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是上世纪九十年代一个炎热的夏天，炽烈的阳光直射大地，柏油马路像是要被烤化了一般，人们都躲在家里吹着电风扇或在绿荫下摇着大蒲扇，只有蝉在树上“知了知了”地叫唤着。老易从学校走回家后，汗水从晒得发红的脸上一道道地流下来。
老易脸色暗淡，他极力克制着语气：“小君啊，你要有思想准备……你没有考好，分数是……”
小女儿文君一听，满怀希冀的小脸一耷拉，双肩抖动，开始低声抽泣。
老桂和大女儿文丽，听了这个消息，也都脸色黯然，全家随即陷入了一种压抑的气氛当中。
文丽在心里很替妹妹难过，更替父母难过。她高考的第一年，分数上了大专的分数线，一心想读本科的她选择了复读，第二年终于上了一本分数线，并考上南京一所211大学。
文丽心里想：我考了两年，也是爸爸妈妈备受煎熬的两年，本来可以轻松一下了，妹妹高考又落榜了，爸爸妈妈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老桂抚着文君的肩膀：“这次没发挥好，也不怪你，你刚上高三，你爸爸正好转业，这边与江苏的教学进度又不一样，考不好也在情理之中。”
老易对文君说：“人的一生哪有一帆风顺的，打起精神来！你们课本上不是有个故事——‘塞翁失马’吗？你学习那么好，再努力一年，明年考个好大学！”
文君的抽泣声慢慢地止住了，父母亲的话好像一股暖流，慢慢地浸透了她的心田。
算起来，文君在学习生涯中，这是第二次遇到挫折了。
她在回山东之前，就读于江苏的一所省重点高中。上这所学校，可费了老爸九牛二虎之力。
当时，这所重点高中只在文君就读的初级中学招两名学生，而文君恰恰考了第二名，按理说，录取文君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但意外发生了——文君没有被录取。
校方给出的理由是：男生的学习潜力大，所以他们想招男生——他们招的第三名就是个男生。
而这个男生恰恰是文君所在初中校长的儿子，这很令人产生遐想。
老易得知这个消息后就火了。其实他和老桂并不想让文君去这所高中就读，主要是那儿离家太远了，但看着女儿难受的样子，爱女心切的他拍案而起。
老易决定为女儿讨回公道，他不知道，当他下楼时，文君在窗口正望着爸爸远去的背影，心里充满了希望。
老易骑上自行车，直奔那所重点高中而去。校长面对来势汹汹的老易，面红耳赤。
老易瞪大了本来就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地方，是一方净土，怎么也干出重男轻女的事情！你们录取那个男生我没有意见，但我的闺女你们必须也录取！否则……”
在一个高中文化水平、一个女孩的父亲面前，平时说话一套套的校长却只有点头的份儿。
于是文君成功地踏入了那所重点高中的大门。
在远离父母的学校就读，期间所受的苦，文君在入校后很快就体验到了。
学校的食堂吃得很差，宿舍的卫生也很差，到处是蜘蛛网，挂的蚊帐里经常能看到黏糊的鼻涕虫，最可怕的是宿舍里还出现过老鼠，吓得一帮女孩嗷嗷叫，叫声最大的是一个名叫曲妍的来自北京的女同学。
曲妍长得很漂亮，吹弹可破的脸蛋，大大的眼睛，还烫着时髦的卷发。她的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不知为什么把她送到这么远的地方读书，曲妍本人对此也讳莫如深。文君后来听同学们传着说，曲妍好像在北京的学校与同学谈恋爱，所以被父母送到老家来收心。
曲妍学习挺认真的，但也没耽误她继续在这儿谈恋爱，人长得漂亮，受到的诱惑也多，有好几个男同学给她写情书，其中一个学习不好，人长得也不帅，但家里很有钱。后来，曲妍考上了浙江一所专科学校，那个男同学在江苏上大学，经常坐飞机去看她，再后来，两人一起去了国外留学。这是后话了。
文君则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一意读书。第一次远离家门的她也很想家，有一次，学校要求交身份证，而文君没有带，于是趁中午休息时，她骑上从家里带来的金鹿牌自行车就回家了，路上风呼呼地吹着发梢，文君心里无比畅快。
足足骑了一个多小时，回到家后，老桂看着女儿那张大红脸，心疼地责怪不已。没说几句话，为了赶下午的课，文君骑上自行车就要走，老桂叫她等一下，从屋里拿出七八个西红柿，装进一个大塑料袋，挂在了自行车把上。
文君没骑多久，塑料袋就卷进了车轮里，文君使劲地拽着，在军营里站岗的海军小哥哥看着她的窘样，冲着她直乐，文君越发懊恼，心里埋怨着妈妈，越发把车骑得飞快。
文君骑到学校后，第一时间先回宿舍，那帮叽叽喳喳的“小燕子”们都不在，再打开手里的塑料袋一看，那七八个西红柿大都咧开了嘴，流出红红的汁液，文君用水简单冲了一下，一口气把西红柿全部都吃了。
二
想到爸爸为了自己奔波的高大背影、妈妈那差点让自己吃撑的西红柿，文君的嘴角微微带了笑，似乎心里没有那么难受了。
文君心中的风帆重新鼓起来，说干就干，当天下午，她就坐在了书桌前。看着那些熟悉的数学公式、优美字句，她就像回到了老朋友的身边，浮躁的心沉静下来，慢慢沉浸到书香中去。
文君是很善于总结学习方法的，她发明了一种“联想法”，比如在学语文时，看老舍的文章《济南的冬天》，她就联想到地理知识——济南的经纬度、气候特征……再联想到历史知识——济南的历史名人、革命战争，等等。这种联想使她觉得学习不再是枯燥的，而是充满了乐趣。
“一直这么学习下去，该多好啊！”文君心里想。当若干年后她和爸爸妈妈产生一场巨大的冲突时，她又说过这句话。
文君此时并不知道，很快，她人生中的第一场“爱情”就来打扰了。
在一个午后，文丽突然听到家里的院门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慢性格的文丽慢悠悠地穿过家里的小院子。8月的小院子很是丰富，高大的樱桃树已结了红果子，一棵棵五颜六色的花儿正绽放。文丽边欣赏着边走到了院门口，嘴里问着“谁啊？”同时拉开了门闩。
门口站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怯生生地说了句：“别人让我捎来的。”递过来一只牛皮纸信封就跑了。
文丽接过信封一看，上面落款是“文君收”。文丽的好奇心陡然升起，此时妹妹和妈妈一起出去买菜了，家里只有文丽一人，而偏偏信封没有封上！“不看白不看！”文丽几乎没有考虑，就快步走回房间，抽出信封里的信先睹为快了。
信毫无疑问来自一个男同学，他介绍自己是高三另一个班上的，说文君不一定认识他这个“癞蛤蟆”，他已考上了某海事大学，自己的梦想是将来当船长。他鼓励文君好好复习，凭着文君扎实的学习基础，明年一定能考上理想的学校，还说自己也是复读一年才考上的。
文丽看着信，觉得又新鲜又好玩，同时心里也隐隐地生出一丝羡慕——怎么没有人给自己写信呢？
文丽的好奇心得到满足，赶紧把信放好，等妹妹回到家后，就使劲控制着做贼心虚的表情，表现出自己对信的内容什么也不知道似地，把信递给妹妹。
文君有些惊讶地接过信，走到里间去了。这边，文丽赶紧去向老妈报告“军情”。
没想到妈妈并没有如临大敌，她问了一下男生的名字和信的大致内容，然后对文丽说：“不要再和你妹妹说起这个事，有个男生喜欢她，她的心情好，这可能会对她的学习有帮助。”
多少年以后，当文丽也长成到妈妈当时的年龄，她再回头望望这段历史，觉得非常佩服妈妈的智慧。妈妈面对女儿在学习的关键时期，可能会发生的“早恋”，没有不分青红皂白予以制止，而是给了女儿适当的空间和尊重。
确实，寒风只会使人裹紧衣服，而阳光才能让人脱下衣服，敞开心扉。
一家人再也没有在文君面前提起这件事，同时，文君也表现得风平浪静。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到了桂花飘香的九月，文丽去省城继续学业，文君则开始了新一轮的学习冲刺。
三
文丽回到阔别近两个月的大学校园，看着熟悉又有些许生疏的校园小路和宿舍楼，心里既有淡淡的乡愁，又有对新学期的向往。
同宿舍的姐妹们也陆续从家里回到学校，大家纷纷拿出家乡的特产，互相交换着品尝，说笑声沸腾了整个宿舍。
刚回来的陈燕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只见她穿着一身水绿色套裙，上衣是喇叭袖，下面是阔大的裙裤，走起路来如同杨柳摆摆。
文丽和室友们一样，眼神里充满了羡慕。第二天，文丽就上街了，她也想为自己置办一身漂亮的衣裙。
夏还未远，时已立秋，早晨和晚上天气颇为凉爽，但中午时分还是相当烤人。
文丽在各个商场转了一下午，终于买了一件套裙，乳白色的上衣，是柔软的绸缎面料，带给人一种亮眼的暖意，腰部系着松紧带，正好显出文丽一尺九的腰围。长长的裙子也是乳白色的，上面布满了淡灰色的小碎花，裙摆左右是不对称的，身高近一米七的文丽穿上后婀娜多姿，好看极了！
文丽干脆穿着新裙子回了校园，一路上“回头率”百分百。
在路上正碰上同班的一位男同学，文丽知道他是对自己有好感的，但性格内向的他从来没有表白过。这次见了文丽，他眼前一亮，惊喜的表情未及掩饰，已落入文丽的眼波里，令文丽诧异的是，他竟然还朝自己竖了一下大拇指。
文丽浅浅一笑，像一只蝴蝶在男同学面前飞走了。
回到宿舍后，姐妹们围上来，都夸文丽买的裙子漂亮，还说下次再逛街，一定拉着文丽当参谋。
文丽文静地笑着，并不多说话，但心里却受用极了。美了没多久，文丽却忽然想到了妹妹文君，再有10个月妹妹就要跨入考场了，怎样才能让妹妹保持好的心情，安然地度过这10个月呢？
对妹妹，文丽是相当了解的。姐妹俩从小就形影不离，彼此的脾气都摸得一清二楚。妹妹要强好胜、又有些暴躁，姐妹俩在一起没少争吵和打架。
文丽和妹妹都写日记，十三岁时文丽在日记本里这么写着：
我喜欢而又不喜欢我的妹妹，她在高兴时，那只小嘴会说出许多甜蜜的话来，她会把自己最好的东西送给你，每当这时，我在心里就说：下一次一定不和她吵架了。可是，有时你不小心损坏了她的什么东西，她就大哭大闹，叫你赔，不仅如此，她还要告你的状，向爸爸妈妈告，爸爸妈妈总是说我“不像一个姐姐的样儿。”你说气人不气人！
今天，我又同她吵了一架。
下午，我们做了一阵作业，懒洋洋地。妹妹好动，在我背上捶了两拳便跑，我想吓唬她，拿起她的文具盒抡了一下胳膊，做出要冲上去的样子，谁知文具盒里的文具一件件地被摔了出来。妹妹的赖脾气又上来了，她“哇哇”地大哭起来，还把我的文具也摔在地上。
我本来想把她的文具拾起来，一见她这样，我的心突突地跳起来，真想打她，但我勉强忍住了。
妹妹看着地上的东西，像是得到了满足似的，不再大声哭叫，抽泣着走了。
我气得发抖，我在心里对自己说：以后再也不理她，再也不理！
妈妈快下班回来了，我忍着气打扫“战场”，把文具一件件地收拾好。
妹妹朝我笑了，把烤得金黄的地瓜干给我吃。我的气也消了，毫不客气地把地瓜干放进嘴里。
我故意问她：“这回是你的错吧？”
她一歪头，调皮地说：“是你不好嘛！”
瞧，这就是妹妹的性格！
想到这里，文丽在心里嘟囔了一句：“这个可爱又让人担心的小东西！”
文丽的眼光落在了自己刚买的漂亮裙子上，心里有了一个决定，她想象着，身材和自己差不多的妹妹，穿上这条裙子心里肯定也是美极了，心情美，学习就顺。
文丽把裙子洗净晒干，叠得整整齐齐，走向了邮局……
回校之前，爸爸妈妈给了文丽600元，这可是一个学期的生活费，今天，买裙子就花去了40元。
因此，把心爱的裙子转给妹妹，是文丽左思右想的决定。
四
“老家来信了，说有一个远房亲戚考上了人大，还有一个北大毕业后留校了。”老易在吃晚饭时随口说着。
“真是厉害啊！”老桂也随口接着，用眼睛的余光扫了一下女儿，又说，“我们的闺女也差不了。”
文君没有吭声，心里却在想：爸爸妈妈，下一步看我的吧！
文君在学习上渐入佳境，吃过晚饭后，把碗筷一放，就坐到了写字台旁。
夜深了，星星点点的灯光若隐若现地闪烁在漆黑的夜里。天上的星星困得直眨眼，爸爸妈妈也早就休息了，而文君却还坐在写字台旁，时而托腮思考，时而奋笔疾书，时而出现欢欣之色，时而眉头皱成“川”字，明亮的大眼睛闪着聪慧的光芒。
只有经历了困难，才能真正成长。文君在一篇作文中写道：
“洁白的雪花飞满天，白雪覆盖着我的校园。漫步走在这小路上，脚印留下了一串串。有的直有的弯，有的深有的浅。朋友啊想想看，道路该怎样走？洁白如雪的大地上，该怎样留下，留下脚印一串串……”
这首名为《脚印》的歌，给我们提出了一个问题：在人生的道路上，我们该怎样走？
我们在前进的道路上不可能一帆风顺，会有成功，也会有挫折、失败，那么在道路上就会留下“直的、弯的，深的、浅的”脚印，每一步都载着走路者辛勤的汗水，每个脚印都盛着走路者的酸甜苦辣。当然，也有的脚印一开始就是直直的，但这往往是很少的。
“走路者”可能都有这样的体会：刚开始学会走路时，往往会遇到各种麻烦，可能会摔跤、跌倒，留下的脚印是弯弯曲曲的，但走的路长了，积累了走路的经验，就会减少摔跤，留下的脚印也是直直的了。当然仍不可能一往无前，还会遇到各种更大的困难，脚印还会弯曲，经过努力，脚印又会变直，这样循环往复，以至无穷……
有人要问了：“照你这么说，脚印这样弯了又直，直了又弯，怎么没个完了？”
可你为什么不看看，脚印虽然从总体上说是弯弯曲曲的，可它却是在曲折中无限向前延伸……虽然“弯和直”循环往复，可它的每一次反复都是往前跨了一步，向目的地跨了一步，向胜利跨了一步。
人生的道路，不可能是笔直的。所以，我们在获得成功时，不要忘了继续前进；在遇到失败时，不要忘了总结教训，从头做起。只有这样，我们留下的脚印才可能螺旋前进，一直伸向远方。
……
文君在写完这篇作文后不久，遇到了她人生中一次重大的险情。
那是冬天的一个晚上，老易和老桂出去串门了，留下文君一人在家里学习。
文君在学习了一段时间后，便去洗手间洗澡。当时在洗手间里生着煤气炉，炉里还烤着地瓜。
文君洗着洗着，忽然觉得浑身没有劲，她赶紧冲干净身上的泡沫，在对着镜子擦头时，发现镜子里的自己脸色白得像一张纸，这时，她意识到了什么，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打开了洗手间的门，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在以后的日子里，老易和老桂每次回忆起他们回来后，看到女儿晕倒在地上的情景，就眼里含了泪，自责不已。
老易和老桂在这次事件后，再也没有在晚上单独留下女儿外出过。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又是一年高考季来临了。在考场外，文君朝着爸爸妈妈摆了摆手，自信地跨入了考场。
这次是文君自己去学校看的高考成绩——636分！这个分数，考北大清华不好说，上山东大学是没有问题的。
但在短暂的喜悦之后，文君却与妈妈爆发了一场“战争”。
五
“战争”的起因就在填报高考志愿上。那个年代，填志愿是在高考之前。
文君一心去北京读大学，她从小就想到远方去看一看，北京就是她心目中美好的远方。
至于专业，她毕竟还是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小女孩，和其他女孩一样，对漂亮的衣服很感兴趣，姐姐上次给她买的裙子让她爱不释手，美了她好长一段时间。
综合考虑的结果，在填报志愿时，文君第一志愿填的是北京某学院服装设计专业。
老桂却想让女儿学金融，在老桂仅五年的学生生涯里，她靠直觉认为，学金融就是学挣钱，将来就能捧到“金饭碗”。
文君却对“挣钱”没有兴趣，她只想着“诗与远方”。老桂了解女儿倔强的性格，见道理说不通，只好来个简单粗暴的，她跑到学校，直接替女儿把志愿改成了山东某大学经济学院。
直至文君考完试后，老桂才硬着头皮告诉女儿，接着做好了迎候女儿“发疯”的准备。
没想到，文君只是不太高兴，并没有过激的行为。考完试后，难免心里七上八下，此时文君只惦记着高考分数，别的倒还来不及考虑。
老桂的心轻轻地放下了。高考成绩一出，老易和老桂都喜笑颜开。而文君这边，在大喜过后，却有一股失落渐渐浮上心头。
去祖国的首都北京上大学，一直是文君的梦想。现在自己的分数达到了，志愿却又填报错了！懊悔像一条小虫子，一点点地咬着文君的心。
不多久后，来自山东某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翩然而至。老易和老桂如获至宝，喜不自胜。他们就喜欢孩子在家乡读书，大女儿文丽在遥远的南京上大学，小女儿可不能再放跑了。
这边正高兴着呢，那边一不留神，录取通知书让文君一撕两半——理智还没有完全丧失，没有撕成四半、八半！
老易气得浑身直颤，被老桂一个眼神制止住了。在文君的抽泣声中，老桂用胶水小心翼翼地把通知书粘合在一起，已放假回家的文丽在一旁帮着妈妈。
转眼9月份开学季到了，像两年前送文丽上大学那样，老易和老桂又大包小箱地送文君去济南上学了。
高考志愿这个小插曲带来的不愉快，也渐渐地随风而去，文君很快就融入到了朝气蓬勃的校园生活中。
两年以后，文丽大学毕业，温顺的她听从父母安排回到了父母身边，在一家大型企业上班，过上了平和安稳的生活。文君却一直没有忘记自己的梦想，她斗志昂扬开始了新一轮的冲刺……
大三的最后一个学期，老易和老桂开始在家周围的城市给文君找工作，山东某市的海关有了接收的意向。当老易和老桂把好消息告诉文君后，却被女儿告知——她准备考北京的研究生。
“我不想上班，就喜欢学习，一直这么学习下去，该多好啊！”文君说。
老桂掐指一算：女儿研究生毕业就26岁了，这多耽误婚姻大事啊！老易也火冒三丈：“就是考上了，也不供应了！”
文君打定自己的主意，天天抱着书本泡在图书馆里，在大多数同学都花前月下的时候，她却一头扎进了书海里。对于文君来说，她最好的年华里有书本相伴就够了，心里没有多少空间来盛放爱情。
当年那个立志当船长的男生一直给她写信，她却一封也没回。有一年放暑假回家，妈妈去车站接她，她远远地看见那个男生也在等候的人群里，她却与他擦肩而过假装没有看到。
好多年后，那个男生出差到文君所在的城市，还打听了她的单位地址去看望她。没有开始的爱情虽然遗憾，但那份美好却一直在心里。
老易和老桂虽然反对文君考研，还说了狠话，但当女儿真地收到来自首都某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时，却只有高兴、还是高兴。
六
就像文君当年写的那篇作文一样，文君在以后的学习和工作中，一直坚定地向前，在人生的道路上留下了“直的、弯的，深的、浅的”一串串脚印。
当年那个火爆脾气的女孩在岁月的洗礼下，已成长为一家金融企业的白领，也成为父母的骄傲、别人家的孩子。
有一年，文丽去北京出差，和文君一起逛商场逛书店，对北京这座城市的繁华和文化氛围感叹不已，文君却由衷地说：“真正地在这儿生活，还是压力很大的。”这么多年，文君为了追寻心中的理想，期间的酸甜苦辣也只有她自己才能体会了。
在北京学习和生活的第10个年头，文君见到了从美国回来的高中同学曲妍。
俩人是在曲妍的家里见面的。此时，曲妍的父亲已生病去世了，曲妍回来陪伴身体也不太好的母亲。
曲妍依然漂亮，只是眼神里增加了许多的沧桑。她告诉文君，自己和当年那个追她的男生，后来一起去英国留学，毕业后结了婚，她当大学教授的父母不同意这门婚事，但她一意孤行。
婚后她才慢慢发现，自己并不爱他，她爱的只是他用金钱营造的氛围罢了。
再后来，她离了婚，又去了美国工作，这些年，一直一个人生活。
“我很羡慕你。”在听了文君的经历后，她望向文君的大眼睛里有隐隐的泪光，“你的父母虽然文化程度不高，有时他们爱你的方式也比较简单甚至略显粗暴，但他们一直守在你的身边，把他们的爱完全地给你。你还有个疼你，愿意把自己最心爱的裙子送给你的姐姐。”
文君用手轻轻地拉住曲妍的手。
曲妍继续说下去：“最主要的还是你自己一直的努力。选择不一样，结局就不一样。我选择的是热闹的公园，弄弄花、逗逗鸟，就把大好的青春年华荒废了。而你选择的是一条寂静的小路，虽然无趣无声，但你一直以奔跑的姿势在前行，回头一看，小路已留下了你坚实的脚印。”
文君笑着说：“我的老同学，你什么时候变成一个诗人了？”
曲妍却握紧了文君的手：“我已经决定了，这次回来就不走了，陪伴母亲，也在这儿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这些年我一直在国外行走，最后才发现，还是祖国好，这儿有家人，有爱……”
最后和曲妍分别时，文君轻轻地拥抱了少时的朋友，俩人的眼睛都湿湿的。
又过了几年，文君已成为所在单位的高管。一日，当她站在金融街的高层楼上，俯视楼下对面的胡同时，忽然心生感慨，一种冲动促使她下了楼。
穿过马路来到了胡同巷子里，徜徉期间，觉得似乎回到了自己在县城的老家，不禁感叹自己在此工作多年，竟然忽略了这么多的美！
过去与家人在一起的一幕幕浮现在面前……
“卖鲜花了！”旁边一个声音打断了文君的回忆，她猛地想起，今天是5月20日！
多么美好的日子，亲爱的家人，还有人生的每一个日子，520——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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