道:“你早晚会明白。”

    那一次过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南临渊带着几个侍卫来,并不见南临风的身影。

    (二)

    再次见到南临风是在爹的六十岁寿宴上,爹作为以前朝中武相,尽管如今他不在其位,但前来贺寿的宾客络绎不绝,其中就有当朝皇帝。我实在不喜欢这种热闹场合,于是一个人偷偷爬到院子里的海棠树上,皓月当空,想娘想得厉害。

    “大哥,我们这样偷溜出来,被父皇知道了又会责怪。”

    “四弟,不怕,我们一会儿就回去,父皇不会发现。”

    没想到出来看个月亮,还能碰到这么有趣的一幕,望着海棠树下那俩人偷偷摸摸,看不真切动作,直到南临风兴奋地举起一只蝈蝈和南临渊一起看时,我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当树下两个人鬼鬼祟祟在做甚,原来是捉蝈蝈,在皇宫待得时间久了,二位皇子觉得连蝈蝈都很有趣吗?”

    向来性格内敛的南临风被我突然传出的声音吓了一跳,当即羞红了脸,拿在手里的蝈蝈扔也不是藏也不是。南临渊也颇为气恼地看着稳坐于树杈间的我,心知自己刚才和南临风所做的一幕都落入了我的眼里,也顿觉不好意思。

    “莫向晚,你一直坐在树上偷看我们?”

    “这是我家,我在我家的树上,怎能叫偷看?大皇子这用词怕是不妥吧?”我轻轻一跳,站在了二人面前。

    “大皇子,四皇子,原来你们在这儿,可让老奴找着了,快跟老奴回去,要是被皇上发现你们不见了,老奴就算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一道清亮又尖锐的声音火急火燎地出现,南临渊只好悻悻地带着南临风跟着前来寻找的公公一同回到宴会上。

    众人推杯换盏的声音还在不断传来,明晃晃的月亮高挂在天上,有风吹过,满树海棠花随着风的吹动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娘生前最喜海棠,爹为了让娘开心,在院子里种了一棵属于娘的海棠树。娘常常坐在海棠树下喝茶作画,有时也会教我读书,将一张白纸平铺于桌前,手腕轻旋,娟秀的字迹很快流转于笔墨丹青间。

    娘是温柔的,她从不会对我发脾气,娘是勇敢的,总会听到爹说在战场上他从没有见过娘害怕的样子,娘也是忧愁的,她常常会莫名其妙红着眼对我说:“向晚,不管你遇到多么难过的事,都不可以哭,要坚强。”

    可是,娘得了重病走了,海棠树下再也没有人会抱着我,一遍遍跟我说:“向晚,你要坚强,你不可以哭。”

    (三)

    人间岁月年年相似,不觉间已是十多年过去,又一次到了满树海棠盛开的时节。

    “向晚,你长得真是越来越像你娘了。”

    坐在海棠树下,爹再一次对我说了这句话。他说话的时候,一直轻轻抚摸着放在石桌上的银鞭,那是娘生前用的,后来爹把它交给了我。这些年来,我在爹的教导下,已经把银鞭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爹,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娘她,是天下最傻的人。”爹说这话的时候,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嘴角竟微微扬起了一点弧度。

    “你娘自小在北方长大,她本该是沙漠里的鹰,是草原上的马,是自由自在如风一样的女子,可她却心甘情愿跟我来到江南,你娘最不喜欢雨天,偏偏江南多雨,你说她傻不傻……”

    “爹,娘很爱你,所以她愿意。”

    “是啊,她愿意,可是,爹却没能保护好她,没有照顾好她,也没能保护好你,爹对不住你们……”

    明明没有喝酒的爹,却在我面前谈到娘时失态了,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早就不再年轻的眼中竟露出了些许无力,那种无力来自皇帝对我的安排。

    正值乱世,烽火连天,皇帝在圣旨中委婉表明护卫江山需要更多杰出的将才,而我作为爹手把手教出来的人,他希望我们莫家父女可以共同作战杀敌,并重新赐给了爹官职。爹接过圣旨后,长久无言,我看着他早就不再挺拔的背影,心里酸楚得厉害。

    “向晚,你可知爹为什么要让你习武?”

    “为了成为跟娘一样的人,也为了替娘报仇。”

    “你,你都知道?”爹转过身有些震惊地看着我,我早就不是当年懵懂无知的小丫头了,有关爹和娘的事情,除了爹告诉我的那些,其实我知道的还有很多。

    爹和娘在一起远没有爹说的那么简单,他们中间最大的阻碍就是当朝皇帝,皇帝向来疑心重,怎么可能容许自己器重的武将和敌国联姻,稍有不慎,损失的就是自己整个王朝。爹和娘无奈只好妥协,娘终身不回大漠,爹也交出了自己的兵权不再继续委任武相,但皇帝又不甘心爹的才能,让爹没有任何实权的在军营中以前武相的身份操练着新兵。

    “向晚,你可知这场战争的意义?”

    我没有说话,自从圣旨下来后,军营里的人都说皇帝这是想重新重用爹,让爹回朝,并借助爹的情分拉拢齐国。

    “向晚,战败,爹败。”

    “爹,向晚明白了。”

    “好,圣上过几天就安排我们出发,一同去的还有四皇子南临风。”

    南临风,我脑海中又想起一个总是站在南临渊的身后,怯生生模样的人,自从上次海棠树下见过后,一别竟是十多年。听南临渊说,南临风这些年也拜了老师,武艺已经远在他之上,还说南临风心性大变,越来越沉默,跟谁都不亲近,整日呆在自己的宫中。我心知一个不讨喜的皇子在宫中是何等地举步维艰,想到南临渊说的种种,忍不住对他有了更大好奇。

    (四)

    那一日立于城墙之上,南临风自始至终未曾抬眼看我,他表情寡淡,冷傲孤清,在他不悲不喜的面容上是一双深不见底的双眸,那双眸子目视面前三万大军,透着凛然不惧之气,在他身上看不到半分当年躲在人身后那副怯生生的模样。十几年的光阴,让当年躲在人后的他成了一个顶天立地、带兵作战的将军。

    “众将听令,踏平蛮夷,保我人民,捍我河山,不破不还!”

    “捍我河山,不破不还!捍我河山,不破不还!捍我河山,不破不还!”在南临风的号令下,三军战士的声音响彻云霄,热血澎湃地激荡在苍穹之上。

    爹站在我的旁边,始终紧抿着唇,他的脸上是从没有过的忧愁,我不知道爹是愁我,还是愁这江山,这种愁容在他脸上一直都没有散去。

    旌旗猎猎,战鼓雷鸣!狼烟滚滚下,处处是刀剑碰撞的声音,弓矢如雨,避无可避,残酷血腥的战场上,有箭穿过胸膛,有火球落在身上,有战马从身上踏过,士兵一个接一个倒下。我手中的银鞭早就被鲜血染红一片,目之所及皆是铺天盖地的红。我一次次惊慌地看着爹,爹只是用最坚定的眼神看向我,我明白他在说:“向晚,不要怕,不许后退。”

    旌旗飘飘下,冲在最前方的南临风厮杀于人群中,一身黑色战袍让他看上去更显沉着、冷峻,那条长矛在他手中犹如灵巧的蛇一般从敌人身上钻过,所到之处,一个不留。他冲锋陷阵的同时不忘指挥几个身手敏捷的士兵们搭云梯,攀城墙,尽管总是很快就被敌人从城墙上投下来的火石砸倒在地,但谁也没有退缩,一批又一批士兵们冒着箭石火器爬上云梯。

    “莫向晚,投石机掩护,破城门!”南临风隔着不远的距离喊我。

    “是!”我带着众士兵们拿着头顶盾牌的同时推着攻城车,借助身后投石机和火箭的掩护,逐步逼近城墙底下,城门在推车的猛烈撞击之下,仍在做最后的负隅抵抗。

    “破!”

    “杀!”

    随着久攻不下的城门终于被撞开,顿时城内厮杀声起,烟雾、尘土盖住了阳光,战争、血腥,隐去了世间一切的笑容。不知过了多久,这一切才以我们彻底占领守城作为结束。

    我和爹立于城墙之上,看着眼前满目疮痍的战场,残酷、血腥、惨烈,这是战争带给我最直观的感受。

    “向晚,你胜了。”

    “爹,你也胜了。”

    爹将目光投向远方,我明白他定是想起曾和娘一起带兵作战的日子,想着娘,我也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连爹什么时候离开都浑然不知。

    天依旧阴沉得可怕,但更可怕的是那些横七竖八躺在城墙下的尸体,浓浓的血腥味从他们身体里流出漂在空气之中,他们作为战争的牺牲品永远留在了这片土地上。

    “怕了?”南临风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城墙上,立在一旁。

    “不怕。”

    “以后,这样的场景还会有很多。”南临风扭头看我,在他轻抿的唇下,竟察觉出几分关心的意味。

    “你不恨你爹吗?”

    闻言他的话,心里猛然一震,原来,他什么都懂。

    别人都说爹有一个好女儿,不仅貌美如花,还拥有一身好武艺,如今还成了赫赫有名的将军,只是没有人知道,爹对我的训练只不过是把我当成他复仇的棋子。娘不是死于重病,而是死于被人有意投毒,爹苦心培养我,只不过是因为他早已无实权,只能借助我去接近那个他要报仇却又无法近身的人。

    我是爹和娘在一次战场上捡来的,娘和爹在一起后,娘的身体就每况愈下,我成了他们唯一的女儿,也许是冥冥注定,我竟然和娘长得越来越像,以至于所有人都认为我就是他们亲生的,其实我只不过是一个孤儿,一个在娘死后就彻底成了爹的一枚棋子。

    (五)

    弹指间,又是五年过去,这五年我跟着南临风收复了许多地方,一步步扩大了疆土,连连胜仗使得我们的名声无论在江南还是塞北,都如雷贯耳,这一情况直到南临渊登基。

    向来身体硬朗的皇帝突然得了怪病暴毙身亡,大皇子南临渊作为长子顺势登位,这本无可厚非,但在民间却流传一种皇帝身亡不是死于重病而是有人刻意为之的说法,事关皇家威严,南临渊登位第一件事就是平息此事,他的做法简单粗暴,只要听到有人散播谣言就不管不顾将造谣者押入大牢,轻则杖罚五十,重则砍头,一时间,朝野民间都对这位新君主颇有微词,但确实没有人在讨论皇帝身亡这件事。

    南临渊登基的第二件事就是封我为妃。

    圣旨传来的时候,我和南临风正带着将士们摆庆功宴,久攻不下的苏城被我们历经半年终于拿下,那一战比以往任何一次时间都久,敌人比任何一次都凶猛,南临风为了救我,在那一战中受了严重的伤,整只左臂几乎残废,所以战士们胜利后的心情也比以前更激动。

    领完旨我抬头看向南临风,他表情寡淡的脸上依旧是不悲不喜,只是那张向来微抿的唇更紧了几分,兄弟们得知这个消息后,也显得比打了胜仗还要激动,在他们的心底,都觉得这样才是我最好的归宿,纷纷嚷着等我大婚之日不要忘了他们。

    “来,喝酒,庆祝我们伐苏胜利。”南临风给自己先倒了一碗酒,紧接着将士们也都举起碗,一饮而尽,在我仰头喝下碗里的酒时,分明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我身上,那目光曾在我多次和敌人拼命厮杀时都能察觉到。

    “来,这第二碗酒庆祝我们即将嫁给皇上的南将军,恭喜她成为南王妃。”

    “恭喜南将军,贺喜南王妃。”众将士们将碗都高高举起敬我,南临风这次也终于肯认真地看着我,我们离得不远,他眸子里的一闪而过的痛楚即使隔着众多将士也能清楚地传来,我举起酒杯冲他微微一笑。自此,再也没有和他一起并肩作战的莫向晚,只有见面唤作大嫂的南王妃。

    南临渊亲自来接我回京那天,下了很大的雨,一同回京的还有南临风,他骑马走在队伍最前面,看不清那双眸子下藏着怎样的情绪,队伍走得很慢,我和南临渊坐在轿中,相顾无言,面对这个认识了十几年的人,我依旧觉得陌生的可怕。

    我没有答应南临渊先去皇宫,而是直接回到了家。爹正坐在娘当年喜欢坐的海棠树下,五年不见,他挺拔的背似乎一下就驼得厉害,但那双眸子却是透着狂喜。

    “爹,我回来了。”

    “向晚,回来了。”

    我和爹一同坐在海棠树下,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娘还在的时候,但我知道,我们回不去了。

    “向晚,皇帝老儿已死,南临渊又不得民心,你进宫只需要稍加手段,这天下,就是我们莫家的了。”这是爹第一次将他的野心全然暴露出来,我望着那副已然有些癫狂的面容,竟一时语塞。

    “爹,你还记得娘吗?”

    “当然记得,爹怎么会忘了阿烟,所以爹才苦心策划二十年,将你终于培养成跟你娘一样,如今顺理成章进宫的人,为的就是替阿烟报仇。”

    “爹,皇帝害死娘固然该死,可是这天下,也不属于我们莫家,不属于你啊。”

    “啪~”一个巴掌重重地落在脸上,我似乎感觉不到疼地望着这个自小逼着我习武,经常因为学不好招式被他拎在太阳底下暴晒、饿了也不给吃饭的人,在娘去世以后,他就再也不是以前爹了。

    “莫向晚,你要记住是我把你从死人堆里救回来,你活在世上的理由就是给阿烟报仇,就是助我夺得皇位。”他说完这句话甩袖离去。

    正值六月,满树海棠开的极艳,有片片花瓣落在地上,我叫过丫鬟让她们一一拾起拿去晾干,抚摸着脖子那里小时候娘亲手为我佩戴的香囊上,心中下了决定。

    (六)

    远远地,我就看到一抹明黄色的影子走来,南临渊一身长袍上绣着沧海龙腾的图案,他的衣袖被风带着高高飘起,看向我时长眉微挑,只不过他的身子,看起来并不像之前的那般硬朗。

    “向晚,今天风大,你出来莫冻坏了身子。”此时已是严冬,距离我嫁给他已有小半年了,面对这个从小一起长大,如今生活在一起的人,心里始终还是有种莫名的距离感,相比较这种看似安逸的宫内生活,我更怀念和南临风带着兄弟们一起在战场上厮杀的日子。

    “向晚,以前咱们一起训练时,我就曾对你说过,早晚有一天我会娶你为妃。”

    “你做到了。”

    “是啊,我做到了。”南临渊拉着我的手一直都没有松开,径直将我带到寝宫,他将我放在床榻上,随着床幔缓缓垂下,我死死抓着身下床单,在一次又一次的撞击中,他终于瘫软在我的身上,室内的合欢花,散发出来的幽香更加浓烈,也更加致命。

    爹从济国带回来的合欢花,看上去和普通的并无不同,只不过在这上面撒上一点特制的离魂散,就能让毒素进入每次和我欢好的南临渊体内,不到半年,他的身子大不如前,常常感到疲惫,头晕眼花,南临渊请了很多太医瞧,都瞧不出毛病。

    “向晚,近半年来,我这身子愈发的疲惫了,太医也瞧不出毛病来。”

    “瞧不出就说明皇上龙躯健安,定是皇上操劳国务,朝堂上下琐事又多,才会时常感到乏。”我说完这句话又被他重新搂在怀里,半年来,对他百依百顺,温婉得体,这让我在宫中也一直颇受宠,在药物的作用下,他很快沉沉睡去。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让丫鬟拿来衣服和斗篷,我独自站在了花园里。记得有一年也是这么大的雪,我和南临风露宿在当时一家普通百姓家中,夜里因为白天的战争过于惨烈翻来覆去睡不着,起身来到院子,就看到南临风也站在院子里,皎皎月光下,他立在那里,淡淡的眸子中透露着温柔,那一晚我们什么都没有说,看了一夜的雪。回忆起往事,钻心得疼。

    日子就这样在一日又一日的等待中过去,南临渊还是察觉出了不对,他派人将宫里的里里外外进行彻底搜查,终于查到了我带来的合欢花。

    那一瞬间,我没有很害怕,更多的是释然,我一直以来不过都是被人利用的棋子,爹为了自己的地位不惜将我塑造成娘的样子,本想等我长大拿去讨好先皇,结果先皇被怀有狼子野心的南临渊暗中害死,好在南临渊看上了我,他的努力也没算白费。

    从被发现后,南临风渊的表情就阴冷可怕,看着我,就像在看一个死人,随后,他让众人都退了下去。

    “莫向晚,为什么这样对我?”

    “你父皇害死了我娘。”

    “什么?”他显然还不知道这事,满脸难以置信。

    “南临渊,你父皇害死了我娘,他害怕娘背后的济国,竟安排人在我们府中,对娘吃的东西下了毒,然后将消息传给济国,说是爹对娘不好,娘郁郁寡欢才死,以至于爹和济国分裂,这些事你都不知道吧?”

    “我不知道,莫向晚,那是父皇做的事,我对你,从没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你为何对我这般如此?”南临渊有些痛苦地闭上眼。

    “南临渊,这皇位本不属于你吧?”

    “你……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你生性狠戾,先皇害怕你狼子野心迟早亡国,有意将皇位传给南临风,是你从中阻拦,还编造理由说他自从跟爹一同上战场后,暗中有意找济国复合,所以爹只打了那一战,先皇便不再许他上战场,而你按捺不住自己的性子,怕先皇还是会传位给南临风,所以暗中给先皇投毒,传了皇位与你。”

    “好极了,莫向晚,当年那些造谣者看来就是你爹派人四处散播的吧,你可知那些造谣者的下场?”南临渊紧捏着我的下巴,似乎要将我碾碎。

    “哈哈哈哈,南临渊,你生性残暴,迟早亡国,但是你看不到那天,你也快要死了,哈哈哈。”

    “来人,南王妃大逆不道,赐鹤顶红,莫相有意谋反,连同莫府上下株连九族。”

    “南临渊,你也活不久,活不久了……,这天下,不是你的,也不是莫家的,是他的。”

    被人强行掰开嘴巴,不一会撕心裂肺的疼席卷全身,视线越来越模糊,隐隐中,仿佛又听到了一声极轻的呢喃:“疼不疼?我弄疼你了吧?”

    几年后,依旧孤身一人的南临风立在海棠树下,有风吹过,花瓣片片掉落在身上,那棵海棠树是他让人从莫府连根挖出来的,他总会想起那一日她坐在海棠树上,笑意盈盈地望着他,只一眼,他再也忘不了,一滴泪顺着脸庞落在了地上。

    这一生,他很早就和她相遇了,只是他还什么都没有来得及做,她却已经为他赢来了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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