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拿什么来还债
1936年10月,埃德加·斯诺在陕北采访红军,有一整天都走在人烟荒芜的森林里:“在这个地区里,山深林茂,大地一片秋天的棕色。我们看见了野鸡、几只鹿、野山羊和野猪。在对面的一个溪谷里,有两头老虎从一处乱丛棵子跑到另一处乱丛棵子……”。《山海经·西次四经》也记载:“阴山…上多穀”,“白於之山,上多松柏。”其中的“阴山”,即今陕北黄龙山,“白於之山”为靖边县南的白于山。
就像一个遥远的美梦,这些极其美好的文字带给我们的不是愉悦,而是缺憾。近期去了一次靖边县南部的白于山。那里的山大得让人压抑,谷深得让人喘不过气,明明看见就在眼前的山口,硬是开车走了足足半个小时。在这半小时里,竟然发现这里漫山遍野一棵树都没有,只有低低矮矮的荒草生长。这一幕让我突然惊醒:陕北生态恢复还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我们拿什么来还债
一片森林的生长需要数百年,但毁坏它也就在一夜之间。清同治初年,捻军入陕甘,联合回民抗清,反复鏖战于陕北地区。左宗棠不敌回民,竟然放火纵烧森林,山火持续数年而不灭。延安西南至南部地区“十室九空”,“人口死亡十之八九”。随后的五十余年时间里,人走林起,天然次生林植被有所恢复。但抗战后大量人口涌入延安,对森林“进行着扫荡式的砍伐”。据记载,当时砍伐的树木,树龄都在八十到一百年,有两人合抱那么粗。再生未久的森林植被,遽然间又受到毁灭性的砍伐毁坏。那些遗留不多的树木依旧没有逃脱被砍伐的命运。人口的膨胀成了树木的灾难。犹如过度放牧的草原一样,有限的土地一个四季轮回长出来的柴都被砍伐殆尽,更不用说树木了。有些树木躲在险崖上,人们冒着险都要将它砍掉,为的是下午那一顿熟饭。
森林的破坏不仅仅是绿色的减少,也是物种减少的祸首。上世纪40年代出生的父亲常常遇到狼。有一天晌午,他和大几岁的侯花姑姑玩得起劲。一只狼偷偷摸摸溜了过来。侯花只喊,但是眼看着狼在逼近,但是孩子见到狼,仿佛见到了天敌。只见两人四脚朝天向上爬,就是爬不动,好像施了定身法。幸好对面山洼上锄地的爷爷看见,一边大喊,一边没命地向回赶,这才赶走了这家伙。
我们拿什么来还债
狼这个字眼,对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出生的我仅是一个传说。但是黄鼠狼、狐狸却常常遇到。晚上睡得正香,先是一声鸡叫,然后是父亲大吼一声闯出门去。可等他到鸡窝跟前,用打火机一招,只能看到几滴鸡血、一地鸡毛。黄鼠狼抓鸡是行家,攀崖也是一绝。有一次,它就在我对面的陡崖上跑步,这崖齐刷刷地从上到下,它却如履平地,看见有人,几个呼吸之间就不见了踪影。
而90后出生的下一代能看到什么呢。他们见到的最多的就是几只野兔而已。
看着日渐荒芜的陕北,望着承载过重的山川,1999年8月6日,一位慈祥的老人说了一句话:退耕还林(草)、封山绿化、个体承包、以粮代赈。从此,陕北人走进城市,把空间让给了绿色,陕北人离开了家乡,把土地还给了自然。陕北再一次上演了人退林进的感人一幕。数年后,背井离乡的陕北人再回到家乡,已经认不出来这方熟悉又陌生的水土。在飞机的舷窗边,在火车的飞驰中,在汽车的颠簸中,他们惊喜地陶醉在绿浪中。
我们拿什么来还债
有一种债一旦欠下,就是几辈子的事情。如今陕北重披绿装,但其中的许多动植物种类恐怕很难得到恢复。今年,参加了一次植树节,我一口气植了5棵树。植完树,回家叫上儿子,到附近的山上继续植树。找树苗,挖鱼鳞坑,培土浇水,两个人满头大汗,最后我让他把“名牌”挂上了树。在我心里,偿还自然的债,他也有份。
植树回家的路上,儿子满足地唱起歌来。歌声里,两代人的绿色梦悄悄地走近,相融。
(注: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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