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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上高中那会儿，我坐在L后面。
我也不知道老师怎么排的座。
L比我高了整整有一个头，而且他一上课就把腰板得笔直，把我的视线占得满满当当。
我曾经在课上用直尺偷偷贴过，真的是严丝合缝的那种直。
他恼羞成怒：“张昭希，你干嘛？！”
我讪讪收回拿尺子的手：“别转头，认真听课，老师在看呢。”
他冷哼：“你无不无聊？”
我：“你是说这节课吗？是挺无聊的。”
他被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给气笑了。
眉眼弯弯的，很漂亮。
他说：“张昭希，你脸皮可真够厚的。”
哦，原来不是让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气笑。
是让我的厚脸皮气笑的。
002.
L上课的时候很认真。
听说男生认真的样子最帅。
可惜，我坐他后面，从来没有看到过他上课的样子。倒是经常看到前排女生回头偷看他的花痴样，心里极度不爽。
我跟班主任说我要和L换个座位。我还编好理由：“L太高了，挡住我看黑板。”
我们班主任很仁慈，她没有探究一个上课天天搞小动作、考试回回垫底的学生哪里来的这种求知欲望和换座勇气，立马帮我换了座位。
于是隔天，我落座在靠讲台的风水宝座。
从此和L开始一段异地恋。
嗯…异地暗恋。
我哭哭唧唧找班主任换回原座位。
班主任笑得四平八稳：“怎么？这回不嫌L会挡着你了？”
我真心实意：“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狗窝。我发现还是原来的座位好。”
班主任笑脸不笑眼：“张昭希，别以为我看不出你什么心思。这样吧，要是你期中成绩进个二十名，我就给你调回去。”
我把这事儿跟L讲。
他说：“班主任是要你一直坐在讲台边的。”
我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也觉得就算我考好了，老班也不会调座位？”
他于心不忍的看我一眼，慢悠悠的收拾好书包，往肩上一搭，“我是不信你会考好。”
切。这人…
怎么可以这么帅！
003.
北方的冬天异常的冷，是那种打个喷嚏都能喷出冰沫子的冷。
我还坐在L后面的时候时常感受到来自大自然的威胁。
后门口的风漏缝似的灌了我一脖子雪渣。
我踢了L椅子一脚：“你去关一下门。”
他拿眼尾斜我：“自己去。”
L其实也冷的厉害，缩着脖子跟鹌鹑一样。
那时候我时常戏精上头，故作情深：“行吧，我去。小心肝，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
他恶心得一哆嗦，表情堪比雷劈。
“我去。”
后来我发现这种套路百套百准。
我一开口“小LL”。
他就黑着脸：“张昭希，说人话。”
“我渴了，帮我打个水。”
他恶狠狠地瞪着我，在我笑嘻嘻的注视下，忍辱负重拿起我桌上的水壶，自言自语：“就这一次。”
他每回都这么说，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
L长得好看，学习好，但是不怎么爱说话。
我欺负他成瘾。
可是后来却不小心喜欢上他。
004.
其实回到原来的座位真没什么好的。
L是组长，每次收作业，第一个转头收我的。
我哀嚎：“L组长，别把我逼紧了，把我逼紧了，我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比如，盘他。
L淡淡扫了我一眼：“作业也能做出来？”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冷幽默一噎，呐呐：“别那么死心眼嘛…通融通融，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他笑：“那还是别留那要命的一线了。”
恨，还是你L狠。
那个座位再怎么不好，可是有L在，我就一直惦记。
005.
我真的很喜欢L。
死皮不要脸的喜欢。
要好的朋友评价我是三无产品：没头没脑，没皮没脸，没心没肺。
我夸她总结精辟，不愧是好闺蜜。
那个时候还不流行舔狗这个词。
后来知道了这个广受大众唾弃的群体后，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对号入座。而且还不知有悔，我舔得开心我乐意。
我朋友说我无药可救，她提议：“你干脆多舔几个，收获多倍快乐。”
我闷闷不乐：“可是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L啊…”
只有一个，他还不爱我。
006.
有一回下雨，L没有带伞。
他站在雨幕前，眉宇间难得的愁绪。
我蹦蹦哒哒跳到他跟前：“下雨了，雨伞借你。”
他看了我一眼，大概想说不用。但犹豫了一下：“那你呢？”
L好整以暇的看着我，把我那句未出口的一起打伞回家堵了回去。
我歪头笑道：“我可以摇花手回去。”
L怔愣一下，笑意大雨似的淹没那双漆黑的眸子，很漂亮。
“不用了。”他说：“我也会摇花手。”
他的身影很快被雨幕抹去。
007.
有一段时间，我一直重复在做一个梦。
梦里是高中深冬的某一天，我一个人坐在教室里。
梦里的场景模模糊糊，唯一清晰的是L开门进教室的那一瞬间。
——打着旋的风雪在门口昭然若揭，却被进门的少年踩碎在脚底下。
像说过千千万万遍一样，我开心道：“你回来了。”
他嗯了一声。漂亮的五官上一层薄雪化开。
青春伤痛文学悲感和风雪夜归人的温暖在胸腔澎湃。
梦醒了，我的泪刷得就下来了。
007.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深夜突然想起这些。
少年细碎的笑容，刻意的冷漠，无奈的眼神在脑海里越发清晰明朗。
分开之后，我反倒痛恨起那个咋咋呼呼、嬉皮笑脸的自己。总感觉有些话没说清，有些事还没做完。为什么当初只会说爱你。
我脸大的觉得L再也不会遇上一个人像我那样喜欢他，便觉得是他输了。
可是，我失去他了，我也输了。
两败俱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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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8.
高考结束那天，我跟L表白了。
我说：“张昭希和我之间你必须做出决定！”
他龇出一个为难的假笑。
我刚想以玩笑为理由岔开话题。他就说：“不能两个全选吗？”
我反应两秒，惊喜的熊抱住他：“你好贪心，脚踩两只船，不过我原谅你了。”
他被我扑了个趔趄，眉心飞快的蹙起来，那一刻的表情里本能的透着抗拒和厌烦。
可惜，那时候我被满心的欢喜冲昏头脑，对他所有的不好置若罔闻。
009.
我和L在一起的那几年还是很开心的。
他考上一个挺不错的学校，离我的大学很远。
即使这样，我们依旧黏黏糊糊的谈恋爱。
真正的矛盾爆发是在他工作之后。
L是学医的，他在大学学了六年才毕业。而那个时候我已经在一家小公司工作了两年。
L才刚实习，工资很低，朝九晚五的上班。
异地恋的时候，我什么肉麻的情话都讲得出来。L虽然常常被我的口无遮拦雷到怀疑我的性别，但是在我不要脸的乱讲一通后，他会低低的笑出声。
声音隔着手机，含混不清，苏死我了。
可是一旦在一起住后，我反而说不出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更多问题暴露出来。
身为医生，L看不惯我不休不止的熬夜和毫无规律的饮食，每每看到我吃泡面点外卖，就皱着眉头，苦大仇深的教育我。
他有洁癖，不喜欢我随手放东西的习惯，不喜欢我隔天才洗衣服，不喜欢我把垃圾囤了几天才扔，更不喜欢我动他东西，哪怕是不小心。
开始的时候，我会觍着脸笑嘻嘻点头：“好的，好的。医生大人说什么都是对的。”
可是后来，我也累了。
我们会喋喋不休的争执。
我特别委屈，为了L，我离开家，舍近求远的在他医院附近租房。
他工资低，入不敷出，是我偷偷把钱塞到房东那里，让房东帮忙演戏装作房价很低。
为了不让他吃“满是细菌”的外卖，我学着做饭。
那个时候特别流行青春文学，里面的女孩子暗恋男生都是为了对方练就十八般武艺，一身本领。我深受其害，认为爱一个人就是全心全意付出，不计较回报。
于是什么都是以他为中心，连轴转。
矛盾越攒越多。我的一腔孤勇也被磨成平。
某一天，我突然醒悟，我又不是保姆，去你妈的，老子不干了。
010.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我对L那点微弱的抗议一天天放大。
很多文章都把分手写得特具遗憾怀念价值。要么是意外横生，阴阳两隔。要么是不慎错过，天涯海角。
其实真正的分手，只是在一个平凡的时刻你突然发现不值得了，你还有自己的人生，没必要死守一棵树，俗称变卦。
分手还是L先提的。
他在和我针对今晚的菜有没有洗干净的问题上吵了半个小时。最后他像往常一样：“张昭希，你要再这样我们就分手吧。”
他以前也这么说，我那时候还是很喜欢他，总是认输。
可是那天，我面不改色的说：“好啊。”
他很意外，但是没有慌张，好像早就意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011.
和L分手后，我消沉过。
矫情来说，L相当于我一半的青春。
在朋友帮助下，我选择了另一种生活。
我忙碌起来，公司、健身房和外语班三点一线。再后来到处旅游，认识了形形色色各行各业的人。
来自西北的阳光我晒成了麦色皮肤，笑起来牙齿白花花的一片。为了方便我把头发剪短了，朋友满意的拨着我的碎发：“短发很适合你。”
我听朋友说L转正后一直升职，现在是挺有名气的医生，因为他从不乱夸大病情，认真严谨而深受病患们欢迎。最重要的是人家长得好，工资高，又一直单身而被各种大妈老太说媒。
朋友说到一直单身的时候意味深长的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等我反应。
我很平静的整理旅行要用的物品，眼睛不带眨一下的。
朋友笑：“张昭希，你变了好多。”
我说：“我在西藏的时候，遇见过一个刚失去女儿的父亲。他女儿车祸。早上还在因为父亲没给她钱买玩偶生气，晚上就变成一具不能说话的尸体。那个父亲对我说，他现在特别后悔，一个几十块的娃娃，为什么没给她买。所以他来西藏，听说这里的神明可以让死人听到活人的话。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吗？”
“我觉得我矫情够久了，是时候该为自己而活了。不然谁知道哪天意外发生在我身上，我会不会成为那个后悔的人。”
朋友看了我好久，叹气：“你知道我为什么当初要让你出去走走吗？”
012.
我回家的时候，L正在给我们新家消毒。
他看到我：“帮我提一下手套。”
我哼哧哼哧给他提一下淡黄色的乳胶手套，往袖子上箍一箍。
我们在去年领的证。他听说我旅游回来后，给我发短信问我过得怎么样。
我说：你继续装，小E都告诉我了。
小E就是之前听我讲西藏故事的朋友。她是L派来的间谍。
小E说：L很早就觉得你们之间状态不对劲，你一昧付出，虽然从来不宣于口，但是却一天天把自己封闭起来。L怕有一天你迟早把他丢掉。
我：所以他就先提出分手？
E：他想分开一段时间，让你重新找回自己。所以他一直联系我，让我看着你，给你提出旅游的建议也是他让我提的。
我：什么叫找回自己？我怎么啦？
小E抿嘴：L跟我说，你以前在他面前很嚣张的，但是后来就变得小心翼翼了。而且你没发现吗，你那段时间都不联系我们，L怕你自闭。
回忆结束了，L打开喷雾器，齿轮低声闷转。
他表情很平静，一如我去找他时候那样，仿佛早就知道兜兜转转之后我总会回来的。
我之前一直以为他不爱我，只是勉为其难答应跟我在一起，所以他不耐烦、挑剔、冷漠甚至连分手都无波无浪。现在我才知道他像爱自己一样爱着我。
希望我变好，不再只是他的附属品，让我长大，做回自己。
我很庆幸我没在失去的时候才想着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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