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蝉鸣
作者:枣子
有人说,长大是含着泪忘掉过去,硬着心学会放弃,可是我不觉得,小镇上的他们也不觉得。 ——题记
关于夏天的记忆多半还是停留在胡同口那台老旧留声机的咿呀戏腔中,有时听到房檐下的燕子低喃细语,思绪被风携着便不经意间又来到了童年的小城故事里……
“奶奶,给我缝几个沙包吧!”范晓静欢快的嗓音宛如夏夜里的黄莺,清脆婉转,让人不自觉的生出几分好感。
“咋啦?前几天缝的又丢没啦?”金丝框老花镜低低的耷在鼻梁上,布满皱纹的脸上却有着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黑白参半的发丝,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一匹掺了银丝的绸缎,虽无十分光亮的色彩,却有七分别样的颜色。
范奶奶抬起头飞快的瞟了范晓静一眼,虽说眼神中有着几分对范晓静的“嫌弃”,但其手下的动作却无一丝滞顿,飞针引线全然已将精力投注于缝制沙包中去了。
夏天的蝉鸣仿佛穿透了繁茂的榕树叶子,随着几丝透过树缝的阳光打在范晓静的脸上,暖暖的,痒痒的,范晓静伸出手透过指缝向天空看去……
白白的是云,蓝蓝的是天,绿绿的是榕树叶子,嗯,还有,小小的弯弯的……咦!
“哟,你这老家伙,天天忙活什么呢?”赵小伟的奶奶手里拿着一把小蒲扇儿,小脚颤颤地从小胡同里走来,“小静啊,我家小伟找你玩呢。”小老太婆儿满脸含笑的看着范晓静,俨然是把范晓静当成自家的娃儿了。
确实是这样,范晓静四五岁的时候没少去赵小伟家蹭糖瓜吃。说来不假,赵小伟的奶奶倒是打心眼儿里喜欢范晓静这个小姑娘。
“小奶奶!”范晓静撒丫子跑到小老太婆儿前面,一个劲的喊“小奶奶”。这小奶奶的称号,也是简单明了,就是因为赵小伟的奶奶王老太生的矮小,再加上她老是当着自家这俩娃的面说自个儿“缩缩”了。
久而久之,范晓静就叫上了小奶奶,连带着赵小伟也跟着一块儿喊“小奶奶”,为此,那小老太婆儿可没少骂赵小伟“俺家那傻猴儿”。
“唉,瞧瞧,看把你这小老太婆给乐的,都看不见眼了。”范奶奶笑骂着看着眼前的一老一少,自个儿也在那里乐呵呵的笑个不停。
就在这时候,范晓静一转头瞅见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在胡同口上晃来晃去。哎,这不是赵小伟那个傻猴吗?
“赵小伟!你干啥呢?”范晓静立马朝着胡同口跑过去,赵小伟见势不妙,旋即“嗖”的向自家跑去,风一样的小萝卜头,你追我赶,霎时,惊的路边的一群麻花鸭哇哇乱窜。
“嘿,你跑啥?”范晓静跑的那叫个快,两条腿没看出来怎么倒腾的,不过十来米的距离就揪住了赵小伟的衣服,换范晓静的妈说:“准是随了他爸当年偷地瓜那本事了。”往往这时候,范爸立马又说起自己当年那些光荣事迹。
赵小伟一头刺棱,此时俱是直挺挺的竖在头顶上,嘴角一撇,那双大眼扑棱棱的眨了两下,范晓静心中大喊不好,这傻猴要掉金豆豆。
说时迟那时快,范晓静将手一下子捂在赵小伟的嘴上,“行啦,行啦,一会儿我带你去买冰棍吃,不过,你可甭哭。”得到范晓静的承诺,赵小伟强忍着哭意,点了点头。
七八岁的孩子里,就数范晓静最皮,这是周围大人孩子公认的。当然,最能哭的自然也是众人眼中公认的,范晓静眼中的跟屁虫,王老太儿嘴里的“傻猴”——赵小伟。
虽然范晓静不喜欢爱哭的小孩儿,但是赵小伟这孩子忒磨人,再加上赵小伟老是喜欢用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盯着人看,饶是范晓静这种皮孩子也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到最后,大街上总能瞧见这俩孩窜来窜去的影子。
放养的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了,当城里的父母还在为孩子的安全感到担忧时,那昨日小镇上嬉笑打闹的身影,转而在人们惊奇的眼神中长成了十五六岁的小大人。
昔日的玩伴少了几分放肆,多了几分拘谨,就连夏日的蝉鸣都仿佛染了几分羞赧,硬是将声音隐在榕树叶飘落的声音里,好半天才憋出一声隐忍的嘶鸣。
学校的操场上,人影绰绰,树影斑驳,那穿着白衬衫的少年啊,不知道又成了何人的青春?小静不知怎的总觉得赵小伟那傻猴跟以前不一样了,至于哪里不一样她自己又说不怎么上来,只是有时看着看着这傻猴,就不自觉地发起呆来。
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小伙子对于一些事情,其实也是懂得了不少,只是那时年少青涩,有些心事也便随着橘子味汽水里的气泡,一起消散在夏日的蝉声里了。
常听老一辈的说起,从前慢,车马慢,一生只够爱一人。
赵小伟也觉得范晓静盯着自己的那眼实在是太长了,久到他认为也许一生就这样过去了。
盛夏缺少了追逐,却添了火热,说不清道不明,那是心里的还是身体上的……
高考在一片燥热中,随着那阵灼人的暖风到来了。
少年少女的默契表现在彼此的沉默里,一如通知单上的不同城市。
榕树下,
范晓静盯着脚尖,赵小伟盯着她……
那年榕树下奔跑的身影,已然停下了步伐,昨日晦涩的目光终是大胆交汇。
赵小伟说:“等我。”
范晓静说:“傻猴,也要等我。”
“好……”
远行的大巴,载着年轻的理想远赴他乡,只待果实的采撷同秋日的芬芳共享。
夏日的纹理已奏到了尾章……
或许没人摆脱得掉背井离乡的命运,小镇上的居民剩下的越来越少了……
范晓静好久没回小镇了吧?她提了拉杆箱,从车站走出来。
道路上分列着大大小小的数家店铺,街上车辆仅在眨眼间便疾驰过好几辆,那时候,好像只有赵小伟的爸爸从城里回来时开过一辆小轿车,不然她又怎么晓得这种铁皮大箱子是需要“喝”油才能跑呢?
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那份孤独中,而这种孤独却联系起了所有人的孤独,小到行人商贩,大到政客议员。
范晓静突然有些泄气,有些迷茫,她很难说清楚表面上的繁忙掩饰的到底是什么?唯一确定的是小镇里的标志物,那棵老榕树,似乎还生长在昨天的那片土地上。
为何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的熟悉?眼前的一切,又是那样陌生……
“叮铃铃,小姑娘,挡路啦……咦,这不是小静吗?”熟悉的自行车铃声突兀的打破了“城市”的喧嚣,身处闹市,范晓静却觉得小镇上安静的只剩下这阵车铃。
“咋没让你爸来接你呢?这走回去可是要老远。”王兴国边走边同范晓静聊着天,嘴上虽说个不停,这扶着车把的动作倒是稳当。
也是,毕竟这位可是拉风的骑着凤凰牌自行车,风风火火给小镇上的人发放信件报纸的老邮递员呐!
二十多年过去了,一晃眼,那位精神奕奕的邮递员也变得不再年轻。
然而,这有什么关系呢?范晓静心想,随小镇一同变化的除了自己的心境,又有什么躲得开岁月的馈赠呢?
蝉声渐渐的响起,一个高大的身影被树荫挡住了脸,模糊的光斑浅浅的跳跃在地面,范晓静站在了原地,一切又好似回到了昨天……
“晓静。”熟悉的瞳孔中再无他人,蝉声,渐行渐远……小镇,却任凭日月更迭,慢慢的又回到了昨天,往昔如旧,人,如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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