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斯韦尔加斯抄本》
在组织结构上,女隐修院和男隐修院非常相似,也有三种类型的管理人员:隐修院院长(abbess)、隐修院副院长(prioress)和领唱(cantrix),她们都积极参与到机构音乐活动的领导工作中,并负有和男隐修院对应管理人员相同的职责。女隐修院院长和副院长在机构音乐生活中的角色主要是仪式性的,这符合她们的领导地位,她们为节日使用的确定的圣咏起调,演唱短诗和读经。领唱是音乐生活的直接负责人,职责包括组织唱诗班,指定独唱者,为不同礼仪场合选择正确的圣咏,保管礼仪书籍,安排每周的轮值表,为诸如本地圣徒日的场合组织音乐。
男、女隐修院音乐实践的另一相似之处是使用的曲目。曲目并不随性别不同而发生变化,而是根据一座特别的隐修院的所在地和级别有所差异。修女们和修士们一样,在每天的日课和弥撒中演唱,庆祝同样的主要教会节日和当地重要的主保圣人日。
男、女隐修院在礼仪场合的音乐实践中的不同之处在于为贞女祝圣的仪式和复活节教仪剧的表演。修女作为基督的新娘的意象是贞女祝圣仪式的根源,在发展过程中受到当时的婚礼仪式、授神职礼仪式和教仪剧的影响。而男隐修院的仪式援引自将新人送与基督的意象。女隐修院的复活节教仪剧允许男女混合共同表演,修女扮演三位玛利亚,牧师扮演天使和其他男性角色。
在女隐修院,修女们通常演唱单声部圣咏,而被禁止演唱多声部圣乐。然而,一些来自中世纪女隐修院的手稿却表明修女也会参与多声部音乐的表演。这些手稿中最著名的当属西班牙北部布尔戈斯附近的西多会拉斯韦尔加斯皇家圣玛利亚女隐修院收藏的一部抄本,即所谓的《拉斯韦尔加斯抄本》(Las Huelgas Codex)。
这座女隐修院是1187年卡斯蒂利亚国王阿尔方索八世听从了王后莱昂诺尔(著名的特罗巴多赞助者阿基坦的埃莉诺的女儿)的建议而建造的,并作为王国的先王祠举行国王加冕典礼与和平条约签署仪式,也是王室墓地的所在地。该女隐修院还坐落在通往朝圣之地圣地亚哥-德孔波斯特拉的必经之路上,作为重要站点拥有稳定的参观者客流,也是来自其它地区的思想文化的汇集之处。这座女隐修院由一名女隐修院长管理,拥有一个由来自贵族家庭甚至王室的100名成年修女和40名女孩组成的庞大唱诗班,因此,隐修院获得了许多特权。此外,还有40名“姐妹”(freias)和20名牧师加入唱诗班协助礼拜仪式。尽管西多会规章要求使用朴素的音乐,甚至禁止修女演唱多声部音乐,但在拉斯韦尔加斯女隐修院,特权可以打破这些禁令。隐修院还有一个缮写室用来誊写和用插图装饰奢华的抄本,包括多声部音乐抄本,它们显然可以直接在修道院内使用。作为西方宗教音乐史上最重要的多声部音乐抄本之一,《拉斯韦尔加斯抄本》大约诞生于1300年。
《拉斯韦尔加斯抄本》自从产生以来,一直保存在拉斯韦尔加斯女隐修院,同时代这样的抄本绝无仅有。它的另一特色是包含了如万花筒般多样的音乐体裁和风格。整个抄本共包括170张对开羊皮纸,上面抄录了186首音乐作品,其中包括45首单声部作品:20首继叙咏,5首孔杜克图斯,10首《让我们赞颂主》附加段等;141首多声部音乐作品:40首孔杜克图斯,11首孔杜克图斯-经文歌,50首经文歌和许多奥尔加农。多声部作品大多是二声部和三声部的,也有极少量为四声部。阿基坦多声部风格的二声部附加段,巴黎圣母院乐派的奥尔加农,最古老的十二和十三世纪多声部作品都出现在《拉斯韦尔加斯抄本》中。从乐曲功能上看,既有礼仪音乐,如日课和弥撒,也有准礼仪音乐,例如在葬礼上使用的悲歌。总体上看,抄本大部分音乐来源于十二和十三世纪巴黎圣母院乐派,而十四世纪前二十五年的作品只占了一小部分。值得一提的是,有一首三声部《信经》后来出现在第一批多声部成套弥撒之一的《图尔奈弥撒》(Mass of Tournai)中。
《拉斯韦尔加斯抄本》的用纸和装饰并不昂贵华丽,甚至可以说是简陋,羊皮纸纸面颜色发暗,还有许多破损、污迹和刮擦痕迹,说明它明显是为了实际使用的。从笔迹上看,大部分内容为同一人所抄写,但至少有十二个人参与了抄写。《拉斯韦尔加斯抄本》的对开纸边缘写有一些笔记,署名为Iohanes Roderici (卡斯蒂利亚语为Juan Rodríguez)。他声称不但一些作品是他本人创作的,他还是其他人作品中对位的删改者以及领唱。这些笔记说明不但有男性领唱参与了女性唱诗班的多声部演唱,《拉斯韦尔加斯抄本》中的音乐作品还有一些属于本地创作的,而不全是外来的。
《拉斯韦尔加斯抄本》中的音乐能够充分反映出女隐修院的特色和这座拥有特权的皇家宗教机构的日常生活。抄本包括大量关于圣母崇拜的音乐作品,这些作品也是这座皇家女隐修院宗教仪式的焦点。从它的名字就可以知道这座女隐修院是专门为圣母玛利亚建造的。在中世纪,欧洲基督徒认为圣母玛利亚是向上帝许愿和沟通的最佳途径,这种狂热的圣母崇拜甚至超过了对基督耶稣的崇拜。
《拉斯韦尔加斯抄本》中的孤本作品《圣母》(Eya Mater)是采用叠句形式的单声部歌曲,在风格上很像当时流行的朝圣歌曲或者圣母玛利亚坎蒂加。这部作品是一首赞美圣母的歌曲,每三行歌词的首字母拼成一句藏头诗“AVE MARIA”(意为“万福玛利亚”)。《啊,玛利亚,海之星!》(O Maria Maris Stella)也许是最有名的古艺术时期的玛利亚经文歌,包括二到四声部形式以及不同的文本组合,在超过十个抄本中都有它的踪影。《比勒被称为》(Belial Vovatur)是一首风格活泼的四声部玛利亚经文歌,仅存于《拉斯韦尔加斯抄本》,它的内容是关于圣母行洁净礼日(2月2日)和耶稣在圣殿出现的故事。其原始版本只有一个声部带有唱词,并使用了各种装饰音模式和所谓的“等织体”(Aequipollentia)风格交替进行。此外,还有一些音乐作品是题献给女性圣徒的。例如,孔杜克图斯-经文歌《出身名门望族》(Ex illustri nata prosapia)是献给圣凯瑟琳的,和她的神秘婚姻和殉教有关;经文歌《在女性中》(Mulierum hodie/Mulierum)是献给圣安妮的;经文歌《永恒的国王陛下》(Rex eterne maiestatis)则是献给抹大拉的玛利亚的。
《拉斯韦尔加斯抄本》中有一首用来练习演唱音阶的有趣作品《Fa fa mi/Ut re mi》,它说明在这座女隐修院中有教授和学习音乐的活动。西多会规章禁止女性演唱复调音乐,但在拉斯韦尔加斯皇家圣玛利亚女修道院,拥有贵族和皇家血统的修女们要参与皇家加冕典礼、婚礼和葬礼等各种仪式,她们有一定的特权来打破禁令。
有文献记录了专业女性哀悼者参与纪念亡者的仪式,但这些仪式并不属于弥撒和日课这样的礼拜仪式。前面提到的单声部悲歌作为一种独立作品体裁经常出现在西班牙女隐修院的音乐抄本中,《拉斯韦尔加斯抄本》中就有四首。《啊,布尔戈斯的修女们》(O monialis concio burgensis)是为哀悼身为皇室成员的女隐修院院长玛利亚•冈萨雷斯•德•阿圭罗(María González de Agüero)所作的,也有人认为玛利亚•冈萨雷斯本人是这首作品的作者。这首悲歌的音域很宽,包括一个八度加一个五度,这在悲歌中是不常见的;它的起始句和结束句有令人惊讶的花唱。悲歌《国王生命已逝》(Rex obiit)是在隐修院建立者阿尔方索八世去世后为他而作的。另一首悲歌《哭泣吧,不幸的卡斯蒂利亚》(Piange,Castella misera)是献给阿尔方索八世的父亲桑丘三世的,在他死后,国家分成卡斯蒂利亚王国和莱昂王国给了两个儿子。第四首悲歌《谁会把水洒在我头上》(Quis dabit capiti meo aquam)可能是写给阿尔方索八世的孙子费迪南的,他后来成为圣人圣费尔南多。
《拉斯韦尔加斯抄本》中有一些用红色墨水写的、或记载于乐谱边缘的注释,这是证明该抄本为女性使用的另一个重要特征。相比于博学的男修士,修女们通常文化程度和拉丁文识字水平较低,可能懂一些本地语。使用拉丁文演唱已经成为规范的礼仪音乐对修女们来说是很难的事情,她们一般用相对粗俗的本地语在抄本边缘进行翻译和注释。在所有发现的中世纪各地区女隐修院抄本中,都有这样的本地语注释,包括葡萄牙语、卡斯蒂利亚西班牙语、加泰罗尼亚语、普罗旺斯语、法语、意大利语、英语、德语、捷克语、波兰语等。此外,抄本中呈现的音乐有一种过时的倾向,这也是当时女性文化程度较低的缘故,她们一般保持着相对保守的古代音乐风格。相对于同时期通常是皇家、贵族和主教教堂附属小礼拜堂的音乐创新中心,女隐修院常常处于边缘地位,因此,《拉斯韦尔加斯抄本》音乐的这种保守风格也就不足为奇了。
在宗教音乐以外,中世纪女性在世俗歌曲的音乐实践中也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在南方特罗巴多和北方特罗威尔曲目中有许多是女性作品,阿基坦的埃莉诺更是重要的音乐赞助人,这些将在下一章详细介绍。
唱片推荐
标题:《拉斯韦尔加斯抄本》——十三世纪西班牙音乐
演奏:Huelgas Ensemble,Paul Van Nevel(指导)
厂牌:Sony,Vivarte 53341
唱片简介
《拉斯韦尔加斯抄本》在十四世纪初抄写并一直保存于西班牙布尔戈斯附近的西多会拉斯韦尔加斯皇家圣玛利亚女隐修院。这部抄本是最重要的中世纪多声部音乐原始资料之一,包括141首多声部作品和45首单声部作品,体裁多样,风格广泛。许多作品体现了女隐修院的特色,例如关于圣母崇拜主题的歌曲,献给女性圣徒的孔杜克图斯和经文歌,还有修女用来练习演唱音阶的作品,以及四首著名的悲歌。抄本的证据证明了该女隐修院拥有打破教会禁止女性演唱多声部音乐禁令的特权。从拉斯韦尔加斯乐团的名字上看,就知道这个著名中世纪表演团体和抄本的渊源。该团根据拉丁语诗歌韵律的节奏模式而不是有量节拍单位来确定速度,使用带有西班牙本地特征的拉丁语发音和装饰音,这也是本专辑的一大特色。人声部分全部使用女声,很多曲目使用了器乐伴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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